【江湖鸟话】鸟圈鄙视链

朗月清风

　　 中国有一句老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寥寥几个字，生动深刻描绘了中国人的生存和思想状态。小时候以为江湖就是坑骗拐卖的三教九流阶层，青少年时代以为江湖就是金庸小说描写的恩怨情仇的武侠世界，不惑之年才明白江湖其实包括所有的社会群落，现在我们给它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圈子”。

　　

　　

　　摄影圈就是这样一个江湖，它跟所有的江湖一样有着自己的运作规则，也有一些共性规则，比如鄙视链的存在。鄙视链是指由于所处位置不同而引起的心理优势及由此产生的不健康的俯视心态，摄影圈其实就存在着一条充满傲慢和虚荣的生态链：顶层的器材商利用它推销产品；各种摄影协会比赛组织构成中层；下游的“大师”其实都是被收割的韭菜，这个“生态链”得以维持就是依靠“鄙视”。可见，“鄙视链”的产生具有必然性。

　　扯远了，回到本文要讲的摄影圈的鄙视链，具体一点是鸟类摄影圈。鸟圈鄙视链的存在并非坏事，当然也不全是好事。鄙视链存在产生了不平衡的心理落差，激发了鸟人间争强好胜的荣誉心；甘居下游，接受鄙视链最低端毕竟是少数人能接受，大多数人还是力争上游的，这就打破了原有的平衡生态，事实上是促进这个圈子的繁荣发展。

　　看看自己的身边，想想自己的内心，是否多多少少都有鄙视链的痕迹。

一，鸟圈最明显的是器材鄙视链：有856、640大炮和顶级机身的鸟人有天然心理上碾压别人的优势，敢于睥睨天下，哪怕技术再烂，也感觉自己是大师级别的。定焦多半看不起变焦的，定焦无弱旅是最好的心理优势。拍鸟顶级器材就是春药，有的人磕上就嗨起来，忘了自己也许连曝光三要素关系还没弄清楚；中等器材配置的如果是技术高超、经验丰富的鸟人，作品可以弥补器材短板，足以反讽大炮族，技术一般的只好拿更低端的一体拍鸟机开开玩笑；用最低端器材拍鸟的通常是刚刚入门的拍鸟人，或者有心态平和的；心态不好的很快就会知耻而后升级换代。

　　二，拍鸟时间长短也会成为鄙视链的一部分，拍鸟时间越长心理优势越明显，有时候甚至成为弥补器材和技术不足的安慰。另外，拍鸟时间长，意味拍摄鸟种也是相应比较多，这也是一个重要的心理优势。

观鸟活动出现在欧洲已经两百多年，原本是欧洲贵族的户外活动。观鸟活动进入国内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的事，温饱还没解决，谁有闲情去观鸟，更别说拍鸟了。观鸟刚进来，基本靠望远镜完成；进入摄影阶段是本世纪初的事，而发展成为一项群众性活动不过是十几年前的事。如果有人吹嘘自己二十几年前就拍鸟，多半是用胶片机拍过几种菜鸟。用这种算法，可以拉长自己拍鸟历史，增加圈内资历。鸟人见面，除了暗暗观察一下对方的器材，接着必问一下对方什么时候开始拍鸟，这是潜意识动作。

　　三，不同拍鸟方式之间的鄙视链：野拍看不起塘（诱鸟的水塘）拍，塘拍看不起公园诱拍，公园诱拍可以鄙视商业棚拍（关鸟大鸟棚）。这里不仅仅指各人群，也可能是某个人他不同时期的拍鸟方式，他也会有这种心理。

观鸟运动到了中国就变了味，其实所有东西来到中国都会给中国化，观鸟来到中国很快演变成拍鸟，因为中国鸟人明显不愿意仅仅满足于用眼睛看，鸟人们想要鸟的美丽瞬间定格下来，给别人展示成果，要名利双收。于是拍鸟在中国得到蓬勃发展，观鸟爱好者也忍不住纷纷倒戈，加入拍鸟阵营，如今中国已是世界拍鸟大国。国内拍鸟方式自然也是丰富多彩，以盈利为目的的诱拍、棚拍应运而生。原本的野拍活动因为太辛苦，反受冷落。

但价值规律是“物以稀为贵”，鸟类摄影自然摆脱不了这个规律。棚拍是生意人迎合部分没有实力外出拍摄，又爱慕虚荣、喜欢显摆的拍鸟人和部分刚入门不明真相的拍鸟人需求，贩卖鸟种，关在大棚里让他们满足“艺术创作”，这种方式因为违背法律和道德底线，被观鸟拍鸟人普遍鄙视，见不得人；诱拍是某些鸟种所在地的村民为满足拍鸟人需要，在鸟类活动场所搭建隐蔽棚，用食物引诱鸟类出现，通过提供拍摄机会，收取费用。这种方式因为遵守了自然法则，没有伤害鸟类，又能拍到平时很难拍摄的鸟种，因而成为国内最常见的拍鸟方式。但这种拍鸟方式从作品角度来说千遍一律，如同复制品一般雷同；野拍是拍鸟人亲自到野外找鸟拍摄，难度很大，但拍到生态和唯美的完美结合的作品，却是唯一的，不可复制的，价值含金量高，所以有资格鄙视其他拍鸟方式。

　　四，技术流和后期派的互相鄙视，这是摄影技术发展的必然产物。摄影技术发展到数码时代，出现相应的后期处理软件这个产业链，要养活一大批相关人员，自然有利益方鼓吹后期处理的重要性。这本来就是一个悖论：器材不断完善，后期也不断提高，甚至到了可以期待前期的地步。既然后期如此强大，何必花大量资源研发新的摄影器材？

在鸟圈中，技术高超的鸟人普遍看不起只靠器材高端，后期修片的人，他们信奉摄影原教旨主义，醉心摄影技术的提高，视原片直出为摄影圭臬；熟练使用后期技术的人自然认为自己是高手，他们不怎么重视前期拍摄，依赖后期修片，花大量时间在后期处理工作上。某些平台甚至利用后期培训作为盈利模式，给参加过后期培训的学员一堆荣誉证书，也给这些毕业学员某种误导：拍鸟技术不行不要紧，一切后期来挽救。

当然，两个流派都并非水火不容，都会融通一下，只是主次不同罢了。

　　五，拍鸟人和观鸟人之间的互相鄙视，都是鸟人，但由于手中记录器材不同，观鸟不同，方法不同，从而形成深深的代沟，乃至于老死不相往来。拍鸟人看不起观鸟人以集鸟种为目标，手里没片凭嘴说，有片也是鸟朦胧片；观鸟人看不起拍鸟人拍鸟没底线。从“鸟德”和记录方式角度来看，观鸟人对鸟类生活状态的影响的确是最低，符合生态原则；拍鸟人多半急功近利，渴望成果，有时候控制不了欲望，越雷池一步半步走是经常的事。更有拍鸟大爷在公园用大头针扎虫诱拍，被观鸟人抓住了道德把柄，被他们按在伦理地板上摩擦也是活该的。棚拍更是老鼠般的存在。

　　六，不同器材拥趸之间的互怼，此风气在摄影圈由来已久，自然也会渗透到鸟圈，而且怼得更惨烈。因为拍鸟器材目前不外乎尼康佳能两大阵营，其他牌子暂时没法撼动这二家地位。

尼康派嘲讽佳能色彩偏白，对焦不行；佳能粉回讽泥坑高速连拍不行，拍飞版是软肋。器材拥趸之间的互怼更多的是器材生产商和代理商的阴谋得逞。

　　七，拍鸟范围也有鄙视链，去国外拍的看不起在国内拍的，在国内到处拍的自然看不起整天守在公园虫拍的。

到南美中美非洲拍过鸟的，鸟种基本过千，难免就看不起从没出国拍鸟的。没有出国拍鸟也对经常去国外拍鸟有意见：自己国内一千五百多种，也没见拍好几种，就得瑟国外拍鸟；把经费留在国内玩，为国内鸟类保护做点实质贡献，利国利民。

　　八，山头之间的鄙视，有江湖少不了有帮派，鸟圈是个大江湖，官方的组织，私立的团队，林林总总，山头林立。在自媒体时代，它表现为平台之间的竞争。比如鸟圈有一个很大的山头，曾经聚集圈中无数英雄豪杰，无奈这些豪杰个性十足，一个山头难以容纳某些个性鲜明的豪杰，有人于是下山自立门户，自当掌门人。山头之间，难免有些江湖恩怨，但也事实上促使鸟圈百花齐放，繁荣发展。

　　九，清流和浊流之间的鄙视，江湖从来就正派和邪派之分，只不过今天这个词语貌似不太适合新时代了，用清流和浊流比较让人容易接受。拍鸟顾及鸟类生命、健康、生命，追求生态文明的，谓之“清流”；拍鸟不择手段，罔顾鸟类生命尊严，甚至不惜牺牲鸟命的拍鸟人，就是“浊流”。清流心底里鄙视浊流，倒不是清高，而是担心他们的行为败坏整个圈子的名声。

　　十，鸟类摄影风格之间的鄙视，这是碰撞最激烈的一条鄙视链。目前国内拍鸟风格多样化，数毛派，鸟种派基本是刚刚拍鸟的人最容易迷失的方向，甚至有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光影派，风光题材转过来的拍鸟人最钟情的风格；花鸟派，生态派，多是拍鸟多年，返璞归真的追求。

　　江湖夜雨，属于中国鸟人的历史不长，拍鸟人匆匆而过，留下作品，留下名声，为一时之爽，为一世之作，是非功过，任人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