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游悼战友

星斗

　　四川达县，曾是我魂牵梦绕之地。从军四年，准确地说应该是五个年头，基本上没离开过达县。

通山县当年征兵200人，全部分配在铁道兵七师服役，参加四川达县境内大成隧道（全长3070米）；铁山隧道（全长3119米）；白岩寨隧道（全长4720米，同2师共建）；洲河大桥（全长631米）的铁道工程修建。7师师部驻扎在凤凰山下的达县城，今天的达州市。

今年是我入伍当兵55周年，回忆起这段经历的时候，发现修建襄渝铁路时遇到的苦难是一笔难得的财富。也许没有当年那段艰苦的磨练，就不能承受后来生活的磨难。

(调兵遣将)

(崇山峻岭中的襄渝铁路)

　　六十年代中期，国家为了“反帝反修”“备战备荒”而决定战略转移“大三线”，连贯东西的交通大动脉――襄渝铁路应运而生。

(我们连队参与修建的洲河大桥，图片由三连老战友周啓焱摄)

(隧道剪影)

　　

襄渝铁路，东起湖北襄樊，西至重庆，横贯湖北、陕西、四川、重庆四省市。全长915.6公里。

1968年，铁道兵部队先后抽调8个师28个团，会同鄂、陕、川三省的60多万民工，学生兵和部分驻军，共约83万人参加襄渝铁路修建工程大会战。

(襄渝铁路的记忆)

(欢庆铺轨合拢)

　　

襄渝铁路，记载着多少血和泪的事迹，是一条用鲜血铸就而成的钢铁长龙；也是一条留下了很多人青春足迹的铁道干线。它是一代人呕心沥血的杰作，也是人类与大自然博斗的成果。

我今日讲述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是让我们这些生者并告诫后代永远怀念为了祖国建设而奋斗的战友和“三线建设”的民工、学生兵，同时也感谢为祖国建设洒下热血和生命的好儿女……

(隧道口的决战)

(未铺架水泥预制前的铁路桥墩)

　　

1971年11月12日，是个悲壮的日子。

这天上午l0点21分。从梁家埧车站往万源方向，通过两个小隧道，在一个长度只有50米长的陈庙隧道口前面，一座高架桥在施工作业时，由于400多吨重的“战斗一号”架桥机发生事故，导致颠覆，带着130多吨重的一片水泥预制桥梁翻倒在40多米深的桥底河床。

(架桥机施工图)

　　架桥机上正在紧张施工的铁道兵7师31团4营19连的19名官兵，（其中除佘副指导员及架桥机技术人员外，14名战士全部是2排8班人）全部遇难。

而在这批死难的战友中就有我们通山的黄治兴、方名福、石善羊三位老乡（如今仍葬在达县凤凰山下的烈士陵园）。仅剩湄港公社姜家大队老乡姜美田（注1）因刚刚离开架桥机下去拿工具而侥幸留下一条命。

(事故现场一片狼籍)

　　我们三连随即受命紧急赶赴现场组织营救，但见事故现场血流成河，惨不忍睹。19个战友全无生还迹象，有的甚至被砸成肉饼……

我自始至终参与善后挖掘、收尸，以及架桥机的切割调运工程，那一幕幕悲惨的镜头不忍直视：有时挖出一只套鞋，内面就有一只脚；一顶军帽，内面必有半边头；以及用手扒，用铁锹挖出的人肉伴着我们的泪水装进棺材。这些情景曾伴随我一生挥之不去……

　　如此特大事故惊动了中央，在事故发生后的短时间里，铁道兵司令员刘贤权、西南指挥部司令何辉燕、七师师长许守礼、31团团长朱章明前后赶到现场指挥营救，师长和团长都跪地痛哭。

部队全部停止施工，全团集合开追悼大会，铁道兵刘贤权司令员专程赴达县参加大会。会上，唯一幸存下来的姜美田泣不成声的发言令参加悼念活动者悲痛万分。

事后，部队从31团各营抽调14人补进19连2排8班。

事隔五十多年了，回首往事，或是读起这篇文章，都不堪回首，想起这事就心痛并老泪纵横。

(通车后的小火车站)

　

　

2016年4月8日，我和瑞华、能保三个老战友携各自夫人有缘踏上达州（原达县）这块热土。努力寻访五十多年前的那片记忆……

我们一行五人从踏进达州烈士陵园的大门起，心里就象塞进一块铁一样堵得慌。直到依次找到三位老战友的坟墓时，眼泪便止不往地直往外流，老泪纵横。

(达州烈士陵园留影)

(老乡墓地献花)

　　三位老乡和我们同一天入伍，同吃一锅饭，同一天从新兵连分赴老连队，参加襄渝铁路修建工程大会战，但是他们却为祖国建设洒下了热血和生命，没能和我们一起回家……

　　我俯身拂去覆盖在烈士墓碑上的青绿色松柏枝条，细细默读着碑文。黑色大理石上的红五星和白色字仍旧那么鲜亮：

我端祥着烈士的籍贯，想象着烈士成长的家乡；

我端祥着烈士的出生年月，想象着烈士年轻的面容；

我端祥着烈士在部队的职责，想象着他艰难的军旅生涯；

我端祥着烈士的姓名，想象着他在家中是长子还是幼子，是不是父母的宝贝？！

　　黄治兴烈士，是湖北省通山县厦铺公社西湖大队人，生于1947年2月，1969年4月入伍。1966年3月入团，于1971年11月12日因公光荣牺牲。

　　方名福烈士，是湖北省通山县建设公社星星大队人，生于1948年9月，1969年4月入伍，1971年8月入党，于1971年11月12日因公光荣牺牲。

　　石善羊烈士，是湖北省通山县城建设街3小队人，生于1950年10月，1969年4月入伍，1970年12月入党，于1971年11月12月因公光荣牺牲（架桥机司机）。

　　 触景生情，怎能不令人伤感啊！

此情此景，不禁让我猛然在耳边响起刀郎唱的那首感人肺腑，悲怆而动人的《送战友》，只有在这种环境下才真正能体现岀浓浓的战友情！

为此，我们一行只有献上花蓝、烟酒才能表达老战友悲痛追思之情……

（在烈士陵园前再留个影）

　　

迄今为止，退伍50多年了，当看到他们静卧在异乡的烈士陵园里，似乎又带我重新回到那激情澎湃的岁月。

　　有公开数字表明，铁道兵35年间，共牺牲8000多人，其中国内铁路建设就牺牲了6000多人，伤残50000多人。

而襄渝线的工程建设，正处于文化大革命期间。由于该线建在崇山峻岭之中，山高路险，高架桥和隧道特别多，出了隧道就上桥，过了桥又进隧道。工程复杂，条件十分艰苦，所以基本上是以铁道兵战士和民工的生命为代价换来的。

我们亲身经历了那段艰苦的岁月，而且目睹那么多战友在身边倒下……

党和人民心里是清楚的，共和国的旗帜上也有铁道兵血染的风采。

　　这是我们通山县69届铁道兵在世的老战友集会纪念从军50周年庆典活动主会标。

　　这是我在纪念从军50周年庆典仪式上讲述本文故事，中途曾泣不成声，老泪纵横。

　　注1：

姜美田是我县湄港老乡战友，时任8班副班长，1973年退伍后安排在县汽运公司工作，直干到公司副经理后退休，前年才逝世。

此文原创2016年初夏

2016年冬载入《岁月留痕》

2017年夏编此《美篇》

2019年春修订转发

2024年清明时节将此文再修订 并公开发表

（纪念从军50周年《回忆录》选登之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