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二</h3><div>时间如车轮在飞转,转眼间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祖国的大地,这时故乡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也叫包产到户,土地分到农民手中。正当身怀多种手艺的父亲满怀雄心壮志准备发家致富时,由于长期艰苦的生活和辛苦操劳,不幸于1981年春上身染重病,后来虽全力治疗,但身体状况一直很是不好,基本上失去劳动能力,家里的重担就落在了善良、慈祥的母亲柔弱却又坚韧的肩上。</div> <h3>1981年麦收时我正在县高中复读,此时距离七月七日的高考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正是备战高考紧张之时,学校不放假,只有周日休息一天。周六下午五点多下课后,我就步行往家赶,公路上到处是农家的麦子,路很不好走,快到家时累的走不动了,腿象灌了铅一样的沉重;停下来歇一歇恢复一下体力,咬着牙继续往家赶,一直到了晚上八点多才到家。休息一夜恢复了体力,第二天就下地帮助家里收麦,下午又回到了学校。那年家里收麦,多亏了善良、仁义的三舅帮助,才顺利收完。在此说一声,谢谢三舅,您辛苦了。</h3> <h3>1982年麦收时我正在开封上大学,学校不放假。由于父亲不能干活,两个弟弟一个10岁,一个还不到7岁,作为长子长兄的我责无旁贷要负起这个重担。我向学校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得到批准后就急忙赶回家帮助收麦,以减轻母亲的负担。回到家时,母亲和妹妹已经把打麦的场边子糙好了,就在靠近商桐路的麦地边。吃罢晚饭,我拿出镰刀和青色的长条磨刀石,准备磨镰。先把磨刀石放平,用水泼湿,两手把镰刀端平,先磨背面,开始一前一后非常有节奏地磨镰刀,磨一会儿,磨刀石上的水干了,就再泼上一点水继续磨。用大拇指轻轻地在刀刃试试,感到刀刃稍微上卷,然后把镰刀反过来再磨正面,如此一连磨了四五把镰刀。古人说过“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磨镰不误割麦,至理名言啊!</h3> <h3>当“黄姑鹭子”欢快的叫声回荡在六月的上空,如火骄阳炙烤着大地,一片连着一片的麦田在阳光下把世界染成了金色的海洋,滚滚的麦浪在夏日的暖风中摇曳。六月的空气里这时已经被清新的麦香填的满满,夹杂着各种野花香味的的阵阵麦香溢满了整个乡野,“晴日暖风生麦气,绿阴幽草胜花时”。于是,六月的乡村这时正在尽情的舒展着颜色的魅力,如一幅水墨画的大写意,田间地头,鲜润的莹绿和着满地的金黄。</h3> <h3>麦收是一个极为复杂的过程。收麦,从收割到扬筛在当时都是人工。第二天,天还没有完全透亮,趁着凉爽,我和母亲、妹妹、弟弟带着收麦的工具像镰刀、木杈、木锨等,拉着架子车奔赴麦地。记得那时我家有三块地,沟南用作打麦场的那块小麦熟的最早,那就先从它干起吧。到了麦田,放眼一望,地里的麦子长得拥拥挤挤,密密麻麻,把整个地面遮得严严实实,简直密不透风;金黄的麦穗就像是一个金色的海洋,在轻风的吹拂下,一浪高过一浪,好像在和我们招手。我和母亲、妹妹头戴草帽,脖子上围着毛巾,弓着身子,一手握着镰刀,一手握着麦子快速地割着,把一垅垅麦子放倒整齐地码在麦田里,相同的程式化的割麦声在田野里此起彼伏。那连贯的动作伴随着金黄的麦浪,组成了一幅最朴实的乡村画卷。</h3> <h3>七八点钟吃过早饭,稍作休息接着继续割麦,太阳渐渐升到了半空,迸发出阳刚的光芒,气温越来越高,宽檐儿的草帽也遮不住火辣辣的太阳。这时身上、脸上都汗涔涔的了;天越来越热,额头的汗水批漓批漓的,濡湿了头发,顺着眉毛淌进眼里,眨巴一下眼,擦一把汗,抻抻身子,继续低头挥舞镰刀。阳光越来越毒,晒的麦子杆都有了温热的感觉,头上身上的汗水浸的身上粘粘糊糊的,不断的用毛巾擦汗,再低头割麦子,麦芒扎在脸上,拌和着汗水,火辣辣的疼。但是还得继续干,直到累的腰酸背痛,就再站起来伸伸腰,蘸着汗水的睫毛,望着茫茫的麦地,更有了朦胧的感觉。干到差不多的时候,娘让暂时到路边的杨树底下休息会,我于是放下镰刀,走到树底下,找块干净的地,坐在地上,休息半小时,恢复恢复体力。</h3> <h3>一块地的麦子收割的差不多了,就要往场里拉麦。我家收麦一般分工是母亲和两个妹妹负责割麦,我和两个弟弟负责拉麦。拉麦的时间是有讲究的,因为有露水的缘故,早晨麦秆潮湿不容易打滑,磨擦力大,装在车上稳当,但是会沉些。麦秆经放置晒干后,麦秆会打滑,装在车上不太稳当,但是会轻些。我们是用人拉麦子,一趟一趟非常辛苦。在车子两头各有一个高高的用木材做的挡板。弟弟扶着车,我把成堆的麦子抱上车,再高些的时候,我就用木杈挑着往车上装了。装麦车是需要技术的,开始的时候没有经验,装的麦车不稳当,没敢多装,就这样有时还会在路上翻拌子,要费时费力重新装车。麦秆装好后,下一步就是把车上的麦子绑好,我们准备了两条又长又粗的绳子,把两根绳子从后往前交叉刹紧绑在车把上。麦地是松软的,故乡叫地很宣。启动架子车出麦地是很吃力的,我架着车,大弟在前面拉,这时母亲和妹妹会从后面帮助推车。我肩膀上套着绳子,低着头,躬着身子,腿使劲的蹬着土地,麦车开始移动,车后的麦地里留下两条深深的车辙。拉出麦地,到了硬路上就轻松多了。</h3><div>那时候,才真切的感觉到家里养头牛该多好,但是,这在当时我家是没有这个条件的。看着别人家赶着牛车,拉着麦子,悠哉悠哉的走着,才发现,这是多么的幸福。每年拉麦子,我的肩膀上总会留下一道一道的印痕,好几天才能下去,那是艰难岁月给我留下的标记。如今想来,盛夏的田园美景那么美妙醉人!可在当时我的眼里只有四个字:热脏苦累。</div> <h3>麦子收割拉回来,接下去就是打麦。那时候我家打麦基本上一天一场。天气晴朗,上午赶紧摊场,我们拿着木杈将麦子由远而近地摊立起来,使其蓬松,通风,透光。晒过一段时间,把麦秆上下翻一边,称“翻场”。吃过午饭,麦穗晒透晒干了,酥脆,趁时间租用别人家手扶拖拉机碾麦,石磙碾压下去,麦穗顷刻间分崩离析,乖乖吐出麦粒儿。碾完一遍,用木杈把麦秆翻过来,碾完两三遍,抓起麦秸看看碾干净,就开始“起场”。起场时先用木杈挑起麦秸反复抖动,使麦粒和麦秸分离,然后再把麦秸挑到场边垛成堆,把碾后带糠的麦粒也拢成长条堆。经历过碾麦场的人,才真切地体验到农耕文明与工业文明的差别。有时候我会突发奇想,慢节奏就一定不好吗?看看当下街头急促的步履、飞转的车轮、匆匆的行色,生活的慢节奏比之更有韵味哩!很多时候,快乐与幸福感不是来自于物质,而是情趣;不是来自于快节奏,而是慢节奏;不是来自于结果,而是过程。</h3> <h3>起了场,拢好麦堆,大约已是下午五六点了,该扬场了。扬场是最有技术含量的活,要把麦粒匀称地撒开,像天女散花,又像玉珠落盘,只有如此,夹杂在麦粒中的皮屑和杂质,才能在麦粒被抛向半空中的一刹那,被风吹走,因此扬场主要靠的是手腕上的功夫。</h3><div>扬场除了有质朴上的要求,对风力的要求也很高。风小了不行,因为吹不动杂质,只会随着麦粒一块落下来,完全是事倍功半。风大了更不行,因为被扬起的麦粒可能也会被大风刮走,得不偿失。这个活也需要两个人配合:一个人负责用木锨扬场;另一个人打下手,拿一把大扫帚把扬出的麦粒子堆上面的麦秸和麦糠,或者麦余子(带糠皮的麦粒子)用扫帚轻轻扫去。大妹的扬场水平比我强,所以她扬场的次数比我多。大妹用木锨把含有麦糠的麦粒迎风均匀地抛撒出去,麦子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圆弧,在物体惯性的作用下,因了质量不同,麦粒、糠皮自然分离开来。尘土夹杂着碎屑升腾着,渐渐随风飘散。落下来的,是庄稼人辛勤劳作凝结的金灿灿的希望。大妹扬几下就会停下来,我抄起扫帚扫去浮在表面的一些杂质,归拢到一边。扬场完毕,快的话七八点了,慢的话已经是八九点。到了第二天早上,扬出的麦子还要趁着天气晴朗摊开晒一下,以免入了仓发生霉变。</div> <h3>吃罢晚饭,母亲、大妹、二妹、小弟在家休息。我和大弟睡在场边子里,还要看麦子。</h3><div>月光朦胧,流星划过夜空。喧嚣了一天的麦场,并没有完全寂静下来。萤火虫打着小灯笼,到处逛游。趴在树枝上的几只知了,有气无力的叫着。北沟的青蛙、地里的虫儿,此起彼伏地合奏着夏日小夜曲。偶尔还有几条狗也赶着凑热闹,“汪、汪”地叫着。经过一天反复碾压,麦秸格外松软、洁净,散发着特有的醇香。静谧的夜空下,麦场成了天然的歇息、纳凉地。经过一天紧张的劳动,一经放松下来,感觉全身疲惫和酸疼。我无暇欣赏这乡村麦收的风景,一躺下来很快就沉沉地睡去。</div> <h3>麦收有汗水,还有泪水。乡亲们最怕麦收季节下雨,可老天爷有时候就是那么翻脸无情。记得有一年,麦收正紧张进行着。田野里人头攒动,马车、架子车、手扶拖拉机穿梭不息。麦场上卸车的、翻晒的、碾场的,热火朝天。突然,天西边乌黑的云层高高耸起,翻滚着压了过来,一阵电闪雷鸣,狂风裹挟着暴雨倾泻而下。乡亲们还没来得及将塑料布搭在麦堆上、麦垛上,顷刻间便淋成了落汤鸡,一切都沐浴在雨水里。</h3><div>连绵的阴雨下了几天,受淋的麦子经不住长时间的闷捂,发热变霉,品质大打折扣。可是,乡亲们把最好的麦子缴了公粮,把最差的麦子留给了自己。这一年,面条是粘的,馒头是粘的;乡亲们的泪是粘的,心头也是粘的。一场大雨无情地冲走农民丰收的希望,淋湿了麦子,更打湿了乡亲们的心。</div> <h3>后来的大学期间,以及参加工作后年年我都帮助家里收麦,这种状况一直持续1991年。1992年因工作原因,我离开了县城,来到市里,离故乡越来越远。再加上大弟已长大、成家,小弟也逐步成长,就几乎再没有进过麦田里,也渐渐远离了麦收。</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三</h3><div>进入新世纪,农村来了一次彻底革命,镰刀和脱粒机早已退出历史舞台,取而代之的是一台台先进的联合收割机,缩短了麦收时间,简化了麦收程序,将人们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脱出来,农村人收割麦子再也不用那么辛苦和劳累了。</div><div>光阴荏苒,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的景象已逐渐远离,如今很难再见到过去麦收的紧张场景了,也很难见到父母用过的那种镰刀了。而现在,每一年遇到麦收时节,我的脑海都会浮现出过去的往事,浮现出仁义的三舅帮助的行为,浮现出母亲、妹妹、弟弟、乡亲们艰难行走在麦田的身影……</div> <h3>那年那月农耕时代的麦收,已经成为了历史的画卷,定格在历史的长河里,这种情景使我终生难忘。总觉得那样的年代,那样的时节,给我的那份苦痛的锻炼与磨砺,让我的人生收获了许多,懂得了在苦难面前的坚强和坚韧。</h3><div>回忆麦收,仿佛就在昨天,好像就在眼前,往事和乡土一样,散发出缕缕思绪,含着淡淡的甜、含着淡淡的痛。</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