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塞《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转）

午石僧

　　" 他微笑地伸出手，带着我一步步走向堕落，一步步走向毁灭～"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是林奕含唯一最后一部作品。优美的笔触讲诉了一个令人心碎却无能为力的真实的故事。

一个女孩在中学的时候，遇到了与她同住在一栋公寓楼的国文补习老师，老师利用她对其才华的倾慕与她维持关系五年之久。

她以为这是爱。后来女孩日渐长大，她发现爱不是这样的。

爱不该是利用不对等的阅历、学识去和不同的女人爱；爱不是明明有妻有子，还一次次地占有别的女人的身体；这个道理女孩不懂，但是，他应该懂。

这当然不是爱。但为什么它长得这么像是"爱"呢？这不是爱的情感，混乱了这个女孩日后一切关于爱与性的期许。

有人说"房思琪" ，是个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患者。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是指某一具体情境中的受害者或犯罪活动中的被害人对于加害人或罪犯逐渐产生的情感依赖，也指在爱情中，爱上伤害自己的人，而且伤得越深，越难以忘怀，时刻为他着想，甚至对他念念不忘。

但"房思琪"并不是。

正像她访谈中反复强调的， 林奕含认为，真的"它里面是有一个爱字的" 。 她认为女主角"房思琪"注定会走向毁灭且不可回头，正是因为房思琪心中"充满柔情" 。 在她敏感而柔软的心中是真真切切地"爱"着的。

強奸，并不是件非常恐怖的事情，这只是不能抗拒的意外伤害。真正可怕的是这里有"爱"，是诱惑而奸 。

林奕含说"这绝不是一本控诉的书，这里面有爱、有柔情"。书里是满满的疑问与绝望，但描述的语气却满是"柔情"，句子是美丽的、描写是美丽的，是充满了"爱"的。 她终究无法理解无法释怀，她反复提及胡兰成，试图为"李国华"的行为加个可以逃避的借口，可她最后依旧不能释然。不是"思无邪"吗？那为什么读了那么多诗，满腹经纶的李老师会给她这样的"爱"呢？为什么？？

"他教她的爱，不是课堂递小纸条的爱，不是先暧昧再牵手慢慢试探的爱，不是一起吃饭一起散步的风花雪月的爱，而是简单直接并且只有性的爱。

"李国华的胜利品，像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他反复练习，反复试验，慢慢完善得像一门手艺，不，绝对是艺术。"

林奕含，如此冰雪聪明的女孩，用了漫漫七年时间最后才想明白，原来这种种并不能叫做"爱"，而是"奸"，是利用女孩子对其倾慕的"诱而奸"，事实上李国华有他自己的爱人。

"房思琪" 问了"李国华"无数次他是否爱她，李国华次次肯定回答了她。告诉她，他在爱情里"怀才不遇"，直到遇上了她。"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在爱里有洁癖...要知音才可以......." 你看，多么华丽，多么让人飞蛾扑火……

"房思琪"与"李国华"的这种关系，令她在恐惧与快乐的情绪矛盾中不断挣扎。她不停地问自己他到底爱不爱她呀？如果是爱她的，为什么他们的爱只能在小公寓里躲躲藏藏？见不得天日？无法光明正大的说出来？若是不爱，那为什么从老师口中吐出语句又是这么的真实这么的美？可如果这是爱，为什么觉得会被折断？为什么老师要一个女学生换过另一个女学生？但如果这不是爱，那读了那么多书的李老师怎么能做了以后，还这么自信、无疑、无愧于心？

房思琪和补习老师维持虚假的恋爱关系，实则是纯粹的性关系长达五年。思琪见过李国华的妻女，因此她的痛苦更加具体。

她强迫自己爱上李国华，因为唯有爱上，才能合理化这一切。只要合理，不就不再肮脏了吗？然而她自己切切实实的体会是痛苦的。思琪和李国华的故事，永远都发生在老师的小公寓或是各种小旅馆，穿插其中的，是思琪和李国华谈论文学。"

有人说，文学从来不是救赎，它甚至会将你引入更深的罪恶。

"最终让李国华决心走这一步的是房思琪的自尊心。一个如此精致的小孩是不会说出去的，因为这太脏了。自尊心往往是一根伤人伤己的针，但是在这里，自尊心会缝起她的嘴。"

"房思琪一面冷冷鄙视着这所谓的爱，一面又借此继续合理化他们的关系，好能说服自己活下去。" 林奕含说，"李国华他其实有些话，就是他所谓的情话，如果你单独把他挑出来看，会发现它其实很美的："当然要借口，不借口，我和妳这些，就活不下去了，不是吗"，或者"妳现在是曹衣带水，我就是吴带当风"，或者说"我在爱情，是怀才不遇"，这些话它其实都非常非常美。"

"李国华弯下去啃她的锁骨，说: 我作梦也没想到自己能和你躺在这里，你是从哪里来的?你是从刀子般的月亮和针头般的星星那里掉下来的吗?你以前在哪里?你为什么这么晚到?我下辈子一定娶你，你不要生这么晚了好不好?你知道吗?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有时候我想到我爱你比爱女儿还爱。竟然都不觉得对女儿抱歉。都是你的错， 你太美了。这些话说到最后，晓奇竟然也会微笑了。"

-------这是李国华对另外的女孩子-晓奇所说的，不是"房思琪"。然后，她们都天真的以为这是爱了。

感情结束最不甘心不能承受让人痛苦的只有这件～骗。

所以失恋者总是追问"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哪怕只是光速。

林奕含对一切都是怀疑都是疑问，但她依旧在赞美在沉迷他的遣词之美。

恍惚间让人觉得她"爱"上的并不是老师这个人，而是寄生在他身上那满满的文采。会不会她爱上的其实是文学？

老师只是爱屋及乌的结果？许多女性的爱来自崇拜，才会长久臣服。不过爱就是爱了，承认自己爱上一个道德有瑕疵的老师，承认自己就是被玩玩被抛弃了。但，自尊心让我们很难重生，甚至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爱过，就不会后悔，真的是这样的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房思琪" ，就一定是个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患者

原以为小说中应有很多恨，但没有。相反句子里有好多好多的温柔，温柔得令人感到悲哀。她"深深懂得他的虚伪，却又情愿相信。那像是死胡同吧，若坚信那不过是不存在爱的欺骗，那一切就都显得太滑稽了。看见他难得的温柔，那些装作温暖的时刻，会令人真误以为真的被爱着。于是就一次又一次忍受了那些伤害，还有一次又一次信任了那些虚假的谎言，以及误以为真诚的眼泪。那种廉价的温柔和包容，真是连自己都觉得贱。"

"房思琪"明白"李国华"。他对房思琪并没有爱只有欲望。"思琪"觉得如果有爱，就一切都还好，不管发生什么，至少是爱，爱是底线。结果没有，一丁点都没有。"爱"是她最后的稻草，当她明白这根稻草并不存在时，终于陷入绝望。无数个日子里"房思琪" 躲在衣橱里面彻夜哭泣。

林奕含说，"不要问思琪是不是爱的，她当然是爱的" "我甚至相信李国华在某些時刻，他也是爱的，但他不是愛思琪這些小女生，他爱的是自己的演讲、他爱的是这个语境、他爱的是这个场景、他爱的是这个画面。"

..............

"我希望任何人看了，能感受和思琪一样的痛苦，我不希望任何人觉得被救赎。" "写时我感到很多痛苦。" "是抱着不怀好意与恶意在写" "希望看的人都可以很痛苦，我是个恶意的作者。房思琪发生这件事的重量是，即使只有一个人，那个重量就算把它平分给地球上每一个人所受的苦，每一个人都会无法承受。"

如果说令林奕含绝望而去的是"李国华"，莫不如说真正让她无法活在这个"肮脏的世界"的是她对人性、信仰、爱情，甚至对"诗和文学"的失望。 

一片荒凉。

后记：

林奕含事件是一个很大的命题，拷问道德与良知。

羞耻感，让她无法面对自己的未来，最后时刻传短信特别交代分居新婚丈夫"要好好保重、照顾自己"后，自缢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