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麦香时

yingzi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早晨，走出家门，向田野望去，麦子已是一片金黄！麦香飘飘，布谷鸟也“咕咕咕咕”地叫着，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三十多年前……

　　记不清从几岁起，每到小麦成熟的季节，就会随着爹娘到地里割麦子。麦子成熟时，人们怕下雨，起早贪黑地在地里忙活。天刚蒙蒙亮，就被爹娘叫醒：“快起床，快起床了，南边大爷家早到地里了……”揉着朦胧的睡眼，拿起镰刀，我和哥哥妹妹跟着爹娘，就往村西头的麦田里赶。此时，田间的小路上已是一派热闹景象，男女老少齐上阵，有拉排子车的，有骑自行车的，有步行的……晨曦中，我们一家人挥动镰刀，只听见“沙沙”的声音，齐涮涮的小麦一陇陇地在身后倒下。等太阳从东方升起时，我们已经割了两三亩地的小麦！早饭照例是在地头解决，娘给我们带了自己烙的饼，咸鸭蛋，还有加了糖的白开水，算是早餐。坐在田间地头，望着田野上千镰挥舞的场面，常会使人忘记了劳累，心里只有丰收的喜悦。

　　吃完早饭，就赶往第二块地。我们兄妹三人常常比赛，看谁割得快，先到地头。哥哥比我们姐俩大几岁，自然割的快些，我嚷嚷着要换镰，说哥哥的镰刀比我们的快。换了镰，还是没有人家割的快，心里很是不服气。越是着急越割不快，也曾因此划伤了手指，娘说：“你这孩子太要强。”我也听不出是夸我还是骂我。这时爹也会说：“你的手太小，拢不住那么多麦子，手劲儿也小，慢慢割吧，不着急。”可我就是不想落在别人的后头。

　　不一会儿工夫，手上就会磨出水泡了，两个胳膊发酸，两条腿发麻，整个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麦子上的灰尘，钻进衣服里，粘在脸上，飞进鼻孔里，有时呛得人透不过气来。时间一长，每隔几分钟，就要站起来直直身子，腰疼。将近中午的时候，太阳火辣辣地热，地上冒着热气，一切都是焦灼的。我们的小脸晒得像猴屁股，汗水直往眼里流。娘就催我们到树荫下去歇会儿，喝点水。然而，我们这时都特别期待那一声“卖冰棍儿了！牛奶冰儿！”想什么来什么，果然来了个卖冰棍儿的，大家一窝蜂地围了上去，生怕自己买不着。娘也会像其他大人一样，给我们每人买一块儿，五分钱一块。爹娘不吃，说太凉，他们喝自己带的白开水。我们在树荫下和别的孩子追逐着，嬉戏着，一根冰棍儿下肚，凉快了不少。听到布谷鸟仍在“咕咕”地叫着，我们就和它对话：“管管嘟嘟，你在哪儿住？”“吃的啥饭？喝的糊肚”说完，孩子大人一起哈哈大笑。这时，哥哥找来了花花草草为我们编草帽，每人一顶，带上草帽，我们又冲向地里接着干！中午时，麦子晒得发焦，手一碰，那些麦籽儿哗哗地掉。娘说：不能再割了。于是收工回家。

　　一进家门，我迫不及待地拿起碗，一口气喝了两碗凉水！午饭是鸡蛋卤子面条，饭桌上没有了平日的话语，大家赶紧吃完想去睡午觉。我第一个吃完，没有脱衣服，穿着鞋，倒在炕上就睡着了。“广大群众注意了，午后有雷阵雨，不要午休了，赶紧去地里收麦子吧……”我被村里的喇叭声惊醒，娘还没吃饱，拿上草绳，领着我们就往地里奔。我又累又瞌睡，浑身软绵绵的，不情愿地跟着娘到了地里。

　　正午的太阳像火炉一样，晴空万里。“哪里来的雨呀！”我不禁抱怨起来。“夏天的雨，说来就来，快点收吧，不然半年收成全泡汤了……”我最怵收麦子这道程序了，小麦经过暴晒，麦芒像针，像刺一样，隔着衣服扎进胳膊里，扎的人生疼，通红通红的，好几天下不去。我和娘，妹，拿着草绳负责捆，爹和哥把捆好的麦子装上排子车。爹在前面拉，哥在后面推，一趟一趟地得拉上十几趟。每拉完一趟，爹就到树荫下坐会儿，大口大口地吸烟，我看他累弯了腰，他却笑着说不累。

　　后半晌的时候，天空有了云彩，风从四边吹来，让人感觉挺凉快的。娘说：快收完这点儿，暴风雨要来了！一会儿功夫，乌云密布，天空变得像个老妖婆。呼唤狂风来席卷大地，于是一陇陇麦子腾空而起，在空中凌乱的四处飞舞。雨点恶狠狠地砸在未收的小麦上，也砸在人的脸上，身上。闪电雷声也趁机“轰隆隆”地吓唬着收麦的人们。仅几分钟功夫，田野地里已是一片狼藉。幸好，我们没睡午觉，收完了。半小时后，雨过天晴，田野上响起女人们的叫骂声：“一家子都是猪，让你们早点来，偏要睡觉……”

　　把割好的麦子拉到场里，摊开晒上一两天。三五户合弄一个场，该谁家打麦子了，每户抽出来一个人来帮忙。白天，我们小孩子看场，不让鸡猪什么的祸害，晚上大人看场。我最喜欢看场了，可以聚集几个好朋友玩耍，玩的最多的是捉迷藏。而且到饭点，娘就会送好吃的来，说我们看场有功。等麦子晒焦了，有牲口的用牲口，没牲口地就租用别人的拖拉机，后面带上个石磙子，在麦子上碾压，一圈一圈地碾上几个小时吧，看得我眼睛都花了。然后用木叉把麦秸挑到一边，麦籽儿堆到一块，等有风的日子用木掀扬一扬，把灰尘和麦皮扬出去，这才能收了仓。

　　到了傍晚，人们拖着疲惫的身体，陆陆续续从地里回来了，家家户户冒出了袅袅的炊烟。看到炊烟，会使饥饿的孩子们浮想联翩，想着饭桌上娘做的美食，我口水都流出来了。其实，饭桌上不过是娘烙的几张饼或者是混汤面条，再加上一个蒜泥调茄子，但在那时却是美食！我更期望喝到玉米粥，烧火熬出来的粥最好喝——绵软，香甜，就着咸菜，我能喝上一大碗！偶尔娘也会炒上几个鸡蛋，我们几个便会狼吞虎咽起来，吃的特别香。这时，爹和娘就会端上碗悄悄地坐到门外去吃，说家里太闷。巷子里的邻居，三三两两地也端着碗出来了，边吃边高声讨论着，东家吃的打卤面，西家的猪下了几个猪仔，今天割了几亩地麦子……

　　月亮越升越高，村庄渐渐安静了下来。伴随着布谷鸟“咕咕咕咕”的啼叫，劳累一天的人们很快进入了梦乡。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