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一年毕业季

DAMA

又到一年毕业季

一

下午和学生拍了毕业照，在行政楼门前，傍晚的阳光正好，温馨明亮，穿过城市的天空，落在樟树的新叶上，也落在一张张青春洋溢朝气蓬勃的脸上，单纯的笑容，清澈的目光，代替了教室里一张张疲惫的脸。似水年华，高中三年的时光用这样一种仪式把青春定格，在五月傍晚的阳光下，在朝夕相处的同学间，在熟悉的校园里。

那一刻，我也很悸动，一瞬间的恍惚，很多记忆浮现，和毕业有关。几天前的上午第四节课，等待放学的时间，我看向窗外，突然想到还有几天就要毕业了，这样看似简单平凡的相聚很难再回来了，不免有一丝伤感，甚至于眼角有一点点湿润。按以往的生活，毕业后和很多人会很少相见，有的可能是一生的时间。相逢是缘，有过的笑声，遇见时的问好，甚至于发过的火，生过的气都成了连缀记忆的结点，然后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出现。

二

我经历过很多场毕业，记忆也仿佛很模糊了。小学毕业是没有记忆的，因为连一张毕业照都没有，那是一个物质贫瘠的年代，能完成小学就不错了。我读的是五年制的，五年级读了两年，因为母亲让我复读一年，一则是我成绩一般，还有是因为年龄小，步行去六七里路远的初中上学太吃力。

又读一年我还是没有努力学习，但成绩有了很大的进步。还代表学校参加了镇里的语文数学竞赛，数学题真的好难，从来都没有见过，但语文成绩还可以。小学毕业升初中考试，我的成绩就很优秀了。但小学毕业的时间做了什么，真的不知道了。只记得那时天热了，每天中午到学校第一件事就是十几个小朋友一起去学校后面的无道沟游泳，农村的小伙伴游泳都很好，虽然都是狗刨，但水性都好得很。

无道沟上有一座石拱桥，类似于赵州桥那种。桥的两侧还有小孔桥洞，我们经常爬进小孔洞里乘凉，吹过河面的风穿过小孔，凉飕飕的，很舒服。躺一会儿，大家就从小孔洞上跳进水中，这个是需要勇气的，那种感觉也很刺激，有时要呛水的，鼻子里进水，难受得要命。有时候玩得久了，上课会迟到，也因此挨过老师的批评。还有时候遇见已经辍学的同学赶鸭子，他们家养了很多鸭子，赶到无道沟放养，我们也会跟着赶了很远。

我小学在另一个村子读的，中间要穿过一片田地，五六月间，田里的瓜开始结果了，各种各样的，其中打瓜最多，我们每天上学放学，看着那些打瓜长大，瓜秧爬满地。从开黄色的小花到小拇指头那样大小，再到鸡蛋拳头大小，最后长成有足球大小，开始毛绒绒的，后来很光滑。所以每天走在路上看见成片的打瓜，心理是充满着欲望的，那些瓜果飘香的日子现在再也寻不到了。

小学虽然很模糊了，但小学的同学现在还经常联系。二涛、老嘎、洋驴等，共同经历过的时光，现在依然亲切熟悉着。

三

初中的毕业季是忙碌的，因为忙着升学。那时读初中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考上中专，因为毕业就包分配，吃商品粮，在农村找老婆都很有优势。那时读书的动力就是爬出农门，但也好难，一个学校一年考不上几个。所以初三最后的时间都在为中考努力，先是参加预选考试，一个学校预选上十多个人，其他没有预选上的同学就初中毕业了，然后这十几个人再在学校集中复习，两个月后再参加中考，分数高的就能读中专了，要镇上的前几名才可以。为了读中专，也有同学复读的，有的能复读几年。

初中是有毕业照的，现在好像找不到了，在学校沙土的操场上，周围都是白杨树，白杨树外是大片的田野，复习的时候正赶上麦子成熟，因为中考，也不回去帮家里干活，因为一家人的希望都在读书上。我父亲一周来给我送一次吃的，里面有十多个馒头，还有几个熟鸡蛋，家里的鸡下的，母亲舍不得吃，给我补充营养。每次父亲都是到教室的后门喊我的名字，我出来后接过父亲的包裹，然后把父亲送到学校大门口，看着父亲骑着破旧的自行车离去，父亲那时头发已经花白了，单薄的身影，每次我都会落泪。初中读书有一大半动力是为父母读的，想让父母因为自己骄傲，毕竟农村没有几个人能读中专的。

初中临毕业的时候我还和同学拍过两张合影，坐在教室里一张，坐在学校围墙上一张。在教室里那张我还拿了一本书，装模作样的，人也傻乎乎的。合影的其他几个同学都穿着袜子，我是光着脚的。其他同学拍了五六张，我只拍了两张，因为身上只有3块钱。是镇上的照相馆来拍的。我还记得学校里当时的风云人物（打架谈恋爱厉害的）穿着黄军装在学校门口站成一排，风华正茂，意气风发，还有的戴着墨镜，牛逼得很。

预选考试后学校对我们很重视和照顾，搬出了集体宿舍，给我们三个男生一间房子，还可以用煤球炉子做饭，伙食有了很大的改善，在食堂是吃不饱的，我们天天下面条，每人能吃几碗，大家轮着做饭，做好饭后就站在校园的中心路上喊同学的名字，中心路两旁都是高大的法国梧桐，六月枝繁叶茂，树荫浓郁，黄昏的校园都在静谧中，喊人吃饭的声音能把在附近田间小路上背书的同学喊回来，真的是纯粹肆无忌惮的年少时光。

中考是在市里的红旗中学举行的，我们提前去的，住宾馆，母亲给了钱，让吃好喝好，我记得吃完饭后还买一瓶雪菲力的汽水，那是以前没有尝过的。考完试后，我和同学杨广发都很亢奋，走路都快了很多。最后的结果是我去了师范学校读书。为学校争了光，也为父母争了气。

四

师范的生活是悠闲的，和读高中的同学相比真的是太自由了，没有作业的忙碌，也没有升学的压力，而且毕业国家包分配，铁饭碗、吃商品粮。大家都对明天充满了憧憬，但很多人的理想多是工作后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有一台电视机，好像就很满足了，那是一个单纯的年代，同学多是农村人，都很质朴。

我师范生活还是比较充实的，因为喜欢体育，每天都打篮球，如果是星期天不回家，能打一天。那时体力好，没有累的感觉。另一方面我还参加了自学考试，平时也不很努力，甚至于教材都没有买，多是离考试前两周发奋努力，有时能干一个通宵，几百页的书看完做好笔记，因为是借别人的，所以要更用功，也印证了一个道理：“书非借不能读也。”那时看书心很静，效率也高，那是我读书状态最好的阶段，后来再也没有那样静心过。很怀念！

师范毕业前有两个星期我很不安，因为我在等待一个消息，就是自学考试的成绩，我有三科考试（总共十一科），如果通过了，我师范毕业的同时也拿到了专科学历，一届几百人，也只有几个同学。后来晚自学的时候同学告诉我成绩出来了，我三门全部通过，我兴奋的大喊了一声，同学们都莫名其妙，然后我去小店给同学买了很多糖果。自学考试通过后，我扬眉吐气，再也不羡慕谈恋爱的同学了，因为我三年师范是收获大大的。

临近毕业大家都沉浸在写毕业纪念册的快乐中，每一本纪念册上都有彼此的留言，而且还贴上一张个人相片。那段时间，因为写留言而让日子丰富多彩起来。同学给我的留言多是相似的，无非是篮球好，身体好，喜欢唱歌，还有就是通过了自学考试，很多溢美之词，今天看依然很开心。我给其他同学写的也不错，我那时已经流露出文笔不错的苗头。因为有同学希望我多写一点。我好像给心仪的女生写了很多，一腔热情融入时间的暗流中，消散于悠远的光阴里。

当然，最后一个月同学们开始忙工作单位了，虽说国家包分配，但分到偏远农村也不是很情愿的，所以有关系的留城了，关系差一点的留镇上了，我应该是去了我读初中的学校，离镇上还有几里路，吃饭都找不到地方。可能看到同学单位都不错，我回去和母亲说了，我哥哥那时工作了，认识的人有分管这个的，于是也给我找了关系，我最后也去了镇上的中学教书，比别人晚了一个多月才上班。那期间要求人办事，还要送礼，这让对社会一点都不懂的我很是茫然，也知道了生活的艰辛和不容易。父母平时很节俭，给人送礼要买很多东西，经历过才知道社会不是自己想得那样单纯。

师范是生命中一段清澈的光阴，那是我学习效率最好的时候。热爱体育锻炼，学习也很有收获。

五

因为师范通过了自学考试，所以工作后就可以考专升本了，要求是工作满三年，但我等不及了，又托人找了关系报了名，我很努力地复习，最终如愿以偿。让没有读过高中的我终于圆了本科梦。但合肥的学习并不如意，因为心里多了躁动，失去了安静从容的心，两年时光匆匆，我好像什么收获都没有，去录像厅看了很多录像（那个年代很流行），认识了一大批港台明星。还去看了很多球赛，喝了很多啤酒。当然篮球还继续打，最好的表现是中文系的主力，每年打几场学校的比赛，得过一次冠军一次亚军。

因为身边的同学都在考研，深处在那样的旋窝中，不考都不行，于是也跟着买了英语教材，师范不学英语，所以初中英语起步，自学了《新概念英语》，又自学了《大学英语》（共六册），尽管内心浮躁，还是坚持了下来，因为省教院毕业回原单位，所以并不能改变命运，只有考研，才能改变命运。就那样，历经了几年坎坷，最后去了北师大，算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本科毕业前的主旋律就是喝酒，和同学去小酒馆喝酒，啤酒能干八九瓶。最后的时间学校也发了毕业纪念册，我随手就扔进了垃圾桶，我觉得没有什么可以留念的，我痛恨那两年的生活。但很多空闲的时间，我给同学写了很多的毕业留言，而且其他班级和系里认识的同学也写了不少。我觉得写得很抒情。

我写留言有模式的，多是先从情境入手，比如窗外的雨声啦，傍晚的阳光啦，窗外风中摇曳的银杏树啦，路边的栀子花呀，特别是给女同学写留言，抒情诗意，款款深情，念悠悠，思悠悠，几度夕阳红。给男同学多是很黄很暴力，可能那时正处于青春的旺盛期吧。反正活得有点分裂。

毕业后我们又去学校参加了一次学位考试，寝室老大去了广东教书，当时工资有1800（我们只有300多），很豪爽地请我们吃火锅，川府火锅，很上档次的一家店，火锅很辣，辣到喝白酒都是甜的。那之后大家都天各一方，再也没有联系了。我因为考研，又留在合肥干了两年，中科大住了一年，合工大又住了一年，期间有很多的辛酸苦辣，不再回忆。

六

去北京读书算是上了岸，毕竟学校不错，梦想实现，生活中少了过去的惶恐。临毕业前的日子还是很不错的，首先熬过毕业论文答辩，那是一段备受折磨的时间。在地下室没日没夜地待了近两个月，因为宿舍给以前的同学住了。五月中旬毕业论文完稿，然后顺利通过了答辩。老师的评价是论文写得像散文。那时我已搬出了地下室，也迎来了阳光明媚的日子。那时也确定了工作单位，所以尽情享受着最后的学生生涯。

小毕从深圳回来参加论文答辩，飞机上带了一大箱荔枝，那是我第一次吃荔枝，很甜。大家在宿舍里畅谈美好的未来，仿佛未来的日子也很甜。我也见到了同学L，她推迟了论文答辩，她是带母亲来北京检查身体的，顺便带母亲看看风景，她生活在遥远的克拉玛依，抬头就能看见雪山。L剪短了头发，笑容依然很好看。L还唱了一首新疆旋律的歌《思恋》，我第一次知道她唱歌那么好听。“清晨醒来，忧郁地把你思念。”

大学的毕业季要浓郁很多，学校中心路上有一个很大的海报，上面写着毕业前要做的十件事，其中有几条还是很让人共鸣的，比如尽可能和同学一起吃饭聚餐，同学离开时，一定要送他到车站，因为这一别可能就是一生的时间。

所以我每天都送同学去火车站，不管男女同学，只要知道，就几个同学一起，站在离别的站台，很多的不舍，拥抱、挥手，看着火车开动，看着走远，那是一种人生的形式，真的是一别就是永远，我很庆幸我去送别了同学。当然，我告别校园的时间也到了，本来是要等到六月的，因为有人说六月来北京看我，但我不愿意等了，然后说了再见，在五月最后的时间，5月31日晚11：56分，我坐上了回故乡的火车，同学老徐送我到车站，离开稔熟的地方和朋友，心里有点撕裂的疼痛。那一夜无眠，看着窗外的月光，对未来有很多期待，也有很多的茫然。

回到故乡，麦田刚刚收割好，土地裸露了出来，好像我贫瘠的心。我看见野火在麦田里燃烧，留下了灰烬，很像我经历的感情。最后一个暑假，我决定做一点事情，我去城市的二手电脑市场花800元买了一个旧电脑，要求很简单，能打字就可以了，我想写文字来打发在家无聊的时间。那个暑假，知了每天都不知疲倦地叫着，我白天会去大豆田里除草，也会给植物打农药，也去附近的水塘里游泳，更多的时间我就在那台旧电脑上写文章，郁积多年的生活突然有了迸发，文思如泉涌。我一般是先把文章写好，然后用家里的电话线连上网，发表在天涯论坛里，既充实了生活，也在论坛里和人互动，认识了一些朋友。我当时写文章的动力还有一个就是工作后好给学生看，那个暑假我写了几十篇，还有很多不是文章的文字，虽简单，但也有很多的快乐。后来上班后写的文章多给学生看过，后来就慢慢养成了习惯。

那个暑假，我还不顾一切地去了上海和菲儿见了最后一面，和邻居嫂子借了200块钱，去是为了分手，需要一场"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仪式來祭奠，只是感动了自己，也留下了闷热的伤感。

毕业季，是青春存在的一种形式。或恍惚，或清晰，在记忆中，也在遇见的日子里。有阳光般的明亮，也有夜色如水般的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