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宵离别后

一苇

"人生不相见

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 

共此灯烛光……"

一一唐·杜甫

桥头铺！

这地名，魂牵梦绕。

十六岁之前的记忆，全部尘封于此。

完整的地名是：

湖南、零陵地区、江永县、桥头铺公社。

上百度查，已不属于江永。划归：江华。

江永与江华，紧邻。邻县。

江华，全名：江华瑶族自治县。

父亲当年工作的单位，有色冶金勘探队，

206队，就驻扎在此地。

1978年1月，父亲工作调动。

从此，我离开此地。

再也没有回来过。

长于斯，嬉于嬉。

萌于斯，学于斯。

玩伴，同学，蜜友，全在这里。

发蒙于此，未了的梦想，萌芽于此。

离开此地，再无交集。

对于一个慢热的人来说，离开此地，再无蜜友。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自孤独。

因为，一直过的是，动荡的生活。

这里几年，那里几年。

刚刚要熟悉的人，马上又因为谋生而选择离开。

随即，因为地域和时间的关系，

彼此又渐渐陌生。

所以，此后，竟无至友。

常常被另一半笑骂：无朋友。

其实，不是这样的。只是，无蜜友。

泛泛之交，每天都会遇到。

只是，不会轻易动心。

交友，如酿美酒：

是需要有足够的时间去酝酿的。

情意之美酒，更需要时间去酝酿。

此后，人生多忙碌。

求学。工作。结婚。

为人子。为人妻。为人母。

为衣食。为生存。

我早已丧失情致，更别说交蜜友。

2015年4月中旬。

接到久违的男同学，阿文的电话邀请：

206队78届同学，将于本月聚会。

22日签到：在郴州。

23日：游郴州东江湖。

24日：故地重游，重返桥头铺。

重返桥头铺，是我多年的梦想。

接到通知，非常欣喜。

4月21日，安排好手边琐事，欣然前往。

晚上，我和此地的女同学玮，启程。

搭乘晚上6点的火车，去郴州。

火车晚点3小时。9点才开。

第二天，早上，9点到郴州。玮打电话给文。

随后，文开车来接我们。

住在206队大酒店，7077房间。

开始与先到的同学会面。

女生：单、玲、珑。

男生：伟

大家聊天，说起往事：明萱之恋。

中午。明、奇、青，三人到。

郴州的同学全在。

男生：卓、湘、武、驿、源。

女生：琴、玉、桂、清。

中餐，在《一品土菜馆》。

快吃午饭时，文接到萍母女二人。

歺后，留在《土菜馆》，继续等待。

桂，卓，买来水果和瓜子。

大家边说边聊。

明，说起少年往事："我连她的手都没牵过。"

大家取笑："快去接萱。"

下午3点。明去接萱。3点51分到。

晚歺前，深圳的英赶到。

开歺时，娄底的苹与丽，最后赶到。

广州的谢，钢琴教师，有授课计划，不能来。

黑龙江的姜，路途遥远，未能前来。

蓉，春，未能联系上。

晚歺，继续在土菜馆。

用六张方桌拼接。一莱两份。

大家围坐在一起，吃饭，饮酒，叙旧。

晚歺后，意犹未尽，去唱歌。

在《我是歌手》歌厅。

边喝酒，边唱歌。至午夜才回。

在歌厅里，大家起哄，叫明与萱对唱情歌。

二人微笑。

明，先唱：《飘洋过海来看你》。

《我等到花儿都谢了》。

众人皆笑。

萱，唱：《千里之外》。

巜听见下雨的声音》。

众人皆赞。

接着，二人，深情献唱：《无言的结局》。

演绎现代浪漫爱情故事。

众人笑场。

众同学，一一献歌。

歌厅里，情调温韾，一派祥和。

独我羞于启齿，没有唱歌。

23号。游，郴州名胜：东江湖。

游玩一天。

晚上，回酒店，聊天至深夜，1点休息。

24号。重返桥头铺。

坐旅游车前往。6点出发。

一路上，明，极尽幽默诙谐搞笑，逗大家开怀大笑。

一路上，欢歌笑语。

萍女儿，专门请来，一路摄影，

以备制作纪念册。

车到桥头铺。分外亲切！

一别38年，终于重见！

我们终于，重返故地，在此相聚。

热情的桥头铺同学，在桥头铺大酒店，

盛情接待了远道而来的我们。

凡是本地联系上的同学，

都纷纷前来相聚。

久别重逢，不胜惊喜。

午餐后，我们还受邀，游玩了：

《九龙井原始生态园》。

至此，聚会达到高潮。

由桥头铺搬迁至郴州的，206队同学，

调出206队，分散在各地的同学，

以及，桥头铺本地的同学，

大家，欢聚在一起，度过了最愉快的一天。

大家，回忆往事：从小学，至初中，至高中。

其间的种种情景，一幕幕，历历在目。

席慕容在《十六岁的花季》里说：

"……

十六岁的花季只开一次

但我仍在意裙裾的洁白

在意那一切被赞美的

被宠爱与抚慰的情怀

在意那金色的梦幻的网

替我挡住异域的风霜

……"

是的。任凭容颜老去，

"我仍在意裙裾的洁白"。

可是，十六岁，

早已遗落在岁月的黑洞里。

在时间的无涯隧道之河岸，

还可以，找到十六岁的痕迹吗？

无限期待。

探访故地。

寻找，昔日的住宅区，一片萧瑟：

已是一片狼藉的草地。

只有一栋土房，摇摇欲坠，

还在风雨中飘摇。

寻找，昔日的学校，大队部办公楼，电影院，

大礼堂，灯光球场，食堂，澡堂，

依稀可见轮廊。

只有队部二层的砖房办公室还在，

被当地用做学校。

其余，已不复存在。

寻找，昔日父亲工作的修配所：

厂房，发电厂，办公室，车间。

已是一片残骸：

残垣断壁，杂草丛生，一片萧条。

因时间关系，记忆中的大河，未能拜访。

曾经借住的乡村临河老街，吊脚木屋，未能见到。

打过毛栗，盛产铜矿的铜山岭，也没有去。

相聚是短暂的。

重逢是暂时的。

重逢的喜悦，

随着离别时刻的来临，

而蒙上了忧伤的光芒。

下午5点。旅程返程。

当旅游车，开出生态园，到达桥头铺时，

桥头铺同学，一一下车，

与大家一一握手，话别。

空气中，忧伤之情绪，开始弥漫。

想要故地重游。很想很想。做梦都想。

然而，终于见到，展现在眼前的却是：一片荒凉。

想要见他。很想很想。做梦都想。

然而，久别重逢，终于相见，竟然无语：

…… 相视无言，只是微笑。

千辛万苦，千里跋涉，只为一面。

一别38年，终于见到。

多少离情别绪？尽付流水。

多少重逢喜悦？无以言说。

我们在时光隧道之河，

小心翼翼地打捞：

十六岁的痕迹。

……

终于见面。

然而，岁月流逝，当年已逝。

一别38年。

终于重逢。

重逢的喜悦，何其短暂！

当旅游车，开出桥头铺，驶向江华时，

空气中，离别的伤感，开始传染。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少年，如今人到中年，

依然不能抑制住，离别的伤感情绪。

车到江华。临近火车站。

明，奇，下车。

转搭火车，回零陵。

明，下车了。又重新返回车上。

"萱在哪里？""我在这。"

靠后，右边窗座位上坐着的萱，

马上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过道上。

明，立刻拥抱了萱。

我看见明，展开双臂，拥抱萱。

没有看见萱的眼睛。

明，完全出于本能，

完全无视一车人的目光。

温情脉脉，依依不舍。

含泪拥别昔日的爱友。

然后，转身离去，下车。

我看着明，走下车。

马上用手，轻轻擦去车窗玻璃上的雾气。

透过车窗玻璃，我看见明，终于失控：

任由眼泪掉下来。

坐在我前面的玮，见此情景，已经热泪盈眶。

与我同坐的玉，也泪眼朦胧。

我，被她俩的情绪所感染。

貌似平静的我，内心深处，已经汹湧如潮。

想到一个藏在心里的秘密，永远也不能说。

想起，童年往事，多少梦想，都随风而逝，永不复来。

终于，无限伤感，泪如雨下。

我回头，看了一下萱，萱，她没有哭。

回到郴州，天色已黑。

回郴州的路上，武，极尽搞笑幽默，

深情演绎，一首又一首动人心弦的歌曲。

每首歌曲，都只是刚刚唱到第一句，或者第二句，

你正期待，期待他，悠扬婉转地唱下去时，

他却停下来了。极尽逗乐。他想逗大家开心。

但是，离别在即，同学们，情绪低落，无意开怀。

晚宴，设在《乡村厨房酒店》。

相聚的最后一个夜晚。

浓郁的美酒，开始飘香。情意的佳酿，正在酝酿。

大家，纷纷举杯话别，互相祝福！

一杯又一杯。不胜感怀，不忍离别。

举杯祝福中，萍母女，与众人挥手致意，回株洲。

晚宴后，酒店里，英，回深圳。

电梯前，我们拥别。

回到酒店的：萱，丽，单，

沉浸在依依惜别的情绪里，不能忘怀。

众人备受感染。

即而决定，在离别之际，狂欢一夜。

已是晚上10点。大家不以为是夜。

又去唱歌。依然是《我是歌手》歌厅。

同去：桂、卓、玉、玮、湘、珑、文夫妇，驿夫妇。

已沐浴的我，在睡裙外加了一件短外套。

就去了歌厅。

苹，丈夫开车来接。在酒店休息，没去唱歌。

微醉的萱，开始在去的路上说故事。

一个叫素的女孩的故事。

哀婉又忧郁。

萱解素素之苦，不能承受之痛。

萱，说的故事，凄美而浪漫。

歌厅。萱，妖娆妩媚唱歌。

尽展一个成熟女子的华丽风姿。

大家，皆醉皆舞，皆醉皆歌皆疯。几近疯狂。

而最沉迷于其中的是，单、丽、萱。

丽，一切安好。久别重逢，想要狂欢一次。

单，与我同。刚刚痛失另一半。

单，情绪低落。单身的男同学卓，很是欣赏她。

在她左右，殷勤备至。

我落寞沦陷于此地。象一个傻子一样。

靠壁而坐：不喝酒，不唱歌，不跳舞。

他们一一上场，只有我没动。格外引人注目。

于是，一一来邀请。敬茶，敬酒，邀唱歌，跳舞。

可是，我什么不会。我什么也不想。不想动。

我的落寞是我的。我被自己禁锢着。

作茧自缚，不能自拔。

为了不引人注意，我换了座位，移至前台左角上。

随声附和，以解落寞。

他们疯了似的！ 

唱歌！喝酒！跳舞！

动情的演绎，一首接一首。

《友谊地久天长》

《因为爱情》

巜在水一方》

《你送我一枝玫瑰花》

《红河谷》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贝加尔湖畔》

《一生何求》

《千千阙歌》

……

　　

萱，看穿我的心。

她向我走来，安慰我。

希望我，再找一个人，共度余生。

我说：好，如果碰到，会予以考虑。

但是，但是，我没有想到。

萱，突然，放声大哭。失声痛哭。

她，完全失控，完全崩溃。

我，紧紧地拥抱她。

给她最善意的抚慰与关怀。

在那一瞬间，我当她是自己。

当她是，最无助最失落的女孩。

我除了拥抱，还是拥抱。

我非常惊奇她对我如此信任，

我倾尽所有爱意给她。

当我拥抱的是，我至亲的妹妹。

任其在我的怀抱里，

放声大哭，泪流不止，彻底放松。

彻底发泄掉，低落的情绪。

她好勇敢！好有勇气！

敢在如此情境下，

完全暴露生为女人、都会有的：

脆弱、孤独、无助、痛苦。

因为醉酒，因为惜别，因为……

谁知道呢？每个女人都会有脆弱的时候。

每个女人都会有失控崩溃的时候。

再坚强的女人，也会哭泣。

但是，我不敢。我没有勇气。我怯弱。

我知道，我可以拥抱她，可以了解她。

但是，我……做不到：

谁是我可以投怀送抱的人？

我可以在谁的怀抱里、放声痛哭？

萱的信任，萱的友谊，

给了我莫大的安慰和勇气。

舒缓了我波动不宁的心境。

我因此而得以让心情、平复到宁静的状态。

临近尾声。萱，心情终于平复。

又开始一展她美妙的歌喉。

全场近疯。

在驿的胜邀下，不会跳舞的我，

与驿轻歌曼舞了一曲。

午夜场。终于要散场。

驿与珑领唱：《难忘今宵》。

众人同唱。

从歌厅出来，已过子夜。

大家回酒店。

 

我，湘，玉，丽，我们4个人，走在最前面。

丽，解惑：萱之哭？

其实，我心里很了然。我知道。

我也想哭。

为曾经的童年、少年、青年。

为逝去的青春，为逝去的时光。

为逝去的爱情，为逝去的生命。

为在生命里留下痕迹的每一个人，

为所有的遇见与离别，

为爱我的人，为我爱的人，

我都想要抛洒热泪。

我都想要大哭一场。

车上话别，萱，她没有哭。

她強忍着。

刚刚重逢，又要离别。

才相见，又相离。怎能不伤怀？

亦歌亦酒，亦不能释怀。

即使沉醉，亦不能忘情。

亦不能让心情平复。

多么难忘的一夜！

"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25日。中午。在文家午宴。

饭后，苹，丈夫开车来接她。单，搭顺风车，回湘潭。

在文的楼下，我与苹含泪拥别。她曾是我童年的蜜友。

之后，大家去散步，爬山。

下午4点。在文家晚宴。

之后，众人送至车站。

我和玮，乘火车回家。

火车准时。5点出发。

余下的：珑、丽，萱，在我们走之后，

也一一返程。

可叹啊！桥头铺。

说什么物是人非？

韶华不在，青春已逝。

多少物换星移？多少人生纠结？

我们只能感悟，只能体验。

不能回头，不能重来。

生命如此脆弱，生命如此短暂，

生命如此仓促，生命如此宝贵！

我们还来不及把握，

岁月就从我们的指缝间溜走了。

当我们回首往事，回首生命的过往，

怎能不唏嘘不已？怎能不感慨万千？

怎样不感遇而伤怀？怎能不失声而痛哭？

所以，萱，在饱满的激情四射的、唱歌的时候，

会突然向我走来，倾诉心绪，放声大哭。

我的心，其实也象卓唱的那首巜贝加尔湖》。

表面看似平静。

然而，内心深处已澎湃如海。

在听他们深情演唱时，我突然寂然泪落：

仿佛一生的记忆，都深藏在里面。

幸好，大家没有发现。

多么难忘的一夜！

今宵离别后，

何日再相见？

多少往事涌上心头？

不由你不浮现联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