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云山上好望云

文刀

　　望云山上望云山，云山在望。望云山上好望云！

我生长在湖南隆回。隆回有四大名山，每座山有每座山的风景。望云山的云海奇观应是望云山的景观之一。望云山位于湖南省隆回县罗洪镇，主峰海拔1493米，顶峰有天门寺、石佛寺、石壁铁瓦，颇为壮观。佛教名山望云山，中国历史上一代名相和诗人袁牧盛赞它为＂一品衣披紫薇令，半生心在白云乡＂的仙人常隐白云深处的人间仙境。

　　这里是望云的好地方。山前千仞绝壁的大峡谷里，石峰如林、如笋、如指⋯雨来，或晨光夕暮，从看不见的谷底深处，从俯瞰时令人目眩的林涛的叶隙里，一丝丝、一缕缕的云，如山鸡觅食，如白羊群群，忽而与笔立的石峰间过往穿行的群猴嬉戏，忽而又与陡峭的悬崖边凌空欲坠的老松比肩。有时一场大雨过后，整个山谷犹如铺上了一床厚厚的棉絮，又若走马雪原，银蹄生灿。多是满月之下，一洗朗空，远山近树，如苍墨点染；抑或晨明之中，霞光飞烟，原来的一坦平途，或橙红，或蓝紫，或赤金……一会儿就变成了一地凝固的无垠的灿烂。立于峭壁边，于光影交乳之中，你会差不多忘了这云的实质。甚至想摔脱鞋袜脱掉衣服，赤身裸体地走入那裹着佛光的七色莲池之中……这比之于那在山间谷底凄惶奔走、喘吁爬涉一生或满足于一隅之山石的尘俗的人人们，又是怎样一种生命的辉煌的极致？

　　还有一种叫云瀑，多是在晴日的一袭清明和暖的阳光里，如大江起闸，野马排云，自天边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你滚涌而来，只几分钟时间，便填满了你面前的沟壑，弥漫了你的视线。几步之外，已如天界。在这里静坐，这空白里等待的美妙。你空虚无依地拥着云，云柔柔蜜蜜地拥着你，吻舔你的发梢，濡湿你的衣襟，抚揉你的颈颊……偌大一个天地的情人，令你好生感动，你又分明看见云的手指插入树的叶脉、土的胸乳，于是有了泉石相激的山泉，于是有了洞庭的万顷碧波，于是有了临碣石观沧海的胸襟。其实世人又哪里知道，海，不过是云的另一种梦幻。我敢断言，如果有一天那些自称为专摄黄山云海的老摄影家，见到我们望云山这种像云海的照片，也许犹如葛朗台发现了金匣子，会忘了一切。但是他又能真正理解那浩大云海的底蕴么？

　　如果说云是从山间到大海的渴慕，是一种生命追寻的尺度，对于人而言，这种尺度就是痛苦与智识与思考的赠与。然而这种赠予仿佛是永远不会完结的，你只能抓到了尺度的一头；直到你生命终止的一天，它才全部予你——予你的灵魂，它接受关于生命意义的全部的度量。否则，云的沉浮、漂泊、辉煌……又是为什么？

　　坐望云山望云，胸中自有万千幽壑；立于群山之巅，俯视茫茫山道如蝼蚁一样漫游的人流，更感"天地之悠悠"，生命存在的种种。你不再用婴孩的眼睛去看第一丝阳光，不再用顽童的兴趣去欣赏小鸟；喜、怒、哀、乐、色、情、欲、财、善、恶、冷、暖，都溶于自然的变幻……

　　我好想在这里建一幢小屋，在风雨中飘摇的小屋像一只船，雾来时，我好一次次驾驶它远离诱惑，驶上我远行的堤岸……

　　坐望云山望云，我寻找一片属于自己的洁白的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