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母亲·又见槐花开 （二）

石缘情阁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之间已进入百花芬芳尽的四月天，在这个时节里，犹有槐花暗香来，盛开的槐花芳香，总是吸引着人们，不肯忘却那三月的花海天。槐花的盛开，补缺了人们赏花的遗憾，南方的槐花要比我家乡开得早一些，我的家乡在北方河南，要在每年的五月初,立夏时节槐花才开。

我家乡的槐花也要开了，今天是我们几个同期入伍的战友，约定结伴回故乡看望父母的日子，想来，我自八四年参军到北京，离开故乡已有三十三年了，至今还没有回过故乡，也有三年没有看到我母亲了，参军离开故乡几次看望母亲，均不在我的家乡，因此都错过了回家看一看的机会。如今，我们都已年过半百了，更加思念故乡和亲人，一切准备完毕，八点在枝江北站乘坐高铁准时出发，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战友们的心情也相当的激动，像这么多人结伴回故乡还是第一次，战友们有说有笑，说更多的还是在部队里那些事，说起来个个沸沸扬扬，好不热闹。车行约一个小时，我已朦朦胧胧睡着了，我梦回到了那久别的故乡，故乡那蓝蓝的天空，漫漫的空气里，飘旋着槐花的清香，整个村庄淹没在槐花之中，街道两边整齐的槐树开满了洁白的槐花，记得我参军时，还是槐树小苗苗，我看到母亲站在村头那棵老槐树下，摘下一串串洁白的槐花，在梦里编织着我童年的故事，我回到了童年的时光，看到了我那年轻漂亮勤劳持家的母亲，我情不自禁的喊了一声“妈”，坐在我身边的战友拍了我一下，把我从梦中叫醒，开玩笑说:你已经到家了，我们还在路上走，别着急，再有一个小时就真的到家了。一个小时后，高铁准时到达河南新乡站，在家乡的战友开车把我们分别送回各自的村庄，当战友要把我送到家门口时，我对战友说，我还是在村口下车吧，我要步行从村西头走到村东头我的家，母亲在当年送我参军时的那老槐树下等着接我回家。当我下车走在我熟悉而又陌生的这条街时，邻里乡亲用陌生的眼光看着我这个似曾相识的人，大一点年纪的人还能认出我来，连连叹息道：老了，老了，头发也白了，同龄小时的玩伴不敢确认我，我频频地和他们打招呼，也不知道他们和我的辈份大小，也呼不出名字来，我只好一一回答他们的问长问短，这正是应了贺知章的那首《回乡偶书》，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这是生我养我的地方，熟悉的是这村庄，陌生的是这街道和人。故乡变化真大，记得我84年参军走的时候，整个街道还是破烂不堪的样子，如今这街道变得宽敞明亮整洁，绿化带的花花草草散发着芳香，看上去葱油油的真是美，临街的农户开起了小卖部和饭店，统一安装的广告招牌琳琅满目，我仿佛走在大城市的街道上，街道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我老远就看到了，那棵老槐树下，坐在轮椅上的母亲来接我回家，我快步跑到母亲面前，重重地跪在地上，这一跪激起了我诉不完道不尽的内疚之言，母亲啊母亲，您真的老了，比我想像的还老，当年您老人家是多么健康麻利地 ，从这里，从这棵老树下送我参军到北京，而今您却坐在轮椅上再也不能站起来了。这时的我已是泪水满面，的确我这个做儿子的愧对母亲的太多了，在北京当兵的时候，由于部队训练任务重，频繁外出驻训，再加上部队有规定，部队训练外出驻训期间，家属不可来队探望，原打算在八九年的春天 ，把母亲接到祖国首都北京看一看，实现母亲到天安门城楼上照一张相，见一见纪念堂里的毛主席的愿望，谁曾料到八九年元月一日所在部队军务股，一纸调令把我从北京调到湖北宜昌，母亲进北京的愿望未能实现。调到湖北宜昌后，多次要母亲来宜昌看三峡，母亲总是说家里农活忙，走不开，一晃几年过去了，前年我给小妹打了电话，商量把母亲接到宜昌来玩，小妹告诉我，母亲因陈旧腰脊椎伤发生严重病变，不能站起来走路了，坐上了轮椅 ，母亲说不去看三峡了，不给你们添麻烦。说起母亲的腰脊椎伤病，那还是我当兵第二年家里发生的事情，那一年麦收过后的一天夜里，天突然刮起了大风，接着大雨下来，母亲到房顶收晾晒的小麦时，被风刮下了房顶坠落，摔伤了腰脊椎，经乡里土郎中治疗，缓解了疼痛，忙于农活，再加上家里实在太穷了，没有钱到大医院治疗。后来我们商量给母亲看病，把摔错位的那截腰脊椎扶正，怕影响日后的行走，谁想到经医院检查，医生的定论是无法做手术了，那截腰脊椎已和周围神经粘合了，手术的成功率不大，医生建议不要做手术，最终导致了母亲不能站起来走路了。以前是能治没钱，现在是有钱不能治，我的母亲为了我们长大成人，受尽了苦难，可我们这些做子女的却为母亲做不了什么，惭愧啊惭愧啊！轮椅上的母亲把我扶起来说：儿啊这没有什么，只要你们过得好，我苦点累点也是值得的。母亲两眼泪汪汪，我拭去母亲脸上的泪水，看到了母亲轮椅扶手上挂了一篮子槐花，小妹说这是咱妈亲自摘的。我问小妹，咱妈怎么摘的，这时我那调皮的小外甥，举着一根带铁钩的长竿子说：我姥姥坐在轮椅上用这根长竿子摘在，看起来今天又能吃到那久违的家乡槐花菜了。

晚饭自然有着浓浓的童年味道，红薯稀饭，绿豆捞面条（小麦面、绿豆面）红薯杂面饸饹（红薯片磨成面粉、小麦面、荞麦面、玉米面少许），三色三层花卷馍馍（玉米面、红薯面、小麦面做成），还有那三鲜馅饺子（猪肉、白菜、粉条），蒸槐花仍是主菜，一看这顿饭就是特意为我准备的，因为现在农村大多也不这么吃了，这要是在城里是相当时尚的饭菜。这就是时代的变迁，这就是观念的转变，这就是生活的变化，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农村正向着小康社会迈进，以前那些苦难的生活一去不复返了，只能作忆苦思甜了。这顿晚饭我们吃得时间很长，一边吃一边唠家常，母亲没有几颗牙齿了，年轻的时候吃糠咽菜，有好吃的总是留给我们吃，现在生活好了，有好吃的却没有了牙齿，吃饭慢了一点。晚饭后家里来了很多邻里乡亲，我也不大认识，很多记不起来了，母亲一一向我介绍，我按辈份喊着，应着，很是热闹，拉起家常情不尽，邻里乡亲询问我在外的工作和生活没完了，时而勾起我童年的故事，时而让我回到现实，时而让我期盼未来，好象电影里多年在外的游子，突然回到家乡受到隆重欢迎的场面，我着实感到光彩自豪，这么多年在外虽没有升得一官半职发大财，也算是本份做人，踏实工作，安稳生活，没有给父母丢份子，没有给家乡人丢脸。

　　邻里乡亲们散去后，我和小妹陪母亲唠起家常，回想起童年时的苦难，我们都禁不住流下了心酸的泪水，设计着未来我们都发出自信的笑声，母亲也很是开心，小妹说：母亲比往日精神多了，可能是你回来高兴的。这时母亲问小妹几点了，小妹没有回答母亲的问话，只是径直地去打开了临街的那扇窗户，当那扇窗户一打开，槐花的香气和着街里广场舞的舞曲《母亲》飘进来，母亲靠着床头，慢慢地合上双眼，不管我和小妹说什么，母亲再也不应声我们，只见母亲脸上流出了两行泪水，我想去叫醒母亲，小妹示意我不要打扰母亲，说母亲每天晚饭后都是听着街里的广场舞曲入睡的。我突然明白了母亲流泪的缘故，母亲是痛苦自己无法站起来走路，不能和街里的老太太们跳跳舞活动活动，不能带着小孙子外甥更好的享受天伦之乐。

这就是我的娘，这就是我的妈，这就是给了我一切的伟大母亲，今晚我替小妹照料母亲，把母亲安顿好，我拿出笔和本子，做我每天必做的一件事——写日记：无论我们年龄有多大，无论我们官位有多高，在妈妈面前我们永远是个孩子；无论我们走多远，无论我们生活的贫穷富有，妈妈永远牵挂着我们，无论世事怎样变幻，只要妈妈在，家就会在。都说养儿为防老，可我时刻不能陪伴在您身边，小时候，为了我成长，再苦再累一人扛，您心里的委屈从不对我表达出来 ，怕影响我的生活，如今我也为人夫为人父，深深地体验到了生养子女的艰辛。母亲等我退休了，回来好好陪伴您……写着写着我渐渐睡着进入了梦乡，梦里我回到了童年，母亲带着我去采摘槐花，槐花是那么的香，母亲的身影是那么的清晰，母亲的声音是那么的清脆，母亲是那么的年轻漂亮，母亲的笑声久久地飘荡在漫天槐花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