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h3><h3> 我在沥海四联小学读到五年级时,正巧赶上教育战线落实伟大领袖关于"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的最高指示,小学被改成五年制,初中和高中都被缩成两年制。这样到这年年底我就算小学毕业了。过完1971年的春季,就得去沥海中学上初中。升初中只讲成分不用考试,四类分子的子女被挡在了门槛外,其他人都可升。</h3><h3> 沥海中学地处沥海老城的西南面。学校没有校门和围墙,学校的西北面紧傍三十来米宽的护城河,东面大操场外是一个种满荷花的大水塘,南面是一条四五米宽的排水沟与外界隔离开,所以学校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孤岛。站在南面大路口,整个中学一览无余。与大路相连接的一条煤屑子铺就的小路穿过排水沟上的涵洞直通学校。步入学校,迎面就是工字型的一长排平房,这里就是我们上课的教室所在。</h3><h3> 那一年,春季招生初一共招了4个班,比往年多出了两个班;学校还在沥海、三汇、沥东三个公社中首次招收了两个高中班。这样一来,使学校师资力量一下子捉襟见肘,原有的老师一个萝卜填不了一个坑,只得临时匆匆招了一批老三届的社会青年作为代课老师来充数。我们四联与阮家、九庄、前倪四个村的学生分在初一(2)班,二十来岁的朱章尧老师担任我们的班主任,教数学、物理、化学、农知的老师都是代课老师。</h3><h3> 这些代课老师学历低,又未经培训,他们工作上虽然认真卖力,教的比较辛苦,但以其昏昏,使人昭昭。课堂上,学生们听了感到无味、无趣,甚至越听越糊涂,教学质量也就可想而知了。而且这样糟糕的课堂教学也还总是断断续续,因为每个星期学校都要安排一到二次的政治活动以及两个半天在学校"五七"学农基地里的学农劳动,这些都是雷打不动的。</h3><h3> 正可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课堂上又学不到什么知识。厌学的情愫迅速漫延,学生们纷纷抱怨:"这样的书真没有念头!"可是为了向家长有个交代,不管你心里有多大的抵触情绪,每天总还得到学校去上学。但由于厌学,就难免会出现逃学现象。在读初一时,我和几个同伴常常无故或借故逃学,特别难忘的几次经历至今想起来还历历在目。</h3> <h3> 一</h3><h3> </h3><h3> 四联村在沥海的最西边,我们到沥海中学读书要走五华里的路,中饭只得在学校吃。我和村里的同伴去上学时都带着一只装有米和菜的饭盒子。一到学校,我们就直奔食堂,淘好米后把饭盒放到蒸笼木屉中。中饭时到食堂交上一分钱的蒸饭票,再把蒸好的饭盒拿回来教室里吃。吃过中饭,就有一大段空闲时光。这些时间里,谁也不会老老实实趴在桌上睡午觉,更不会用来看书学习。贪玩,是我们这个年龄段人的共性。</h3><h3> 一天,班主任朱老师上午放学前特地来教室叮嘱:下午全校师生集中传达中共中央文件,中午放学回家吃饭的同学务必不要迟到。动不动进行大批判或政治学习最令人烦心:全体师生在大操场上集合,站在台前的学校革委会领导板着脸,眼睛就像探照灯一般四周巡睃,各班的学生队伍必须排得得整整齐齐,依次规规矩矩地坐着,不能乱动,也不能开小差,否则会当着众人的面遭致学校领导凶狠的呵斥。你只能硬着头皮、耐着性子听着一些我们这些十三四的孩子所不感兴趣的内容。</h3><h3> 中饭后,我们闲逛到学校东面的大操场。球场上,因为没有篮球,只能捡起小石子权当篮球往歪斜的篮筐中试投。闹腾了一番后,觉得实在无趣,就又一起你推我搡、漫无目的地来到学校北面的护城河旁。望着护城河对面的沥海老城,很想去老街上看看热闹,但谁也不愿作此提议,因为当年农村实在太穷,我们每一个农家孩子衣兜里根本找不出一分钱。蒸饭一次的一分钱饭票,也是我们从家里背着棉花杆柴送到学校食堂换的。到时在街上看到好吃的只能眼馋肚饥流口水,这也实在犯不着。</h3><h3> 同伴们只能无精打采地捡起碎瓦片在河水中打打水漂。这辰光,绰号叫"野猫"的阮明荣,好似发现了什么新大陆,用手指指着东面远处,大声地嚷道:"那边鸬鹚在捕鱼,快去看看!"众人丢掉手中的石块,盲目地跟着野猫向东首跑去。阮明荣是我儿时最要好的伙伴,他的一双眼睛很特别,目光又刁又尖又慑人,宛如野猫的眼睛,所以平时我们都管他叫"野猫"。</h3><h3> 走近一看,果真是两只载有鸬鹚的小船在捕鱼。鸬鹚捕鱼难得一见。只见通体灰黑色、个头与鸭子大不了多少的鸬鹚迅速地钻入河水中,一会儿就会叼着一条活鱼浮出水面,然后头朝天脖颈伸得长长的,把横叼着的鱼轻巧地转个方向,再囫囵吞入喉咙里。当个头大一点的鱼吞入时,那原本就像蛇身一样细长的脖颈立刻涨得鼓鼓的,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鱼在喉管里缓缓往下滑落的全过程。你可不要担心这鱼会被鸬鹚吃进肚子里去,因为每一只鸬鹚脖颈下方的素馕后紧紧系着一根白色细绳子,鱼落到素馕里全给兜住了。贪婪的鸬鹚把鱼吞入后,又马上翻身钻进水里。两条小船共有十六七只鸬鹚,有的站在船舷上休息,但多数在水面上此起彼落地忙着捕鱼。</h3><h3> 两只船上的渔民各自拿着一根带着钩子的长竹篙,边把船往前撑,边紧盯着水面,瞅到那一只鸬鹚素馕里鼓得快要撑破了,就亟速地把竹篙向目标一挥,很娴熟地钩住鸬鹚的一只脚,把它拉到船上,然后一只手倒提着鸬鹚的双脚,另一只手扒开鸬鹚的嘴巴,鸬鹚很听话地把吞入的鱼全部吐到了船舱里。</h3><h3> 不时还有几斤重的鲤鱼或鲶鱼被鸬鹚叼出水面。不愿束手就擒的大鱼会上下翻腾,拼死挣扎,弄的河面上白浪翻腾、水花四溅,可是鸬鹚叼住鱼的嘴死活不肯放松。眼看身子不是很壮硕的鸬鹚渐渐吃不消了,幸好这时船主及时施以援手,轻巧地一挥竹篙,把鸬鹚与鱼一起勾进船仓里。逮住鱼后,船主让疲惫的鸬鹚站在船舷上多休息一会,作为对它的奖赏。</h3><h3> 鸬鹚船沿着护城河、寺前村前的小河一路向西地捕捉过去,我们不离不弃,紧紧跟随。如此近距离观看鸬鹚捕鱼,实在难得遇上,这种场面既刺激又好玩。鸬鹚捕鱼船就好比一块磁铁把我们紧紧吸引住了。渐渐地,我们离学校越来越远了。</h3><h3> 那个年头,孩子们的精神生活和经济生活一样都处在贫困线下。能玩耍的东西实在太少。如晚上为了能重复看一场露天放映的《地道战》、《地雷战》之类的老电影,走上十几二十几里路都在所不惜。难得碰上鸬鹚捕鱼这样好玩的场面,大家当然谁都不肯轻易放过。</h3><h3> 在这些同伴中,有比我大两岁的邵海土、邵信刚。邵海土绰号叫"老疙子"(因为他说话严重口吃),邵信刚体育比较好,是班级里的体育委员,他们俩因为在小学里留了二级,所以年龄比我们大。还有绰号叫"小歪头"的邵国森、绰号叫"乌牛"的邵敖根,再有老实巴交的邵建刚、瘦长的邵建中、胖乎乎的赵泉夫,再加上我和阮明荣,共计8个人。</h3><h3> 鸬鹚船循着寺前村前的小河一直捕到了与之相连的百沥河。这时,当空的太阳已经稍稍偏西,估计已经到了下午上课的时间了。如果我们看到这里打住,大家一同回到学校里去参加中央文件的传达,大概还来得及。</h3><h3> 作为体育委员的邵信刚停住了脚步。他毕竟是班干部,知道逃避参加政治活动后果严重,他提醒众人:"回学校吧,要迟到了!"</h3><h3> 我在班里成绩名列前茅,但我只担任了班级的一个小组长,平时调皮捣蛋的野猫与其他几个都只是班里的平头百姓。如果下午不回去,作为小组长的我,责任当然要比他们重,尽管我内心不愿意回去,很想再继续看下去,但想想会出现的后果,就准备开口附和邵信刚。</h3><h3> 这当儿,眼尖的野猫一看到我欲言又止的样子,生性噱头噱脑的他大声说道:"我是不回去的!我还要看下去,哪怕只剩我一个人!嘿嘿,哪个回去哪个就是叛徒马家辉!"我明白阮明荣的话是故意对邵信刚说的,因为他平时就不服气成绩很差的邵信刚能当上班委干部。</h3><h3> 夜猫明荣的话音刚落,老疙子海土又在一旁结结巴巴地接上了碴:"哪、哪个现在、回去,哪个、就、就是逃生子(婊子养的意思)。"海土讲话不利索,但他手劲特大,摔跤班里数第一,不少同学还是有点怕他的。"我们不回学校了!"其他几个同学都异口同声地响应。</h3><h3> 话已经说绝了。其实我是真心不愿回去去听什么文件的传达的,这时就乐得顺水推舟,表示继续看鸬鹚船捕鱼。这样下来,想回学校的只剩邵信刚一人了,众人的眼睛一齐盯住邵信刚。大概感到众意难违吧,迟疑片刻,邵信刚也豁出去了,咬咬牙说不回学校了。</h3><h3> 为了宽慰邵信刚,我在一旁忙说道:"明早到学校,大家谁也不要说这是谁带的头,谁出的主意。我们有难同当,好不好?""好的!"大家一声喊,蹦蹦跳跳地去追赶那已经远去的鸬鹚捕鱼船。</h3><h3> 两只鸬鹚捕鱼船沿着河面宽阔、清波荡漾的百沥河,一直往我们的家乡——四联村方向捕过去。河岸上,童心未泯的我们欢快地跳跃着一路追随。每当看到鸬鹚叼上来一条大鱼或一条胳膊粗的河鳗,大家就鼓掌叫好。无比开心,忘乎所以,在场的人中,谁也不去理会明天会怎么样。</h3><h3> 鸬鹚捕鱼船沿着百沥河,一直捕到百沥河的尽头——虞围闸。虞围闸地处四联村的后倪埠头,闸外面就是刚刚新围成的上虞第一丘海涂——六九丘。建在浙东海塘上的虞围闸闸门关闭着,鸬鹚捕鱼船到此捕鱼结束。两只小船满载而归。</h3><h3> 西斜的太阳只有一竹竿高了,大家各自回家。这正是平时放学回家的时候,也就是说我们跟了鸬鹚捕鱼船整整一个下午。</h3><h3> 翌日,我们惴惴不安地来到学校。早自学的铃声一响,朱老师铁青着脸来到教室。他站在讲台上,开口说道:"昨天下午发生在我们班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传达中共中央文件这样的政治活动,班里一些人胆大包天,居然敢不来!这属于什么性质?我想问的是:你们几个究竟干什么去了?!啊?"说到这里朱老师还气呼呼地拍了讲台桌,"这些同学都自觉站到讲台桌前来,老老实实向大家说清楚。"</h3><h3> 8个人就像被揪斗的四类分子,在其他同学的窃笑和低声议论声中,分别低着头扭扭捏捏地走到讲台桌前一字排开。如此站着示众,我们多数人自知羞愧,满脸臊得通红,眼睛只顾盯着地面,不敢抬一下头。唯有站在我身旁的老疙子和野猫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特别是野猫这时不知道做了一个什么样的鬼脸,立刻引得座位上的其他同学哄堂大笑。</h3><h3> "嘭"的一声,朱老师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呵斥:"都什么时候了还这样不严肃!"眨眼间,教室里鸦雀无声。"昨天你们去干什么了?谁带的头?谁出的主意?说!"</h3><h3> 没有一个人吱声。</h3><h3> "有胆量做出来,就要有胆量承认!"朱老师继续催促道。</h3><h3> 又是一阵沉默。</h3><h3> 朱老师点名道:"阮明荣,你刚才还好意思做鬼脸?你说是怎么回事?"</h3><h3> "大家去看鸬鹚捕鱼了,看着看着,忘记了时间。也没有人带头,也没有人出主意,事情就这样明摆着。"野猫嬉皮笑脸地回应道。</h3><h3> "看来你阮明荣一定是一个领头的!以往哪一次调皮捣蛋的事少得了你?!"</h3><h3> 朱老师话音未落,野猫急忙摇头摆手地说:"朱老师,我可是一个小八癞子,你高抬我了。"座位上的同学又是一阵窃笑。</h3><h3> 野猫和朱老师在抬杠。一旁的老疙子海土突然两手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地赖倒在地上,边打滚边嘴上喊着:"痛、痛死了!痛、痛痛死了!"我赶紧弯腰去扶,讲台上的朱老师也赶忙来到海土身边,关切地问:"邵海土,你怎么了?怎么了?"</h3><h3> 教室里刚才严肃和凝重的气氛一下子消散了。</h3><h3> "肚子、痛,痛!"老疙子的话中已经有了哭音。"快送校医室吧!"众人七手八脚地把海土扶起来,野猫明荣自告奋勇地弯下腰,背起海土就往外走,我们几个一起簇拥着去校医室。</h3><h3> 医生经过短暂诊断,确定老疙子是肚里的蛔虫作祟。接着医生给海土的嘴里塞进两粒宝塔形打蛔虫的药。不一会儿,老疙子脸色舒展,痛苦消失,起身能走路了。我暗自惊奇不已:这个药难道是灵丹妙药?</h3><h3> 结果,对这次逃学事件的处理不了了之:朱老师一没有把这件事捅到学校领导那里,二也没有作出什么实质性的处分。只是在傍晚放学时,把我们几个留下来,他拿出中共中央文件向我们几个单独作了传达。</h3><h3> 回家的路上,我问邵海土:"你上午在教室里躺在地上喊肚子痛,真得很痛吗?"老疙子呵呵一笑说:"不、不很痛。可、可我不这样、装、装,大家、能、能过关吗?"看来今朝大家有惊无险,顺利过关,真的要感谢表面看上去一脸憨厚的老疙子呢。</h3><h3> </h3><h3><br /></h3> <h3> 二</h3><h3> </h3><h3> 初一放暑假前,天气越来越热。学校周边紫色的楝树花盛开,浓烈的香气弥漫四周,树上的知了一阵一阵聒噪得欢。吃过午饭,我们几个同伴多想到河江里痛痛快快地淴个浴、游个泳。以往在读小学时,每天这样的中午时光我们早已泡在水里了。但学校边上的护城河、池塘旁总有来来往往的人。已经是少年郎的我们,不好意思再光着身子下水。如果穿着短裤下水玩,那总不能等会穿着湿漉漉的裤子上课吧。</h3><h3> 一天中饭后,吃得满头流着汗水的老疙子"嘡嘡嘡"地敲敲铝制的饭盒子,提议说:"热、热死了!去、去淴、淴浴去。"几个小伙伴立马响应:"好啊!去淴浴!"我知道附近真的还找不到淴浴的去处,疑惑道:"海土,去哪里淴浴呢?"老疙子走出教室回头说:"都、都跟、跟我来!"</h3><h3> 我们七八个人跟着老疙子走出学校,一直朝着沥海南门头走去。老疙子前面一声不吭地快速走着,我们紧跟其后,不知道老疙子闷葫芦里装的究竟是什么药。</h3><h3> 穿过沥海古老而狭小的青石板铺就的老街,经过人来人往、喧闹不息的十字街口,再笔直走到了老城的北门头。这时老疙子才停下脚步转身对我们说:"到、到后海头去、去淴浴,那边、边没、没有人看见的。"</h3><h3> 这个主意显然不错,伙伴们立刻手舞足蹈、兴高采烈,围着憨态可掬的老疙子欢呼起来。我们这批在杭州湾畔的海滩边长大的孩子,个个水性不错,在海水中玩耍早已是家常便饭。这时能到潮水中去淴浴,自是求之不得。</h3><h3> 很快走出北门头,跨过巨龙般横卧着的浙东海塘,穿过解放塘,映入眼帘的就是与塘脚平出的老沙滩。行走在水草丰茂、蟹洞密布的老沙滩,很快就听到了北边不远处江道中传来的"哗啦哗啦"海浪拍岸的声音。老沙滩的的尽头是一个长长斜坡,坡底下是烟波浩淼的大海;天空中,湛蓝无云,洁白的海鸥在悠然地滑翔;正值涨潮时候,潮水的波浪像群狼一样,张牙舞爪,前赴后继、有节奏地向岸边扑来。</h3><h3> 无心欣赏这样的美景,我们快速地脱光衣衫,光着身子冲下斜坡,随即撺入浑浊、清凉的海水中。就像久入樊笼的小鸟突然被释放,心情无比畅快。在海水中扑腾身子,又酷如泥鳅般自由自在。同伴们或搏击海浪逆水游,或潜入水中捉迷藏,或互相追逐嬉闹打水仗……</h3><h3> 痛痛快快地玩乐了一阵后,野猫明荣突发奇想:他默默地用双手把海水用劲地往斜坡上戽,等到把由沙土和黏性油泥为质地的斜坡泼得水淋淋时,然后就扭着光屁股爬上斜坡,再坐下身子,张开双臂,从被淋湿的地高处像乘滑梯一样,"哧溜哧溜"滑到下面的海水中,然后起来再往斜坡上爬,循环往复。</h3><h3> 这样的场景太美妙了!众人争先恐后地赶紧跟着爬上去一起滑。下滑的过程中,速度飞快,闭着眼睛开心地大声尖叫,很是刺激!</h3><h3> 接龙式似的连续滑行,斜坡上很快出现了一个类似于如今游乐园中内凹的长滑道,不同的是这是由烂泥巴构成的。人滑过后,全身上下都沾满了灰黄色的污泥,脸上的五官都分不清了,看上去每个人就像是泥塑的。众人上上下下,首尾相连,穿梭往来,忘我投入,玩的开心极了。</h3><h3> 中午的海滩边不见其他人影,更不会有女性出现,光着身子可以玩得毫无顾虑。</h3><h3> 俗话说:好饭耐不得三餐吃,好衣架不住半月穿。时间一长,大家逐渐显出了疲态。当人人都不想再玩下去的时候,几个钟头的时间已经悄然地过去了。我想到下午第一节《农知》课估计赶不上了。就急忙提醒大家:"快回学校吧,误了《农知》课,又要挨老师批了!"</h3><h3> "这个姓阮的老师说起话来嘴里像含着一棵核桃,稀里哗啦的,根本听不懂他在讲什么,真不想去听他上课!"阮明荣嘴上尽管发着牢骚,但还是随着众人跳到混沌的海水中清洗身子。胡乱洗一把后,同伴们急急忙忙地穿上衣服,一路小跑着往学校赶。</h3><h3> 气喘吁吁都走进教室,才知道《农知》课已经结束,第二堂自修课已经上了一半了。班长阮如泉一看见我们回教室,一脸严肃地对着我和邵信刚说:"朱老师叫你们俩现在去他的办公室。"</h3><h3> 走进教室后面二层小洋楼中的教师办公室,只见朱老师独自坐在办公桌前批改作业,看上去脸色凝重。我俩老老实实地在站到他的办公桌前,自知羞愧地低着头。朱老师放下手中的笔,语调缓慢地说道:"下午去哪里玩了?怎么会把上课时间也忘了?你们两个大小也是班里的干部,懂得什么叫以身作则吗?"</h3><h3> 我俩只得如实地交代。</h3><h3> 一听说我们去后海头潮水中淴浴去了,朱老师勃然变色,嗓门也陡然增大:"不得了!你们胆子越来越大!我看这次的性质比上次还要严重!知道吗?假如在海里出个事故,我怎么向你们的父母交代?你们还是小孩子,海里头怎么能随便去玩,不晓得危险吗?是不是上次没有处理你们的缘故?!看来这次老账和新账要一起算了。"</h3><h3> 面对朱老师气呼呼地一顿训斥,我俩只得一个劲地点头认错:"我们错了,下次再不敢了!"</h3><h3> 看到我俩诚恳认错的态度,朱老师脸色似乎和缓了许多:"嘴上认错容易,我要看你们以后的实际行动。你俩一定要给我担起责任来,不但自己改,而且要把你们村的一帮同学都往正道上带。能做到这点吗?"</h3><h3> "能!"</h3><h3> "那好,我就再原谅你们一次。下次如再出现类似的情况,一定先重重处理你俩!"</h3><h3> 一看刚才的架势,我以为这次要受到重重处罚了。但一听朱老师最后的表态,我想起了"雷声大,雨点小"这个词语,顿时内心如释重负。我俩感激地望着朱老师,齐声作出保证:"好的好的。我们一定按老师说的办!"</h3><h3> 这次逃学事件后,因为怕老师新账和旧账一起算。我们果真老实了好长一段时间,再不敢轻举妄动。</h3><h3><br /></h3> <h3> 三</h3><h3> </h3><h3> 时光过得飞快,很快进入了初一后半学期。</h3><h3>在秋去冬来的一天中午,野猫把我拉到偏僻处悄悄地说:"今朝下午我们大队的几个生产队要运甘蔗到沥海西门头的糖厂里,等会我们提前放学去那里吃甘蔗,这可是个好机会。"原来去年沥海公社接连办起了几家社办企业,其中有一家糖厂。为了确保糖厂的原材料供应,公社作出规定:全社每一个生产队划出五亩地种甘蔗,到时甘蔗由糖厂统一收购。</h3><h3> 在那个物质极度贫乏的年代,有甘蔗吃,对我们孩子来说,这个诱惑是很大的!一听这个消息,换做原来的我肯定立马赞同。但自从朱老师在办公室里与我和信刚谈过话后,我可不敢再贸然行事:"早退去吃甘蔗,不敢了不敢了!你说再被人告到朱老师那里,那我们会吃不了兜着走的。"</h3><h3> 野猫好像早就知道我心中的顾忌,他笑嘻嘻地咬着我的耳朵根说:"放心!我已得到信息:朱老师吃过中饭乘轮船去县团委开会了。下午第二堂朱老师教的《政治》课改自学课,最后一堂本身就是自学课。这样我们提前二级课去糖厂。时间上真好哩。"</h3><h3> "我们这么多人同时走掉,难保班长和其他同学不会告诉老师的。"我又说出了新的担心。</h3><h3> "这你放心吧!到时我会安排好的,保证班里其他人都不会告状。"野猫胸有成竹。</h3><h3> 下午,第一堂《物理》课下课铃声响后,当任课老师刚离开教室,坐在第一排的夜猫两手捧着额头,顿脚踏地,直喊头痛死了,并不顾轻重地把头往课桌上"嘭嘭"地碰。</h3><h3> 这戏演得也太逼真了!班长他们纷纷围拢在夜猫明荣身边,关切地询问。夜猫哭哭啼啼地回应:"是发痧了。以前每次发痧都这样子的,只要我老外婆在我脖颈上扭扭就好了。噢噢噢,头疼死了,疼死了……"</h3><h3> 前面的夜猫还在哭喊,坐在我后边位置的老疙子忽然翻身赖倒在座位下,手捂着胸口,大声喊道:"胸口、胸口闷死了!胸口闷、闷死了!"这下子热闹了。班干部们忙前顾后、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种场面了。</h3><h3> 还是班长老练一点,他急切地走到老疙子身旁,问他:"邵海土,你是否又是肚子里的蛔虫发作了?"</h3><h3> "不是,不、不是肚皮痛,心窝里塞、塞杀哉。"班长忙又问:"要不送医务所去?"老疙子急忙摇摇头:"是、是发痧了,我、我一、一发痧就这样的,扭扭、痧、痧就好。"</h3><h3> 这天天气真好十分闷热,夜猫和老疙子说是发痧了,也难怪班上其他人都信以为真。</h3><h3> 班长阮如泉发话了:"要不你们俩现在先回家。嗯——最好有几个人护送。这样好了,你们四联村的几个同学都提前回家吧,但必须把阮明荣和邵海土一直送到家里为止。"</h3><h3> 明白内情的我无动于衷地坐在位置上,平静地看着夜猫和老疙子的精彩"表演",心里暗暗偷着乐呢。</h3><h3> 班长如此一说,就像运动员在跑道上听到了发令枪声,我们几个赶忙呼啦啦地上去搀扶着野猫和老疙子拥出了教室门,便头也不回往校门口走去。</h3><h3> 过了寺前桥,学校已经远离了我们的视线。老疙子和夜猫挣脱了我们的搀扶。大家心知肚明,嘻嘻哈哈,就像脱缰的野马,沿着护城河向西门头糖厂方向一路狂奔。</h3><h3> 站在西门头护城河的石桥上,往北看到依河而建的糖厂的小码头处,几只满载着甘蔗的家乡农船在忙碌地卸着一捆捆的甘蔗。我们走下河提,靠近甘蔗船。船上几位汗流满面的男社员看到我们这些本村的孩子,就毫不犹豫地拿起七八根甘蔗抛了过来,正好每一个人拿到了一根甘蔗。也不去河里洗洗,同伴们心急地用衣袖胡乱擦一下,对半拗断就大口地啃了起来。</h3><h3> 真甜啊!制糖的甘蔗与一般的甘蔗不一样:它细长、质地硬、含糖高。所以吃起来特别甜,特别过瘾。</h3><h3> 出沥海老城西门头往西有一条毛石板铺成的路,直通我们四联村。大伙儿边吃甘蔗边沿着石板路慢悠悠地准备往家走。</h3><h3> 太阳还在西边半空上明晃晃地照着,这时回家似乎也忒早了点。正当众人想找个什么地方能再逗留一下玩一会儿,碰巧一个老汉拉着一部手拉车急急地迎面走来。手拉车车兜里躺着一只通体黑颜色、瘦不拉几的老母猪。老母猪的四条腿被绳子捆在一起,张着的大嘴哼哼唧唧不安分地叫嚷着。</h3><h3> 邵信刚说:"这只猪娘(母猪)肯定是到畜牧场里与扑猪(公猪)关腿(交配)去的。"一听这话,野猫和老疙子马上来了兴致,一起提议:"那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没有人表示反对。</h3><h3> 公社畜牧场就在西门头护城河西南侧,四周围着一人多高的篱笆墙。走过靠近路口的大门时,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臭气,平时谁也不愿意走进这个臭烘烘的地方去看个究竟。</h3><h3> 我们跟在手拉车后,一窝蜂似的涌进了畜牧场。畜牧场的西北面是一排排的猪舍,东南面是一个大菜园子,中间一块空地上搭着一个木架子。老汉把手拉车停在木架子旁,解开老母猪腿上的绳子,把发情的老母猪从车上赶了下来。老母猪一着地,就咕咕叫着奔跑到北面的一个猪舍前。</h3><h3> 原来这个猪舍里关着一只二三百斤重的公猪。公猪长得高大威猛,通体覆盖着的粹白猪毛油光光、亮闪闪,猪嘴尤其长。老母猪在公猪面前就显得十分单薄和瘦弱。公猪一见母猪靠近,嘴上即刻流出白沫似的哈喇子,兴奋地把前爪扑到猪圈栏杆上,急切地要想从圈里冲出来。</h3><h3> 这当儿,从一间空房子里走出一位戴着乌毡帽,满脸都是皱褶的饲养员。他娴熟地抓住母猪的大耳朵,一直把大声尖叫着母猪拉到木架子下安顿好,并叫母猪的主人管住,不让它动,然后他去把公猪的猪圈门打开。</h3><h3> 公猪的身架好大,彪悍的就像一条牯牛,它朝母猪直冲过来,一到跟前就急不可耐地往母猪身上扑。幸亏母猪身上由木架子支撑着,否则瘦小的母猪早就被公猪给压垮了。</h3><h3> 最终,公猪在饲养员的两只手帮助下哼哼唧唧地与母猪进行交配。大约用了二十来分钟时间,交配结束。公猪下来后又被赶进猪圈,饲养员随即拿出两个生鸡蛋抛进猪饲料槽犒劳它。</h3><h3> 面对如此新奇而又撩人的场面,我们个个圆睁着眼睛,看得面红耳赤,紧张的连大气都不敢喘,身子像僵在原地一样,动弹不得。</h3><h3> "看得还不过瘾吗?快走吧!"野猫一声叫喊,我们才醒悟过来,大家迈着别别扭扭的步子走出畜牧场。</h3><h3> "快看!快看!信刚和海土裤裆里搭凉棚了。"眼尖的野猫这时又发现了新大陆。</h3><h3> "呵——难为情啊!"我们几个年纪小点的边喊边快速跑起来。只见邵信刚和老疙子满脸涨得通红,两只手捂着裤裆,气急败坏地想追上野猫给他吃点苦头。野猫个头虽小,但跑起来也像猫一样迅疾,"呲溜"一下,已经窜出去很远的了……</h3><h3> 这次逃课,由于野猫和老疙子假戏演得好,没有留下什么后患。在公社畜牧场里看到的一切,就好像是给我们补上了一堂活生生的性教育课——这种说法或许有些不确切,但我想让我们这些即将要进入青春期的少年了解一些这方面的知识总比一味禁锢所导致的无知要好。</h3><h3> </h3><h3> 初二开学时,学校调进来一批高学历和很有教学经验的的老师来充实师资力量。我们班的任课老师作了大的调换:复旦大学毕业的王幼芳担任化学老师,浙江海洋学院毕业的皇甫长华、孙得意分别担任数学、物理老师,教育经验丰富的项兴灿担任语文老师。</h3><h3> 这批新来的任课老师彻底改变了我们班原有的教学状况,再加上"九一三"事件后,"左"的一套有了短暂的收敛,自上而下对文化教育也有了一定的重视。因而学生们的学习热情被激发出来了,班级里难得出现了比学赶帮超的现象:每次考试,同学之间就要暗暗较劲,看谁考得好;每次写作文也要比比谁得分高。就连平时学习马马虎虎的野猫明荣,竟然对数理化课也产生浓厚的兴趣,聪明的他,学习上稍微用功点,成绩呼呼地往上升,很快进入了班里的中上榜。而我因为每次考试后,成绩突出,都受到了老师的表扬,学习积极性更加高涨。不久在任课老师的提议下,我相继担任了数学和化学两门课的课代表。</h3><h3> 可以说,两年的初中学习,初一几乎是荒废掉了,初二在高素质老师的教导下,形成了浓厚的学习氛围,才使得我们掌握了初中生应该掌握的一些基本知识,为我们进入高中阶段的学习打下一定的基础。</h3><h3> 需要强调一点的是:整个初二年段,我们再没有逃过一次学。所以说,我们读初一时常常出现的逃学现象,究其原因不在于学生,而是外在的诸多因素造成的。</h3><h3> 但现在回想起来,那时逃学的滋味真的妙不可言,以致于过去了这么多年,仍旧铭记在心,让我难以释怀。</h3><h3> (谨以此文献给我那初中时的好伙伴们)</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