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偶感

慢跑珠(Gigi)

<h3>清明时节,陪80岁老父亲返回久违的故乡,故乡的风,故乡的云,故乡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让我深深的沉醉。行走在这片风化了父辈成长足迹的土地上,记忆像铁轨一样绵长,如烟往事跃然而至..........回来后每每坐下提笔,思绪万千,翻看那一张张图片,脑海里不断回忆思索着。</h3> <h3>地处黄河岸边的山西省中部吕梁山脉西侧,有座可追溯到春秋时代,扼守秦晋交通要冲的古老城镇,是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的晋绥边区行政公署所在地,也是山西省最年轻的地级城市---吕梁市(2003年撤地设市),而该市唯一管辖的城区即市政府所在离石区(原离石市),这里就是我老父亲魂牵梦萦的家乡所在地。</h3> <h3>出生和成长在广州花都区(原花县)的我,自小就发现家里与别人不一样,周围人都说白话而我家却要以普通话来交流;别人家常常是高朋满座,逢年过节热闹非凡,而我家除了父母和弟弟外,既没有老人也没有叔伯表亲等亲戚串门。每当周边村祠堂有活动时,同龄小伙伴们都会羡慕我俩姐弟,不用贪黑起早帮忙,也不用排队等候跪拜磕头。我常因调皮捣蛋好动而被母亲责骂体罚,父亲就不时用“讲故事”来缓解家庭气氛,而每次他都会重复着祖辈如何在贫瘠的黄土地上艰辛谋生,他们兄妹四人如何为了稀汤寡水下的十几颗米粒争吵等,充满着苦大仇深的时代气息,以至于等我勉强认得几个字后,情愿自己去旧书报堆里刨书,也不愿意再听父亲“讲那过去的事情”。</h3> <h3>小时候,总不能理解为啥我住的地方不是家乡,体会不到每次收到寄来的核桃红枣后,父亲就非常细致的一包包分好,然后再逐一送给邻居工友品尝,反复跟别人说“这是我家乡山西的特产”,如别人说好吃很甜时,父亲就会笑呵呵地叮嘱“吃完告诉我再送过来”,分完剩下的那些核桃红枣,如我们姐弟表现好时,偶尔会得到一两颗的奖励,其余的都被父亲小心翼翼包裹好放在卧室里,就算招来老鼠虫蚁及母亲埋怨,父亲也舍不得吃光的这种心情。</h3> <h3>上初中的那年暑假,父亲带着我们姐弟俩坐绿皮火车转长途客车,颠簸一路回老家探亲。那一年,烈日下的大街风过土扬,店面磁带播放的都是“黄土高坡”,人们穿着很简朴,黝黑粗糙的脸,笑起来满是皱褶,却让人感到亲切,山峦上布满了土窑洞,浑浊的黄河,硕大香甜的红枣,从未谋面的伯伯伯母姑姑姑父哥哥姐姐,以及出生不久的小侄子等等,“故乡”第一次脱离了学籍表里所填写的文字,活生生展现在我面前。</h3> <h3>还未等我回味家乡的一切,读书、工作、结婚,生女......生活就如钟摆一样,不断重复着相同的节奏。嫁为人妻后,西南云贵高原的夫家,逐渐成了我的“家”,而每年春节回家上坟时(地方民俗,给祖先拜年的意思),看着墓碑左下角雕刻的名字,总让我产生恍惚,我到底是哪里的人!</h3> <h3>父亲这辈人,七十多年前从家乡山沟沟里出来,走到大城市并安家落户。家乡,对于他而言,那有他的成长也有他的心酸,是他自认为比同村伙伴幸运,而又觉得对自家兄弟姊妹愧疚,是一种无法割舍隔断的亲情连接。很小的时候,就曾听父亲提过要回山西养老,这让身为山东人的老妈没少跟他拌嘴。可等真退休了,他又说等儿子工作安定啦,等孙子们长大啦,等手头宽裕点.......随着年纪的增大,他自己也越来越与家乡水土不服啦。</h3> <h3>一向以来我自认为能理解老父亲对家乡的感受,可当看到他越发弯曲的身体,去医院的次数越来越多,总念叨着这个侄子家有啥事,那个侄女遇到啥问题,谁又当了什么谁又有了什么等等的时候,我知道,父亲真的是很想家乡啦。时隔三十多年后,当我以中年人的经历,再次踏上这片父亲深爱的土地,看到不听医生劝告的老父亲,执意自己登上北武当山后,挥手向天大声高呼;当看到他回村里与发小相聚时的手舞足蹈,当他跪拜在祖先坟前喃喃自语“最后一次啦”的时候,我泪水不断打湿胸前的衣襟。</h3> <h3>对老父亲而言,眼前这灯火辉煌、热闹非凡、初具规模的现代城镇,早已没有了当年他所熟悉的景象。几十年弹指一挥,故乡那青青的麦苗、红红的高粱、高高的草垛、庄稼汉的白搭肩和旱烟袋,都在他的思绪里,挥不去。一路走,一路看,一路念叨,老人家仿佛回到梦中那温暖的地方,时光,老了容颜,白了双鬓,厚了思念。</h3> <h3>我承认,自己很少有去想或写故乡的冲动,这是因为不管是在地理位置还是心理感受,故乡都离我有很远的距离。回村祭祖那天,几个哥哥搀扶着父亲领着5岁的小孩,拿着各种贡品,翻山去找墓地,留下我在山路旁等待(风俗习惯,女性不能“上山”)。天空飘着丝丝细雨,一只棕背伯劳孤独的站在秃枝上,与我远远对望着。环顾四周,对于脚下这片埋葬着先祖们遗骨的黄土地,我突然产生一种非常亲切熟悉的感觉。</h3> <h3>山的那头,有父亲儿时的回忆,还有未曾谋面的爷爷奶奶,我仿佛看到了当年爷爷愚公移山般的掘土,挥洒汗水,奶奶精卫填海般把持一贫如洗的家,只为让几个细娃活下去,如今看到这个家族人丁兴旺,日子越过越红火时,我想,爷爷奶奶一定会眉头舒展,发出爽朗的笑声。尘埃之中,有我血脉相连的兄弟姊妹,不管我走到哪里,从事何种职业,诗经魏风中的豪爽,黄土地的憨厚淳朴,革命老区的忠诚尽职,吕梁山脉的倔强不屈,这都在不自觉中深深的影响着我!</h3><div>&nbsp;</div> <h3>脑海里纠结多年有关“家乡”的疑问,在那一刻得到了清晰的答案。家乡,它是爸爸曾睡过的摇篮,是爷爷躺过的热炕,是青瓦白墙招来的燕子,是梦里才听懂的晋剧,是自小被要求说的普通话,是父亲嘴里的反复唠叨,是日常吃面食的生活习惯,是我看不到的点点滴滴。</h3> <h3>故乡的面貌一直在改变,传统习俗也在不断遗失,感情的交往也日益多元化。有时候闭上眼睛想想,我不知道若干年后,自己会有什么改变,也不知道会在哪里老去,只知道,有一点,无论在哪儿,我身体里流淌着与黄河黄土地有关的热血,永不改变!</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