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暴力,是一场社会的群殴

半夏流年

<h3>  我是因为身边的亲人和朋友陆续出现几个抑郁病人,开始关注抑郁症,然后才关注到林奕含及她的小说《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又恰好在美篇遇到肖莉美女,写了一篇关于林奕含事件的热文。而后看到个中评论,一时感觉胸闷,象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不能一吐为快,又欲说无辞。那种无力感,就如对着空气狠狠砸出一拳,却感觉砸在一团棉花上……<br /></h3><h3><br /></h3><h3>看完《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我不敢看第二眼,甚至中途我一度想要放弃,以致于一本不过10万多字的小说,我看了足足一个星期。因为故事太痛苦,真相太残忍。在读的过程当中,我无法说服自己去当成一部小说来读,或者去象欣赏一部小说一样来探讨这部小说的写作技巧或者语言,因为这部小说的语言是非常美的,语境也是美的,这个小说的作者林奕含的文学存量是非常强大的。可是,这么美丽善良才思敏捷的一个姑娘,那些美好如诗经一般的语言,却在讲一个非常不堪的故事。而讲述者本人林奕含,正是故事的受害者房思琪。</h3><h3>这不是一个故事,而是一场事故。</h3> <h3>在采访里,林奕含说:"很多人说这是一个女孩被强奸或被诱奸的故事,我不认为这是一个恰当的表述,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说的话,应该说是一个女孩爱上了诱奸犯的故事……"。她多次强调了一个"爱"字,我在想,支撑她活下去的,应该就是这个"爱"字吧。林奕含的父亲是台湾知名皮肤科医生林炳煌,她是台南女中同届唯一学测满级分高材生,曾获台湾数学科展第一名,有很高的文学素养和家庭教养,但是却缺乏生理教育和性意识,13岁时不幸遇到了一个具有深厚文学素养但无教养又性变态的国文老师,她敬重他,仰慕她,并以此为标杆,她形容第一次见到老师——深目蛾眉,状如愁胡,既文既博,亦玄亦史。老师却拿此作饵,轻而易举侵犯了她,并且理所当然地告诉她:"这是老师爱你的方式,懂吗?",这个故事里的李国华紧抓着这个单纯美好的女孩的软肋——她的教养、她的自尊心,还有她刚刚被唤醒的文学信仰,以及这个社会的黑洞——人们惯用异样眼睛去逼视受害者却忽视加害者,他用一种简单直接、野蛮粗暴的方式完成了对一个女孩整个人生的虐夺和毁灭。</h3><h3><br /></h3><h3>年仅13岁的思琪觉得不对,但老师说爱她,她又觉得爱应该是对的。所以她一直在用这个"爱"字暗示自己,这个字仿佛是一剂镇定剂,只有这个字才能让她在糊涂中清醒,在迷茫中坚定。她在书里这么写:</h3><h3><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想了几天,我想出唯一的解决之道了。我不能只喜欢老师,我要爱上老师。你爱的人对你做什么都可以,不是吗?思想是一个多么伟大的东西,我是从前的我的赝品。我要爱老师,否则我太痛苦了。"</span></h3> <h3>但是真相不是这样。这不是爱,这就是一个裹着老师的皮囊,披着文学外衣的魔鬼,这就是一个诱奸犯。真相如漂亮的柔软的丝织床品不小心开裂,露出灰尘满天的絮。她的内心一点一点崩溃,她的"信仰"一点一点崩塌,甚至她开始怀疑那些美好的传统美学本身就是赝品,文学都是虚无的,虚伪的……但是,就如林奕含在采访里所说的:"已经疯了的不会变成不疯,已经插入的不能被抽出来,已经吃进去的药不能吐出来",她无力再改变,又无法再面对,书里的房思琪疯了,生活里的林奕含得了抑郁症,最终在出书两个月后,她选择了自杀。</h3><h3><br /></h3><h3>一个年仅26岁美丽灵秀才华横溢的女孩,用一种自绝的方式,用一种死而后生的勇气写下这本书,她裸呈了自己,却引来全社会的围观。她原可能会认为这是她精神的树洞,她很安静很隐忍很柔软很宽容地写成故事,故事里房思琪疯了,现实里林奕含也许可以得到解脱。但不曾想却是一个更大的漩涡式的黑洞。</h3><h3>林奕含说:"我可以原谅他,是因为我要活下去,你们不能原谅他,是要更多的女孩可以活下去。"</h3><h3>她接受采访时又说,这世上最大规模的屠杀,是房思琪式的强暴。</h3><h3>她原谅了他,但还是无力逃出生天。</h3><h3>如果说这本书是一种自我觉醒,这个未免太残酷了;如果说这篇小说是在唤醒,代价未免又太大了。</h3> <h3>看这本书,象赤脚走在荆刺丛生的森林,每一步都让人颤颤巍巍;看这本书,如刺在喉,每一句都感觉吞咽困难;看这本书,每翻一页就如下一层地狱,会心生罪恶感。读故事的人都不能好好看下去,那么写故事的人呢?林奕含说这是一种自呕式的写作体验,是一种惩罚性的作业。她一边生气,一边自责,一边解剖,血淋淋的,仿佛她才是刽子手。</h3><h3><br /></h3><h3>她写第一次被老师诱奸时的感受:</h3><h3><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他掏出来,我被逼到涂在墙上。老师说了九个字:"不行的话,嘴巴可以吧?"我说了五个字:"不行,我不会!"他就塞进来,有一种溺水的感觉。可以说话之后,我对老师说对不起,感觉有功课没做好。</span></h3><h3>老师不知廉耻,无限度地索取,她竟然会有罪责感:</h3><h3><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老师的打呼声和牲口一样,颜楷式的筋肉分明。总是老师要,老师要了一千多次她还每次被吓到。这样老师太辛苦了。一个人与整个社会长年流传的礼俗相对立,太辛苦了。</span></h3><h3>在国中有男生追她,她这么描写自己:</h3><h3><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我是馊掉的橙子汁和浓汤,我是爬满虫卵的玫瑰和百合,我是一个灯火流丽的都市里明明存在却没有人看到也没有人需要的北极星。那些男生天真而蛮勇的喜欢是世界上最珍贵的感情,而她对老师的感情除外。</span></h3><h3>老师带她去旅馆:</h3><h3><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思琪象只毛毛虫蜷起来,终于哭出来:今天没办法。为什么?这个地方感觉象妓女……思琪感觉自己象走进一池混沌的温泉水里,走进去,看不见自己的手脚,渐渐的觉得手脚不是自己的。</span></h3><h3>……</h3><h3>她一边自责,一边为老师的行为开脱。而那个叫李国华的老师却心藏罂粟,口出莲花,他将一场诱奸犯罪当成了他文学试验的"战场",思琪,晓奇,还有那个叫饼干的姑娘等等,成了他的战利品。</h3><h3><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李国华的胜利品,象韭采,割了一茬又一茬,他反复练习,反复试验,慢慢完善得象一门手艺,不,绝对是艺术。"</span></h3><h3>那些充满了诗意的情话原本就是艺术,原本是藏着一个妙龄女孩多单纯的对爱对文学对老师美德的敬仰和追求啊。就如有人把精美珍贵的瓷器当成了烟灰缸,李国华把这些文学艺术当成了他臆淫高潮的工具。这些诗一般美好的语言,怎么可能会出自于这样一个暴徒之口?所以请你在读这些句子的时候,不要想这是一个诱奸犯说过的话,或者你可以把他当成是这个故事里的另一双恋人毛先生和伊纹,这样你的心里才会好受一些,你才能真正体味到文字和爱情的美好——<br /></h3><h3><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他弯下腰去啃她的锁骨说:"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能和你躺到这里,你是从哪里来的?你是从刀子般的月亮和针头般的星星那里掉下来的吗?......都是你的错,你太美了……</span></h3><h3>思琪去赴老师的约,下着雨,老师安坐在车里,思琪淋了雨:</h3><h3>老<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师看上去很喜欢她的样子,微笑起来的皱纹也象马路上的水洼。李国华说:"记得我给你讲过的中国人物画的历史吧,你现在是曹衣带水,我是吴带当风。"思琪快乐地说,我们隔了一个朝代啊。</span></h3><h3><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他说:"与你在一起,我的喜怒哀乐都没有名字。"思琪快乐地笑了,这是胡兰成的句子。她问他:"胡兰成和张爱玲,你还要和谁比呢?鲁迅和许广平?沈从文和张兆和?阿拉伯和哀绿绮思?"他只是笑笑说,你漏了蔡元培和周峻……过了很久,他说,我在爱情里,是怀才不遇。</span></h3><h3>……</h3><h3>多么美妙动听又富有诗意的情话,思琪心目中的爱原该是这个样子的,就象毛先生和伊纹姐姐。他精神富有,她内心饱满,他们灵魂交融,心意相通,安稳快乐。可是,这样的爱不该发生在她十三岁,那个人也不该是老师啊!</h3> <h3>伊纹是思琪的邻居,是她和闺蜜刘怡婷的文学启蒙导师。书里说伊纹和思琪长得很像。我倒觉得不如说,伊纹就是林奕含描绘的她最渴望的那个美好的自己——她有着清雅的美貌,有着不着痕迹的才华,有着温和的力量。虽然她也有暇疵——伊纹结过婚,但被丈夫酗酒家暴,最后离婚。但这个暇疵就象不小心掉在画纸上的墨汁,晕开了就是一幅素净的水墨画。伊纹家有长长的书柜,伊文的脑子里也装着很多的书,思琪形容她们与伊纹的相处是"青春作伴好还乡",如果思琪迎着风轻盈长大,就该是伊纹姐姐那个样子。</h3><h3><br /></h3><h3>而伊纹与毛先生的爱情,才是爱情真正的样子。</h3><h3>她写他们俩第一次见面:</h3><h3><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推开门,强劲的季风象是把她推进来,洋装整个被吹胖,又迅速馁下去,皱缩在伊纹身上,她把赗子拿下来之后,理头发的样子象个小女生。虽然说伊纹总是来去,而毛毛坐在那里,再也走不出去了。</span></h3><h3>可是伊纹那个时候还是钱太太,伊纹有一根头发掉到了柜台上,林奕含这样写毛先生的心思:</h3><h3><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好想捡起来,把你的一部分从从柜台的彼岸拿到此岸。想把你的长发留在我的床上,假装你曾经造访过我的房间,造访过我。</span></h3><h3>毛先生是个珠宝设计师,他设计的珠宝都是有灵魂的,但真正来买这些珠宝的阔太太根本都不懂。只有伊纹是个例外。</h3><h3><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懂得跟她一样多的人不是不多,但是象她这样不卑不亢说出来的人太少了。毛毛把一个作家写一本小说所花的十年全刻到一枚别针里:上门的富太太从来不懂,他也不觉得糟蹋或孤高,只是笑吟吟地帮太太们端着镜子。</span></h3><h3>伊纹来毛先生的店,看中了一款树枝形的耳环:</h3><h3><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伊纹在镜子前比了比。却忘了看自己,只是从另一个角度看那树枝。她自言自语道:好象斯汤达尔啊。毛先生自动接下来:萨尔斯堡的结晶盐树枝。伊纹把耳朵,小牙齿,长脖子,腋下都笑出来。第一次有人知道我在自言自语什么。</span></h3><h3>……</h3><h3>我想起曾有个文友说起过的一句话,真正的美好,不是我懂你说了什么,而是我能懂得你的欲言又止。大抵两个人之间最美好的爱情,便是毛先生和伊纹这样的心意相通吧。</h3><h3>林奕含在写毛先生和伊纹的爱情的时候,你可以很清晰地听见她心底的温柔和轻笑。那样如真丝柔纱一样细腻又微妙的质感,那种如琉璃一样透明又清澈的心情,那也应该是林奕含26岁应该拥有的最轻快的自由的爱情啊!</h3> <h3>可是林奕含走了。</h3><h3>然后,那个原型老师陈星的嘴脸出现了,一些所谓的道德评判家出现了,一些闲言碎语也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了,沉渣泛起,永无宁日。且摘录几篇评论吧,是非全凭自己作主。<br /></h3> <h3>这原本可以只是一个故事。<br /></h3><h3>但是林奕含被推到了社会的面前,她勇敢站了出来,用她最大的善意解读了这个故事。人潮汹涌,终将她掩埋。房思琪的故事,就这样变成了一场事故。</h3><h3>性暴力,就是一场社会群殴。</h3><h3>鲁迅说,悲剧就是将美好的东西撕开了,毁灭给人看。林奕含将自己整个人撕得稀碎,碎成了药渣,倒在路上。</h3><h3>你如果曾经走过, 闻到了芍药花的香气,那便是这个美丽的女孩最后留给这个世界的最清凉的味道。</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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