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font color="#ff8a00">——蹉跎的岁月,颠倒的岁月……</font></h1> <h3><br></h3><h1>《牵手》隋思敬</h1><h3>2009年4月1日发表于北票在线</h3> <h3> 从北票街里去五间房要过一干河套,那年还没有公路桥只有个过水路面。河南侧第一条横街叫北街,北街是条土路,坑坑洼洼的总没见平过。街南侧有家大车店,想必当初靠河没人来,那大车店竟占了很大一块地。再向前西头有一个大院外边看挺古典,院内有几棵大树,南侧一溜五间炉渣灰槌顶正房,北侧临街三间房。房临街的门窗都堵死,临院一侧另开了门窗。门开在正中间,对着院中一条砖路,那青砖显出了些高雅。</h3><div> 曾几何时要修铁路了,这院变得热闹起来,街上人从没见过那么多崭新的解放牌汽车驶过,那路也更加坑洼不平了。几日后门口挂出了大牌子,上书“北保铁路建设指挥部”。那年月紧张,总说要打仗,加之是文革后期,“指挥部”这词显得很革命。</div><div> 清早天特好,三月充满阳光的小院,老树上麻雀叫个不停。我来时间不长,工作是刻钢板出简报。脱离了重体力劳动还能挣工资对我来说是到了天堂。</div> <h3> 院内自行车多了,正房办公室里热闹起来。管办公室的老大姐个不高嗓门很大,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去厨房打壶开水……茶叶用左边纸盒里的红茶……这都几点了院子怎麽还没扫……”,人们在这喊声中忙碌着。</h3><div> 九点左右下工地的跑业务的都走了,不肯离去的麻雀们也叫累了,院里清净下来。我在北屋出简报,无意抬头看了下院子,哦,什麽时候来了这么多女孩。那年月能招上工是件大事,小姑娘们小声交流着不敢出大气。老大姐领着她们转圈介绍……“这是咱们办简报的地方,哎!你们用不用人,她们是咱铁路上招来的列车员,现在培训咱留两个帮忙?”太好了,我忙答应“好,好。”于是她走进了我的生活。</div> <h3> 她个不高,眼睛适中,头发长长的,脸特别白。几天后我们已经很熟了,印简报,装订分发……我们工作着,谈论着,那些日子真的很幸福。她母亲是日本国籍,在医院工作。她继承了母亲身上的美,举手投足流露出极深的家教。从不大声说话,高兴时也只是微微抬高嘴角,显得那样羞涩,妩媚。 她叫我“师傅”一直没改过口。可能是为了保持距离,也可能是那年代人们习惯用这样一种尊称,不像现在见面就叫大哥。</h3><div> 一天她说有件事求我,我正求之不得想表现一下:“什么事,说!”“我想去锦州奶奶家一趟,能不能请几天假?”“没问题,不用请假,我和领导说叫你去买画大批判专栏的颜料,呆几天没事。”算上星期天她第四天就高高兴兴的回来上班,还带了糖扒好送到我嘴里,那糖真甜。</div> <h3> 那年月唯成份论,我家成分太高,可我分析她家成分也不会是红五类吧,又不敢问,生怕她会突然从我眼前消失,就这样在惶惶不安中冬天来了。我的旧棉猴还是下乡时带来的,面洗得有些发白了。攒了好长时间工资,托我大连一朋友去买件新的。几个月不见消息,我有些急,几次电话催,11月包裹来了,一看款式还挺新只是穿旧了。那时我已搬到画大批判专栏的院子和铁三院的两个工程师住在一起。她也去列车上实习了。周日来看我,发现了那棉猴,打了盆水就洗开了,内里用毛巾擦了又擦,还用细细的浅蓝毛线织了领子。看着我的新衣服心中泛起一股暖意。想想下乡以来经历过多少折磨,没一个人这样关心过我,不知是委屈还是感激,热泪充满眼眶。</h3> <h3> “电话”,廖工在院子里叫我。“师傅我们晚上去看电影好吗?”电话中是她那细细的甜甜的声音。那时北票最好的电影院是矿务局的俱乐部,我们约好电影开始十分钟后再进去,反正是样板戏都能背下来了。我穿着新大衣,没戴面候帽,为的是显露出那淡蓝色的衣领。摸黑找到座位,她紧接着也到了。“智取威虎山”我明知故问,她点点头。她的手自然地放在中间扶手上,我先是将右手轻轻抬起,试探着向扶手靠去,眼睛盯着银幕似乎在看电影,小拇指却碰到了她的手,没动,又轻轻搭上还没动。我的心剧烈地跳起来,是喜悦,激动。她的手很精美,暖暖的。威虎山还没打下来她便说“咱们走吧。”声音很轻但我意识到了。街上很冷清,灯光昏暗,那锈了的路灯罩好像要脱落,摇摆着发出吱吱的响声。我的手还残留着她的余温,闻闻有淡淡的清香。顺着通向水塔的柏油路没走多远,她的小手突然抓住了我,我四处看看没人,显然不是受了惊吓,我懂了。我尽量改变早已习惯的大步流星的步伐,减少步距,再减少,可路却还是那么短。一路上我们什么也没说,也没什么好说的。她停在了一栋日式洋房的门口,我松开了手,一直看她走进那枣红色的大门里,佟的一声门关上了,还是无语。</h3> <h3> 一天周五约我去她家,接电话后我撒了个谎,抄小路经矿工报社门前的墙洞,来到社宅。一路上头都没敢抬,只是用余光注意着有无熟人。正要敲门,门开了。她刚洗完头,发丝上还留着水珠。我带上们,不敢进,“没事,我爸妈没在家。”这是间日本房,玄关和我家的几乎一模一样,过走廊进到一大房间。这好象是她父母的卧室,阳面是一低矮的大窗台。“你先坐,稍等一会,我给你做荷包蛋吃。”她两个嘴角说完话又向上翹了翹,面颊上显出两个小酒窝。她在窗前梳理着刚洗完的长发,屋里很热,只穿着内衣,阳光雕朔出她的形体,有一种诱人的美。她将头盘起扎上白毛巾,像一个家庭主妇似的,转眼间荷包蛋端上来了,还放了些糖和蜂蜜。可能是看我生活的太苦,给我改善一下,还要背着父母,这让我感动。可让我铭记不忘的是那逆光下散发着青春活力的她,那么纯洁神圣,又那么可望却不能及。</h3> <h3> 接连两星期没消息,我急疯了。又不敢打电话,在那枣红色的大门外等了几小时也没见她,出什么事了?终于有人带话来说她住院手术了,让我去看她。急忙买了些点心和水果去医院。病床上的她面色更加苍白,我们对视了好久。“这是我妈。”她突然说。她母亲个不高,着白大褂很慈祥,早已轻轻的站在我身后。见我打招呼微微弯了一下腰。看我有些尴尬,她忙打圆场,我却紧张极了,连怎么出医院的都记不得。临走时她偷偷将一副还是那淡淡的浅蓝色毛线织的手套塞给我,我们都没想到这一幕竟是我们朦胧爱情的终结。</h3><div>事后一位老政工告诉我,他父亲听说后暴跳如雷,坚决不同意我们再联系。其实我也理解,像我这样的黑五类子女是上不了台面的,他父亲也不知这世道会怎样变。再后来我有了一位不计较家庭的红五类家庭出身的妻子。而她后来也嫁了一个大连知青,最后见她是在朝阳医院的化验室外,我们走了一段路,还是什么也没说,无语。再后来她母亲回国了,再后来她全家都去了日本,再后来……。</div> <h3> 文革后父亲平反,那盖着红色国徽图案大印的判决书上豁然写着“本着有错必纠方针,改判……。”。这一“错”究竟带来了什么?为什么会错?那些在这政治阴影下生活了大半生的人们受到的迫害,遭遇的悲剧,怎是一个“错”字了得。善良的人们,千万不要忘记这一教训呀,那也是为了你们的后代!</h3><div> 去年我去北票画写生,又去过那栋日本房。四十年后,除临街多了许多搭建,还是老样子。这回我全然没了戒备之心,站了很久。那门上的油漆有些斑驳,只是在我面前永远关上了。唉,我永远逝去的牵手的爱! “去年元月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月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如今远在日本的她,你还好吗?我还是无语,而且连老泪也不多了。</div> <h1><font color="#ff8a00">——岁月有痕,这痕迹有的深有的浅,有的逝去多年不会抹去……</font></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