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font color="#ed2308">一•案发朝夕桥</font></h1><h1> 这是一座很有传说的木吊桥，桥下是长年干涸的河床。死者是一个大约十六岁的女学生。她身体趴在河床石板上，头侧歪在一边，双眼惊恐地睁着，在死之前似乎对这个世界存有着那么多的疑问。鲜血是从她右侧耳朵里流出来的，形成一条小小殷红的溪流，弯弯曲曲地朝着身边的石缝草丛间浸去。</h1><h1> 一个围观的孩子认出了死者：〝那不是伊莉吗？〞孩子的声音引人纷纷凑上前来。伊莉是县一中的学生，天天上学都要从这座桥上走过。自从父母亲离异后，她与母亲相依为命。清洁工刘大妈沉不住气了，案子就是她打扫朝夕桥时发现的，是她向警方报的案。她急急跑到伊清水家推开门，看见伊清水穿戴整齐坐在那里，见到她一下子站起身来，焦急惊恐地抓住刘大妈的手：〝莉莉她出什么事了？〞</h1><h1> 二十分钟后刘大妈搀着伊清水走来，当伊清水认出桥下死去的是自己女儿要扑上去时，被身边的警察拦阻住了。〝前世我做了什么孽呀！〞伊清水即刻坐地上拍腿大哭起来。</h1><h1> 向思功与伊清水几乎前后脚来到案发现场。他走来的动作很怪，跑几步，疾走几步，嘴张着，像喝醉了酒般趔趔趄趄。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他跪在桥头土坎上朝桥下看，突然间声嘶力竭就叫出一声：〝是我、是我杀了女儿！〞</h1><h1> 郁听剑与警察们的目光同时朝这张绝望的面孔投去……</h1><h1> 〝你怎样杀得自己女儿？〞郁听剑再次面对这张面孔时，已是在刑警队的办公室里。向思功坐在那里，目光一动不动看着前边一个地方。</h1><h1> 〝我把女儿推下了木桥。〞</h1><h1> 〝你是怎么样把女儿推下的木桥？〞</h1><h1> 〝我以为她会掉下去的，那桥上的木板己经松动了，结果那木板却捆得很牢。〞</h1><h1> 〝你为什么要杀女儿？〞</h1><h1> 〝是我，是我杀了女儿……〞</h1><h1> 以后，郁听剑又询问了向思功几次，每次得到的都是以上这些回答，而后，就再没有别的话说，郁听剑就只好先将向思功送往安定医院里诊病。</h1><h1> 尸检结果这时出来了，显示死者生前没有被强暴过的痕迹，身上也没有与人搏斗过的痕迹。郁听剑与法医仔细研究了死者直到死还一直睁着的那双眼睛，从那凝固又疑惑的目光中能看出，死者完全是在毫无防备下，在一瞬间被外力推下桥去的。在伊莉丢弃在草地上的书包里，也没有见到死者留下的留言笔迹。由此，这一切解释就只剩下了一个，那就是死者伊莉的确是他杀无疑了。</h1> <h1> 报案人刘大妈这时又来向警方反映了一个情况，出事前一段时间里，她看到过向思功傍晚在朝夕桥下转悠！向思功老母住在城南，离朝夕桥不算近。他与伊清水离婚己十年，早与住在朝夕桥附近的伊清水没了关系，那他到朝夕桥来转悠什么呢？〝你看他转悠有多长时间了？〞郁听剑问道。〝有一个星期了。〞刘大妈说，〝出事的头天晚上我还看到他，他先是在桥下转一圈，蹲下身鼓捣什么，而后顺着桥梯，一直走到桥底下去。〞</h1><h1> 郁听剑带人再次来到朝夕桥。</h1><h1> 桥下不是很宽阔，形状呈梯形朝桥底下延伸，每个梯级上都长满了细密的杂草。直到了桥底石板床上，与桥面的中心部位有十五米的高度。伊莉显然是从这个高度摔下去的，如果在桥头上摔下去，那些梯级的草丛会把她拦阻，最多也只是摔伤。郁听剑这次直接来到桥面上。</h1><h1> 这座桥是两条铁轨和一些槽钢横担而成的，一节节像麻将牌般厚厚的木板就镶嵌在那些槽钢里。郁听剑在桥上来回走了两次，又俯下身几乎是一块一块扳动查看那些木板。木板几乎每块都松动了，但却没有松动到能掉下人去的程度。走到桥头时他发现，第三块至第六块木板却很牢固，他感到奇怪，为什么这几块木板却如此牢固？他爬到桥板下面，才发现，这几块木板是被人重新捆绑过的，用六号钳丝捆绑得很结实很牢固。郁听剑让人在这些木板上采集了指纹。</h1><h1> 鉴定出来不同两个人的指纹，一些指纹有些模糊不清，而更多的指纹却指向了向思功！〝尽快将另一个人的指纹鉴定出来。〞郁听剑紧紧锁住了眉头。</h1><h1><br></h1><h1> <font color="#ed2308">二•圆珠笔痕</font></h1><h1> 郁听剑去看望向思功母亲。老母亲对郁听剑当然没有好脸色，因为刑警队里正关着她的儿子。母亲眼中淌着老泪，说莉莉是她一手带大的，自己儿子与女儿感情很深，当时离婚时向思功极力争取要这个孩子，可法院却把孩子判给了那个女人！如果孩子能够在爸爸和奶奶身边，那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h1><h1> 〝在案发前日子里，您的儿子是不是常去朝夕桥？〞郁听剑等她唠叨完，像是随意问。〝去的。〞老母亲很干脆回答。〝那他去干什么？〞〝他说莉莉要考试了，那桥不安全，桥板松动了，他不放心莉莉天天从那桥上走过。他就是为了莉莉。〞朝夕桥木板上有向思功指纹的原因，就这样很轻易地被证明了，一个很亲情的证明。</h1><h1> 郁听剑又来到向思功上班的工厂。厂领导反映，向思功是个老实忠厚的人，除了默默地搞技术攻关外，几乎没有别的爱好了。离婚后人们纷纷为他介绍对象，他都拒绝了，先以为他还留恋离妻伊清水，可当伊清水又提出复婚的要求时，他却很坚决地拒绝复婚！在谈到伊清水时，厂领导自然地流露出一些愤怒。厂里常常收到署名向思功女儿莉莉的来信，内容一看就是伊清水授意的，围绕孩子生活费及其他借口，对向思功进行抵毁和侮辱，有些谣言甚至到了让人不可容忍的地步。</h1><h1> 在伊清水所在的糕点厂里，女工们对伊清水的反映却很简单，只是离婚后伊清水把他们女儿的父姓改了，改成了她的姓氏，那改了姓有什么意义呢？那孩子不还是向思功的骨肉吗？她们说伊清水离婚离得变态了，有时候下班都不回家，说她女儿长得太像她父亲，回家一见女儿就像见到向思功。她怨恨地说：她怎么长得就像她爸爸呢？听听，这不是变态又是什么……</h1><h1> 正这时，朝夕桥上那些模糊的指纹报告出来了，经鉴定，除了一眼能看出的向思功的指纹外，另一些更模糊的指纹是伊清水的！郁听剑有些微微震动：这就是说，在案发前的某一个时间里，伊清水也去过朝夕桥下面，她也翻动过那些木板！</h1><h1> 这个新发现让破案小组着实兴奋了一阵，但很快又都冷静下来，这只是一个看似线索的线索。如果说向思功夜晚跑到桥下，在那些木板上留下指纹，是出于对女儿的暗暗保护捆绑了那些松动的木板，那么伊清水不可以为了同样目的出现在桥下吗？</h1><h1> 郁听剑和女打字员小孙来到伊清水家时，伊清水表现出一丝不自觉的惊慌，这个细节让郁听剑牢牢记住了。小孙告诉她，他们今天是来看望她的，安抚受害者家属，也是他们工作的一部分。</h1><h1> 〝你们一定要为我女儿讨回公道！〞伊清水又哭起来。</h1><h1> 〝我们会的。〞小孙说。</h1><h1> 〝那你们为什么还不处理向思功？〞</h1><h1> 〝你怎么一定认为是向思功杀害了你们的女儿呢？〞郁听剑说。</h1><h1> 〝当然是他，一定是他。离婚后，他恨我，恨我们，法院把女儿判给我的时候，他几乎要昏过去。他不能忍受失去孩子的打击，就想把仇恨实施到我身上，但又对我无可奈何，便把罪恶转到不懂事的孩子身上了。他和我离婚后，除了快死的老母，他己一无所有，他完全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h1><h1> 〝你说得不错，有的时候人会做出糊涂事情。〞郁听剑注视着她的表情说道，〝可是，你能为我们提供出向思功的证据来吗？〞伊清水偷眼看看郁听剑：〝我不能，那是你们的事。但是我的女儿就不能沉冤昭雪了吗……我、我作的什么孽呀！〞她捂住脸又哭起来。</h1><h1> 郁听剑扭过头去，无意间看见床头柜上一本书。这是一本很有年代的外国小说集，他拿起来随意地就翻到了一页，因为这一页里夹着一个用红绸布做的书签，这一页的小说名字叫《永久占有》。</h1><h1> 小说写的是一个叫卡特的人，与一个叫约瑟芬的女人同居了十年后又与茱丽亚结了婚。但从新婚燕尔开始，约瑟芬一封又一封多情而又别有一番用心的信便接踵而至，让卡特和茱丽亚时时感到了她在他们生活中的存在，她在他们生活中的占有，以此引起了一场感情上的风波。小说中的有些文字，还被人用圆珠笔划了横线，横线将郁听剑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引导进去。</h1><h1> <b>……她发觉她在失去你，所以绝望，那可是一种相当残酷的爱呢！</b></h1><h1><b> ……我只是在你最喜欢的书页中向你道一声晚安。我们真走运是以我们这方法来了结我们的爱情，有着共同的回忆，我们永远都有着一点儿接触的。</b></h1><h1><b> </b>这句话的笔痕极为深切，好像被读书人用圆珠笔划过两遍。郁听剑抬头再看看伊清水，伊清水仍坐在那里嘤嘤抽泣，小孙坐身边安慰她，说着什么。郁听剑用心地将屋中四壁打量一番，没有发现这屋子里再有其它书籍。</h1><div><br></div><h1> <font color="#ed2308">三•为了孩子</font></h1><h1> 十年前的事情似乎有些遥远，可女审判长还是回忆起了当年的情景。伊清水离异态度表现坚决，理由却很简单，就因〝感情不合〞。相反男当事人向思功却有些退缩，不愿意离婚。可当女当事人叙述了一些他所谓的罪状后，他的态度改变了。〝是些什么罪状？〞郁听剑问。女审判长说：〝一、说他有男女作风问题，我们调查了，没有。二、说他扬言要杀她和自己女儿，这是不负责任的发泄。三说婆婆虐待她。事实上是她容不下婆婆，老母亲与他们一直是分着过的，既然不在一起虐待之实又怎么形成呢？这一切的信口开河当时给我的感觉是，这个女人很狂恶又很可笑。就在当时伊清水发泄过这些以后，我发现坐在一旁的向思功猛然抬起头来，迷茫地看着伊清水，目光渐渐绝望地黯淡下去。〞</h1><h1> 从这以后，向思功就同意离婚了。但俗话讲：女人〝说〞离婚的多，男人〝行〞离婚的多，男人视说离婚为禁忌，可男人一旦决定，恐怕就覆水难收了。分割财产时却很顺利，向思功主动净身出户。但在孩子归属上他争夺了一阵，他说孩子刚满月伊清水便推给他母亲喂养，母亲与孩子感情深厚。然而法庭根据女孩子跟着妈妈更方便为理由，还是将孩子判给了女方。到判决以后，伊清水却哭得很为凄惨！</h1><h1> 果然不出所料，时间还没过半月伊清水就又找法庭，提出重新调解，要求复婚，要法庭出面找向思功谈谈。</h1><h1> 当时女审判长仍然是耐着性子问：〝你在法庭上当时说向思功那些事，有没有？〞</h1><h1> 伊清水说：〝当然有。〞</h1><h1> 〝既然有，那向思功就是个很坏的人，你愿意跟一个很坏的人一起生活下去？〞</h1><h1> 〝为了孩子，我忍了。就是为了孩子！〞</h1><h1> 〝当时向思功是不想离异的，是你提出起诉的，又是你坚决要离的。〞</h1><h1> 〝那我是为了吓唬他，没想他真地签字了，可见他对我己经无情无义。还有你们法庭，既然明白我当时的想法，就该尽力阻止他。我一个女人，在当时，那是没有办法呀！你们法庭就该为我们的家庭负责到底，你们不能拆开来就不管了呀！〞</h1><h1> 伊清水是越发说得不像话了，</h1><h1>女审判长终于失去了耐心道：〝好了，你回去吧，要想复婚，你们两个人再一起来。〞</h1><h1> 伊清水从法院回去后，还真找过向思功提出复婚的事，但向思功拒绝了，她便恼羞成怒，开始让女儿不断给她父亲向思功写信，但并不寄到向思功手里，而是寄到向思功厂里各级领导那里，向思功的朋友，甚至不相干人的名下，让其再转交于向思功。在信里对向思功极尽漫骂和侮辱，显然都是伊清水的思维和语言，目的就是要把向思功的名声在社会上搞臭。同时还到法院来上诉，说向思功不支付女儿生活费，并且以物价上涨为理由，还提出要增判女儿的生活费，索要数目简直是狮子大张口，法院当然不受理。但法院还是询问过一次向思功，证明伊清水是在造谣，向思功不仅每月按时支付女儿生活费，还比法院判的多出过倍。向思功还利用法院询问的那次机会，提出将女儿抚养权重新改判给他，并表示重判后，决不向女方索要女儿的生活费。法院当然也没有同意。</h1> <h1> 郁听剑再次造访报案人刘大妈之前，已经去过伊莉的学校，据伊莉的班主任张老师讲，伊莉在班里的学习成绩不算好，每次考试总有一门会不及格，这样的成绩考大学当然没有指望，所以伊莉说要她妈妈走个后门，这次初中毕业后就去上班，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h1><h1> 郁听剑问刘大妈：〝你是伊清水的紧邻，我想知道，伊清水是怎样想起让女儿提前上班工作的？〞</h1><h1> 刘大妈说：〝没错，她要女儿这回毕业就去上班，就在伊莉出事头天晚上，她还提起这件事呢。〞</h1><h1> 〝能跟我仔细谈谈这天晚上的事吗？〞</h1><h1> 〝行。〞刘大妈想了想，〝那天吃罢晚饭我去伊清水家，看见伊莉在里屋灯下复习功课，我知道这孩子明天一早就要去考试，不能打扰她，我和伊清水坐在外间聊天。我跟她说，你们孤儿寡母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就说话。很快就聊到了孩子身上，伊清水说，伊莉学习这样不好，也不指望什么了，她己找了熟人，孩子毕业就让她到县化肥厂上班。我说这样也好，只要伊莉一上班，有了独立生活的能力，就与她那个没良心的爸爸彻底脱离关系了。伊清水就问我，彻底脱离关系，你指的是什么？我说，伊莉有了工作，就可以再不用她爸爸支付的生活费了，法院也就会自动地取消了向思功的支付责任，这样，伊莉不就和她爸爸彻底脱离父女关系了吗？就让这个没良心的父亲以后永远地孤独一生！我说到这里，看见伊清水一下站了起来，脸上现出来一种挺古怪的表情，面孔铁青，一双眼睛直看住窗外好长时间……〞</h1><h1> 郁听剑一字一句听刘大妈唠叨着，渐渐陷入沉思，最后，他的思维朝着那个方向越靠越近时，竟把自己吓了一跳！</h1><div><br></div><h1> <font color="#ed2308">四•模拟审训</font></h1><h1> 谈话是在郁听剑的办公室里进行的，屋里只有郁听剑和伊清水两个人，俩人隔桌而坐，足足有三分钟的沉默。</h1><h1> 〝你真的喜欢自己女儿？〞郁听剑突然问。伊清水被这一问怔了一下，不知道郁听剑壶里要卖什么药。但很快她的眼泪落了下来，说她当然爱她的女儿，心痛得这些日子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自己的心在流血。为了女儿，她甚至连死的心都有了。她说她不明白警方为啥不尽快惩办凶手，反而把她从工作岗位上叫到这里来？</h1><h1> 〝你为什么杀了你女儿？〞郁听剑轻轻地说。</h1><h1> 〝你、你说什么？〞</h1><h1> 〝你为什么把女儿推下朝夕桥去？〞都听剑把目光直视住了伊清水，声音一字一板。</h1><h1> 伊清水眼泪没有了，目光也看住了郁听剑：〝你是说，你在怀疑我……〞</h1><h1> 〝好了，我们别兜圈子了。〞郁听剑站起身来，〝就是你杀了你那可怜的女儿。〞接着，他像一个讲故事的高手，从伊清水与向思功离婚开始，一步一步推理着伊清水向向思功复仇的行为，一直发展到伊清水将伊莉推下朝夕桥为止。郁听剑的推理可说是丝丝入扣，字字见血，一鼓作气讲了有四十分钟，他边讲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伊清水面孔。然而这张面孔上没有出现郁听剑想看到的那种表情。他惊异这个女人真有非凡自制能力。他甚至怀疑起自己的推理来。</h1><h1> 〝证据呢？〞郁听剑讲完，伊清水冷冷问他。郁听剑知道她会这样问，他想告诉她没有证据，可他没有说出口。这时候伊清水站了起来，用一种得理不让人的耍泼姿态大声喊叫起来，〝你这是在非法审讯！你这是在搞逼供信！〞把别的屋子里的人都惊动过来了。</h1><h1> 人们把伊清水劝回家去后，破案小组开了专题会议，李局长也来参加了，大家对郁听剑的做法提出了不同形式的批评。</h1><h1> 李局长却单独与郁听剑分析了这个案子，肯定了案子还没有到山穷水尽地步，从郁听剑对伊清水进行〝火力侦察〞中，伊清水看似没有破绽，其实正是暴露了破绽。一个女人，面对女儿被害，面对郁听剑针针见血的质询，仍表现出惊人的冷静，不恰恰证明她对这样的对话早有准备吗？郁听剑感激地看向李局长，心中蓦地又有了方向！</h1><h1> 夜晚，朝夕桥上一片黑暗。郁听剑走上桥，站在第三块桥板上打开强光手电朝桥下照去，看见河床的第一层阶梯，目测三米有余，故意做出意外样子掉了下去，正好落在这层阶梯上，感觉到双脚一阵麻痛。而后走第二阶梯，每走一步脚就疼痛一次，最后来到伊莉死亡的桥底，仔细打量起地上。青石板没有人来过的痕迹，现场仍是原来样子，干凝的血迹己经不再清晰，但他仍能分辨出来。忽然，他发现距那片血迹不远处，也就是离当时伊莉头部不远处的石板上，有一些不易察觉的像是用手指划动的痕迹。他起初以为是死者死前挣扎时胡乱抓得，再仔细看去，那些划痕却有规律，好像是用手指写出什么。但由于时过三日，石板上又落下了尘土，字迹无法辩认。郁听剑即刻开车回刑警队，再回来后，将一些白色粉沬敷在那些划痕上，然后打开手中特制的高度爆镁灯，直直照射在那些划痕上。一会儿，划痕真地渐渐显凸出来了！他拿出纸笔，按照那划痕的笔画描摹起来，终于辩认出了几个零乱而又不规则的汉字</h1><h1> 妈为亻……</h1><h1> 郁听剑面对着这几个汉字思索着，分辨着，分析着，突然间就不由自主地闷声地骂出来一句：〝畜牲！〞</h1><h1> 审讯是连夜进行的，在白天的〝火力侦察〞己经是教训，郁听剑再不想有闪失，派人先将伊清水监视起来。模拟伊清水的女打字员小孙坐在受审位置上，先向大家做了个鬼脸，大家立时起哄地笑了。只有郁听剑没有笑，只听李局长道：〝开始吧。〞他眼睛看向受审者。</h1><h1> 〝说出你的名字？〞郁听剑开口道。</h1><h1> 小孙说：〝我的名字，你们知道，这还用问？〞</h1><h1> 郁听剑问：〝知道把你叫来干什么吗？〞</h1><h1> 小孙说：〝不知道。你们凭什么把我抓来，我犯了什么法？〞</h1><h1> 郁听剑说：〝就是你杀害了你自己的亲生女儿！〞</h1><h1> 〝证据呢？你这是非法审讯！你这是在搞逼供信！〞小孙提高了声音，把白天伊清水的话很熟练地复习了一遍。</h1><h1> 〝刚开始，我也是被蒙在鼓里的，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之所以成为了杀人犯，竟是从你与向思功离婚的那一天开始，十年的时间，不算短了。可以这样说，甚至在当初，连你自己都没有想到，你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没想到自己的手竟染上了自己亲生女儿的血。〞</h1><h1> 说到这里，屋中沉寂下来了。郁听剑停顿片刻，接着又分析下去。</h1><h1> 〝正像你表白的那样，最初你向法院起诉离婚，的确是为吓唬向思功，目的是为了更牢地抓住向思功，本意不想离婚的。然而你错误估评了向思功的软弱，当向思功在离婚调解书上签了字，你才意识到你做错了头一件事。如今犯这样错误的女人的确不少，当她们在恐惧失去自己的丈夫时，往往都采用这种傻办法。而你却没有明白这样一个事实，再软弱的男人，也有他作为男人的天性。你一次，两次，三次地向向思功提出离婚，你觉得似乎已经抓住了向思功母子的心理，因为伊莉是奶奶一手带大的，感情至深，他们不愿意因为你们离婚，拆开来奶奶与孙女的这份感情，所以你便利用这根软肋，肆无忌惮地一再提出自认为不可能成为事实的离婚。然而，男人是不可以被逼在墙角的，可你偏偏把向思功逼到了无可退守。</h1><h1> 〝向思功与你真地离婚后，紧接着你开始犯第二个错误，就是提出与向思功复婚。可以说，你这时候的愿望是真实的，可你采取的手段却再一次相悖。你向人们说，你复婚是为了女儿，不能让女儿没有了父亲，你主动地复婚是你的高姿态。更要命的是你一边提出复婚，一边继续抵毁败坏向思功的名誉，你不容忍你自己在法庭，在人们中间为一时解恨造出的有损向思功的谣言，被自己又否定推翻。而向思功正是对你在法庭上，以及你在生活中给予他的这些人格侮辱，使他对你已伤透了心。你的肆无忌惮和你的顽固，把一个本是柔弱的向思功开始转变为真正的男人，尽管他是那么渴望能够与女儿再重新在一起，他依然是毅然地拒绝了复婚。</h1><h1> 〝向思功的坚决态度使你恼羞成怒，你不屈不挠地找法院，找向思功的领导，找人们哭诉仍表示复婚。你的眼泪游说果然起了作用，舆论渐渐对向思功不利，一些人还真地以为你爱着丈夫呢，可这是爱吗？你曾经和刘大妈说过：‘我既不和他离婚，也不跟他好好过’虽然这是特殊情境下的气话，可却道出这样一个事实：你是把向思功当作了自己的一份财产。只有向思功知道你这个心理，面对来自那么多方面的游说，向思功还是坚决地拒绝了复婚。直到这个时候，你才终于断了复婚的念头。〞</h1><h1> 屋中一片沉寂。</h1><h1> 〝伊清水，你喜欢读书吗？〞郁听剑轻轻又问。</h1><h1> 〝读书？读什么书？〞</h1><h1> 〝好了，你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郁听剑朝小孙摆摆手，继续道，〝你不是那种喜欢读书看报的人，这是你身边的人对你共同地认识。可是你却喜欢读一本书，那就是在你家床头柜上的那本外国小说集，里边那篇叫作《永久占有》的小说。故事讲一个叫卡特的人与一个叫约瑟芬的女人同居十年后，又与一个叫茱丽亚的女人结了婚。但是从他们结婚一开始，约瑟芬那一封又一封多情而别有用心的信，便不失时机地出现在新婚夫妻的生活里，于是永久地占有便就是这样形成的。‘那可是一种相当残酷的爱呢’‘我们有着共同的回忆，我们永远都有着一点接触的’当我在这些字句里看见你划下的深深圆珠笔痕，当我后来又知道了你这样一个并不读书的人，却偏偏对这篇小说如此钟爱，才使我明白了，正是这篇小说，又一次把你推向了罪恶的深渊。</h1><h1> 〝于是，在以后你对向思功的做所为就很好解释了。小说里约瑟芬对卡特的报复是英国式的，你对向思功的报复则是中国式的。见复婚无望，你便一次又一次带着女儿的影子出现在向思功面前，出现在向思功的生活里，或者以增判生活费为名，或者找来其他理由，让女儿写信骂自己父亲，在长达十年的占有行动中，你是把伊莉，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当作了一张牌，当作了一件向向思功进攻的武器！直到有一天，你手里这件武器即将要失去时，你就……〞</h1><h1> 〝你是说，是伊清水把自已女儿推下桥去的？〞这时有人忍不住问出一声。</h1><h1> 〝是的，〞郁听剑说，〝在询问向思功时，大家还没忘记他那些话吧：‘是我杀了女儿。我以为她会掉下去的，那桥上的木板已经松动了，结果那木板却捆得很牢’向思功这些话绝不是无缘而发，谁都认为他说的这些是疯言疯语，可这疯语中却道出了一个合理的行为过程，而去执行这个行为过程的却正是你，〞郁听剑指向小孙，〝正是你伊清水！而这一个事实，向思功是不知道的，也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了。但他是又怎么知道的那些木板捆得很牢呢？因为那些木板正是他捆绑的。向思功是个极细心的好父亲，十年间他一直暗暗地疼爱着女儿，保护着女儿，当他知道女儿就要考试的那几天，他天天晚上都要到朝夕桥上走一圈，因为他知道女儿天亮去学校考试一定要走朝夕桥。就在出事头天晚上，向思功又来到朝夕桥，发现桥头的三块木板被松动了，他便用铅丝把它们重新捆绑起来，的确捆绑得很牢很牢，这就是向思功留在桥板上那些指纹的缘由。</h1><h1> 〝而那些桥板却正是你伊清水有意松动的。你所以会做出这样的罪恶，却是那天晚上刘大妈到你家串门无意间提醒得你：伊莉一旦到化肥厂上班，她就有了独立生活能力，法律上讲，父亲就不用再支付女儿的生活费了。这样一来，因为女儿与生活费的脱离，你与向思功的那一点点接触也就断绝了。于是你陷入了茫然，你为送女儿去上班感到后悔。但后来你又听到刘大妈说关于孩子若体检不合格，若有残疾，工厂就不会要的话又一次提醒了你，这样你去了朝夕桥下，将那三块木板松动了。为什么你要松动桥头那三块木板，而不是其它木板呢？因为你知道这三块木板是桥的第一阶梯，你认真估计了这一层的高度，从这样的高度掉下去，人是不会摔死的，只能是断伤了腿或其它部分。强大的复仇心理使你昏了头，你要紧紧抓住女儿这件武器，实施你对向思功的一生占有，竟不惜使女儿残疾！</h1> <h1><font color="#010101"> 〝做完这些后，那一夜，你一定彻夜难眠，也许还望着熟睡的女儿流下了眼泪。是啊，你毕竟是作母亲的呀！然而你这时候的灵魂却己经深深陷入了罪恶之中，无法自拔。第二天一早你仍不放心，又独自去了朝夕桥，发现被你松动的桥板又被重新捆绑起来了，而且捆绑得很牢固！你没能够把它们重新解开，因为时间不够了，女儿就要醒来。于是，你就在那些桥板上留下指纹后匆匆返回来，待女儿吃过早饭，和女儿一同又来到桥上。你默默地走在女儿身边，也许连一句话都没和女儿说，你被一种原始的仇恨冲撞着，在犹豫中就这样你们走过去那三块桥板了，渐渐来到了桥中心。你想到女儿这次考完试上了班，你与向思功真的就失去了那唯一的一点点接触了，这时你怒火中烧！你抬头看着这个长得太像父亲的女儿，你就觉得走在身边的不是女儿了，而就是你恨之入骨的向思功！一种丧心病狂的心理紧紧抓住了你，你这时己控制不住自己，便几步上前在女儿的身后只那样轻轻一推……"</font> </h1><h1> 屋子里寂静得让人寒冷，落地上一根针似乎都能听见，所有目光都看向郁听剑。 </h1><h1> 〝你、你是在讲一个故事。证据呢？我要证据！〞这时小孙不自觉地进入了角色，朝郁听剑喊道。 </h1><h1> 〝证据，刚刚有了。〞郁听剑有些沉重地打开文件夹，取出三张八开白纸。第一张模糊，看不清所以然。第二张也模糊，却隐约可以辨出写划的笔迹。第三张大家看清了，那是郁听剑在发案现场描摹下来的那几个歪扭零乱的汉字一一一 </h1><h1> 妈为亻…… </h1><h1> 郁听剑的目光这时猛然看向小孙道：〝伊莉被你推下桥去，并没有即刻就死，那一瞬间她感觉到的并不是肉体上的疼痛，并不是自己的即将死去，她感觉到的却是对生活，是对这个世界，是对你这个做母亲的茫然，正是在这死亡的一瞬间，在挣扎中，她完全是无意识地用手指在石板上留下了自己最后的疑问一一一 </h1><h1> 妈为亻…… </h1><h1> 妈为什么…… </h1><h1> 妈妈你为什么…… </h1><h1> 妈妈你为什么杀我…… </h1><h1> 妈妈你为什么把我推下桥 去？？！！〞 </h1><h1> 郁听剑这时候不自觉地站起身来，逼到小孙面前，眼睛直直看住她的眼睛。小孙发现郁听剑的眼睛里如同烈火在燃烧，不由怔在了那里。这时一直没开口说话的李局长霍地站起身来：〝够了，可以拘捕伊清水了！〞 </h1><h1> </h1><h1> <font color="#ed2308">五•尾声</font></h1><h1> 可是，晚了，伊清水已经在自己家中死去了四个时辰，经法医鉴定，她是自杀。夜里负责对伊清水进行监控的刑警崔小明委屈地说：〝我不可能想到她会自杀。我也不能毫无理由地就推开门走进她家里去！〞没有人责怪崔小明，大家都被当时的现场惊呆了。伊清水是用刀片割断手动脉自杀的。那晚她穿了一身很漂亮的新衣，脸上也仔细化妆过，屋子里也收拾得很整洁。她躺在床上，眼睁着，就是化了妆也能看出她死前极痛苦地哭泣过，黑红的血流了一床一地。郁听剑还发现，那本外国小说集却仍然摆在屋里的床头柜上。 </h1><h1> 这时对向思功的最后诊断结果也出来了，因为女儿之死的打击，精神失常，住进了安定医院，并且再没有恢复的可能。尽管在医院里他仍时不时嘶喊一声：〝是我杀死了女儿！〞可是一个疯子的疯语又有什么法律效用呢？ </h1><h1> 更由于伊清水的自杀，造成没有了当事者的确凿口供，致使郁听剑的本案推理成了无根之木，使破案小组的努力前功尽弃。至于受害人伊莉手指写在石板上那几个零乱的汉字，更不能作为证据给案子定性，谁能保证那几个汉字不是伊莉临死前对死的恐惧，而引起对母亲的呼唤，就像我们遇见危急时会下意识地叫出一声〝妈呀〞来一样。而且伊清水的自杀还引来了更多猜测和议论。有人认为伊清水的自杀是意识到了自己所为败露，是在逃避惩罚。有人认为伊清水的自杀是因为女儿之死心灰意冷，对生活没有了希望。还有人说伊清水实在可恶，由于伊清水的自杀，至使伊莉凶杀案成为了一件悬案，伊清水不仅报复了向思功，报复了自己，而且还报复了郁听剑，因为有人还提出伊清水的所以自杀，正是郁听剑对其进行〝火力侦察〞造成的副作用。 </h1><h1> 提出这异议的是刑警队副队长马尚伟。马尚伟一直觊觎着刑警队正队长的位置，对于郁听剑挡在前面一直不服，这回他的机会来了，一定要越级反应上去。还有李局长偏偏支持怂恿郁听剑，才造成了这起悬案，李局长也逃不了干系！也许，也许连局长的位置也会虚位与自己呢！ </h1><h1> 马尚伟胸有成竹地笑了……</h1> <h3> （己发表。图片来自网络）</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