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圈的猫(三)

羊羊妈妈

<h3>白脸和黑鼻是羊圈划时代的猫。它们让羊妈对猫越发刮目相看。但是在记录她们之前,得先说一下她们的母亲:羊圈最后一只没有名字的猫,一个英雄母亲。</h3><h3><br></h3><h3>羊妈听老师讲苏联的故事,说他们那儿有一个母亲因为生了十个孩子,被赋予了英雄母亲的称号。而当时的中国,计划生育开始强制执行,从一家两个孩儿缩减到一家一个,村里老老少少的妇女们被拉去绝育。而在那个国度,居然仅仅因为孩子生得多就大肆宣传,羊妈倍觉新奇。回家对着第四次怀孕的猫喊:“你就是英雄母亲!”&nbsp;</h3><h3><br></h3><h3>羊妈说的第四次,不是猫有生以来的第四次,而是当年的第四次。在鼎盛时期,羊圈的这只猫,一年会怀孕生产四次。人家的猫每窝三五只,而她每窝五只起,每季度羊圈都有五到十只的小猫仔四处乱窜。有了它,羊圈一扫多年来问人讨猫的命运,来羊圈讨猫的邻居也排起了队。曾经,羊姥姥得意地说:“这个村有一半的猫都是它生的。”</h3><h3><br></h3><h3>步入少年的羊妈,无聊之际常看猫生猫,蹲边儿上一只只数。老猫则趁羊妈不在,把小猫叼走,换地儿生养。羊妈则很不自觉地跟过去,老猫又换地儿。终于有一次老猫生一窝猫换了三个地儿,羊妈气愤地对羊姥姥抱怨:“猫生个孩子也不老实,换这儿,换那儿,让人找不到!” 羊姥姥瞪着眼,沉着脸说:“不是跟你说过小猫睁眼前不准看吗?!生人看了小猫,老猫就会挪窝。它们怕原先的地方不安全”。“可是,我不是生人啊!” 羊姥姥怒斥:“以后不准看了!再看,搬到街上草垛去就成野猫了!”最后一句把羊妈吓着了,从此只敢很小心地透过柜门或门缝窥探刚出生的小猫。(老猫后来生小猫都钻到柜子里,或者在羊妈很少去的东屋里。)。</h3><h3><br></h3><h3>一天,羊妈见老猫在厨房吃饭,偷偷去里屋数刚出生的小猫。居然有十只!羊妈赶忙逮住正在吃饭的老猫,把它四脚朝天放倒,反复数老猫的奶头,算上干瘪的三两个,勉强有八个奶头。羊妈着急地去找羊姥姥:“有两只小猫没饭吃怎么办啊?”羊姥姥黑着脸说:“你怎么这么瞎操心!”羊妈说:“你不是说村里有一家老猫因为喂不过来,把自己的小猫吃了吗?”“被吃的小猫本来就有残疾,再加上喂不过来才被吃了的。” “那十个猫吃八个奶也吃不饱啊,还有几个根本没水儿的样子!不被老猫吃了,也饿死了。”“命该井里死的,湾里死不了!”羊姥姥又搬出了她的宿命论,不理羊妈。羊妈一整天都惶恐不安,紧紧盯着老猫。第二天,羊妈突然发现老猫喂小猫是五个一组,分两组喂。喂完一组,换个姿势,把刚才吃奶的小猫留到一边,躺到另外五只旁边。她不时地把第一组的一只试图再挤进来的小猫拱到边上去。羊妈开心地跑去告诉羊姥姥:“我家的猫会算算数,知道10只的一半是五只,所以五只五只地喂”。羊姥姥撇撇嘴,说老猫只有五只奶有水。</h3><h3><br></h3><h3>一天凌晨,羊妈被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吵醒。赶忙从被窝里坐起看去,见一条黑影从东屋窜出,钻到西屋。黑影后跟着老猫,羊姥姥则呼喝着跟在后面。隐约听羊姥姥喊:“野猫来偷猫。” 羊妈赶忙爬起,去东屋清点小猫。发现居然少了两只!羊妈纳闷:“那野猫虽然很大,一下子也吃不了两只啊?吃一只带一只?” 羊妈觉得匪夷所思,开始翻被子,拉抽屉看有没有躲起来的小猫。翻腾良久,没有迹象,只好搂着八只小猫昏昏欲睡。突然听到柜底下传来细细的喵叫。赶忙蹦起来,趴到地上,往柜子底下看。果然,一只小猫瑟瑟地蜷在柜底下的一只鞋里,小心地喵一声,喵一声。</h3><h3><br></h3><h3>天快亮了,羊姥姥回来说老猫追野猫去了,她追不过它们,先回来。羊妈起床,看到老猫在堂屋大口吃饭。那时候的猫没有专门的猫粮,人吃什么它们吃什么。只是怕它们嘴小,吃不下,羊姥姥经常把干粮嚼烂,吐在猫碗里再拌上鱼汤菜汤给它吃。近几年,跟人聊起猫粮,她们听说给猫吃“吐出来”的东西,一脸嫌弃“太不卫生了”。羊妈讪笑,想想连本宝宝都是这么被喂大的,猫咪能吃上这一口,已经算最优待遇了。</h3><h3><br></h3><h3>老猫吃了很久,懒洋洋到东屋搂着小猫喂奶,给它们舔毛。羊妈颠颠儿地跟过去,抱过昨晚那只受惊吓的小猫,塞到老猫鼻子下说:“它差点儿被抓走了,我在柜子底下找到的。”老猫无动于衷地继续舔原先那只。羊妈愤愤然:“你丢了一个孩子,难道不应该痛苦难过茶饭不思吗?一大早吃那么多,对失而复得的孩子还不理不睬,真是个畜生!”</h3><h3><br></h3><h3>曾经,羊圈的第一只猫对羊妈也是冷漠生疏,羊妈却对它感情满满。而对这只功劳卓著的老猫,羊妈却经常各种挑剔刻薄。想来,第一只猫到羊圈时,羊妈尚是学龄前儿童,不管你对我如何,我兀自喜欢你。而老猫来时,羊妈已步入少年,各种的敏感纠结:我与你的隔阂来自你的冷漠,你不理我,我还看不上你呢!</h3><h3><br></h3><h3>傍晚,羊姥姥眉飞色舞地对刚回家的羊妈说,丢掉的小猫找到了,在西屋粮缸里。想是老猫与野猫打斗,野猫匆忙中撒嘴,小猫掉进粮缸,逃过一劫。羊妈赶忙去看失而复得的小猫,不禁对老猫说:“你还真是英雄母亲。”老猫毫无反应,仍然舔着它的猫仔。</h3><h3><br></h3><h3>包产到户的农民种地的积极性是巨大的。没几年,村里家家粮满仓柴满垛。相伴而来的,是成群结队的搬仓鼠。鼠患横行,再加上“除四害”的大力推行,毒鼠药几乎成为居家必备品。死老鼠和吃了药摇摇晃晃的濒死老鼠四处可见。鼠药剧毒,可以让吃了毒鼠的猫分分钟毙命。同时,鼠药成为农村除上吊喝滴滴畏以外,重要的自杀手段。</h3><h3>邻居姑娘,因其父亲酗酒花光了她做嫁衣的钱,愤愤地吞鼠药自尽。邻人的哭嚎声,让羊妈想到鼠药和酗酒,就内心凛然。老鼠被毒死了,吃了死老鼠的猫也死了。老猫的后裔急剧减少,羊妈清晰地记得姑姑到家里来要猫,一脸的惋惜:“原先那只被药死了,好多家的也被药死了。你说可惜不可惜啊?” 带毒的老鼠散落在村里,虽然羊圈从无鼠药,也难保老猫不误食毒鼠。羊姥姥姥爷唏嘘感叹,心生一计:把老猫栓在家里。羊姥姥是村里“走在前面的人”。在家家户户还是泥土院落时,羊姥姥就把屋里院子里全部固化成水泥地,大大减少外面的老鼠钻墙打洞进羊圈的几率。外面老鼠进不来,老猫出不去,被毒死的风险就可以降低。从此,老猫脖子上多了一根长长的绳子,行动范围被局限在小院内。</h3><h3><br></h3><h3>春末的凌晨,天气还很阴冷,邻居站在羊圈的平房上大喊着羊姥姥的名字。农村的平房经常户户相连,从自家房顶可以走到别人家。被吵醒的羊妈透过窗户望去,邻居手里拽着一根绳,沿房顶垂下,另一头是老猫,长长的:“你家的猫,在我家门楼上吊死了。”他喊着说。羊姥姥答应着往外走,说:“死就死了吧。” “绳头卡在门楼上的木楔里,就吊住了。我刚刚出门发现的,已经硬了。吊在门外,应该是想跳出去时卡住了。” 羊姥姥从邻居手里接过猫,放在院里的樱桃树下:“死就死了吧,家里还有两只。它不死早晚也得走。” <br></h3><h3><br></h3><h3>羊妈起床后,在院子里的花坛里挖了个坑,没有太多悲伤地埋下了老猫。失去老猫的羊圈还有两只小奶猫,它们是老猫的女儿。时时担心老猫死于鼠药的羊姥姥,早就留下两只小猫以防不测。猫族跟子女的关系都是小时候亲近,长大了互掐。两只小猫不到四个月大,老猫就对它们吹胡子瞪眼,威胁恐吓。羊姥姥说老猫想让小猫们走。小猫们则一直躲着老猫,怯怯地,不敢直面。羊姥姥说对抗一段时间,或老或小会离家出走的。但是老猫被栓了绳,小猫还未走出羊圈过。它们只能互相嫌弃却无处逃避。老猫拽断绳子,从别人家门楼跳出,只是想遛遛还是想逃离已被后代侵占的羊圈,不得而知。但它的死让剑拔弩张的羊圈立即歌舞升平。</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