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一个女兵参加对越防御作战回忆</b></div><b><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 ——作者 宋敏</b></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div style="display: inline !important;"><b> 编辑 楚南</b></div></b></div></b></h1> <h1><b> 1984年,云南边陲频繁遭遇越南军队侵犯骚扰,杀伤我边民。为保家卫国,我随部队奉命奔赴云南老山前线狠狠打击敌人……</b></h1><h1><b> 一、奉命出征</b></h1><h1><b> 师部驻地在江南一座美丽城市的西边,而师医院又在师部营区的西边,一条小公路从医院营区穿过。平日里营区内整洁、安静,出发这天,营区内却红旗招展,热闹非凡,一队军车整齐地排列在穿院而过的路上。车上装满了各种战备物资,参战官兵也都坐在车上整装待发。不远处是前来送行的亲人,他也在人群里频频挥手。</b><b>此刻,我心潮起伏,思绪万千,泪水止不住地流……。流泪不是怕死,而是激动,作为军人能战死沙场,报效祖国,是何等地光荣,流泪不是不愿,而是不舍。孩子在姥姥、姥爷家生活已快一年,正准备休假去接她回来,这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b></h1><h1><b> 军车已缓缓启动,我回望营区,回望人群里的他……。一周前,我去军部H州见他并说好一同休假回去接孩子的,结果一个参战命令让我放弃休假,即刻返队。“参战”意味着什么?我真的缺乏思想准备,心里不免有一丝慌乱,但我必须归队,这是军人义不容辞的。他所在的单位没有参战任务,领导批准他送我归队到出发。一路上,我们手拉着手,却相望无语。</b></h1><h1><b>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七天,我每天去医院做着战前物质准备,他忙着跑市里、跑镇上买些我喜欢吃的食品,帮我收拾衣物行装。他打的背包又结实又好看,把好吃的食品装了又装。孩子和他的照片也没落下。吃饭的时候,我也一改往日的习惯,由他喂着吃,我知道这是他的心意。邻居们也都来家话别,要我到每一家吃一餐饭。这意味着“百家饭”会命大,我都一一领受。</b></h1><h1><b> 七天时间转瞬即逝,临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我哭着对他说,孩子不在身边,没能看上一眼真的很遗憾。如果回不来,一定替我将她抚养长大,并要求他不要给孩子找后妈。他一个劲儿地点头答应,我又在他的胳膊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留下两排深紫色的牙印,他笑着说,我真“狠”。此刻,心中涌起一种生离死别的伤感。<br></b><b> 军车开始加速离开营区,他的影子变得越来越小。虽然我不知道,我是否能活着回来,但是我知道,如果能活着回来,我们一定要相爱到老……<br></b><b> 再见了,老公,我会带着对你的爱,努力工作,抢救伤员,请静候我胜利凯旋的佳音吧!<br></b><b> 再见了,美丽的城市!<br></b><b> 再见了,我的亲人!</b></h1> <h1><b> 二、甘苦同行<br></b></h1><h1><b> 军车顺利驶入S州军用火车站台。全院女同志迅速登上一节车厢。据说这个车厢曾运送过牲口,尽管车厢内已被清理干净,并铺上了粗糙的芦苇席,但一直有难闻的味道。我们解开背包,铺成通铺,奔赴战场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br></b></h1><h1><b> 火车行驶四天五夜,到站吃饭。在车上,我们用自带的塑料桶解决生活问题。男同志的车厢可不讲究,他们就方便多了,火车转弯时,常看到一排排尿液喷射而下,真恨不得下辈子也做男人。此时,我想起了一句话:战场上只有军人,没有女人。</b></h1><h1></h1><h1><b>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40多名女兵住在一起,叽叽喳喳,特别是晚上睡觉时,说悄悄话的、磨牙声、梦话声此起彼伏,再加上与轨道运行的碰撞声,别提多热闹了。出发时那种紧张的心情也有所缓解。</b></h1><h1><b> 白天,副教导员给我们讲前线战况、地理知识,最有趣的是学习越南简语,如“缴枪不杀,优待俘虏”(早忘了怎么说的了)。最开心的是唱革命歌曲。有生以来,打仗的情景只是在电影里看到过,每年的军事演习,也缺乏真实感。不知战场上会是什么样的。</b><b>我想起1979年的对越自卫反击作战时,医院方面伤亡的报道也不少,对俘虏的女兵也很残忍。我将手术刀片藏在身上,暗下决心,如果不幸被俘,一定会选择自我了断,决不苟活。</b></h1><h1><b> 我们在云南曲靖改乘卡车,途径许多少数民族村寨,还要翻山越岭才能到达前线。请的都是有山区开车经验的老司机。一路上尘土飞扬,十分颠簸。让我感动的是,为了让部队顺利开进,不知有多少地方领导、民兵、警察同志为我们站岗放哨,有多少民房因前进线路被拆掉。还有许多少数民族的老乡翻山越岭在路边等待、欢迎解放军。欢迎队伍少则只有两三人。有送水果的,有送鸡蛋的,有的跳着欢快的舞蹈。孩子们用红领巾包上硬块糖、山果抛给我们。还记得有一张包装纸上写道:“亲爱的解放军叔叔,这几快糖是用拾柴、割草卖的几角钱买来的,是我们的一点点心意,请收下吧,盼望你们胜利归来!”此时,同志们的眼里都溢满了泪花,也更坚定了为祖国而战的信念。<br></b><b> 到了晚上,车队打开前后车灯,向前看不见龙头,向后看不见龙尾,只见一条彩龙在向前游动,一闪一闪好看极了,一路走来,这是最亮丽的风景。<br></b><b> 我是车长,也是医院外科抗休克组组长,和我一起乘车的是抗休克组成员。共十三人,战后均失去联系。他们是:<br></b><b> 副组长,孟双锁,男,战后担任过门诊所长,医院副院长,院长等职;<br></b><b> 护士长,张文阳,女,战后转业在某市区任区委副书记;<br></b><b> 卫生员,王红梅,女,战后复员回某市公立医院任护士;<br></b><b> 卫生员,韩琪敏,男,战后复员,曾参加援外工作,两年后回某市公立医院任理疗科主任;<br></b><b> 卫生员 ,杨华林,男,战后复员回当地安排工作,现已退休;<br></b><b> 卫生员,侯海生,男,战后失去联系;<br></b><b> 卫生员,王晶,女,战后失去联系;<br></b><b> 卫生员,王海滨,男,战后失去联系。</b></h1><h1></h1><h1><b> 卫生员,程真友,男,战后失去联系。</b></h1><h1><b> 战场增编的人员有:军医窦娜丽,女,当地驻军医院军医、护士各一人;战后均失去联系。</b></h1><h1><b> 我们这些人,大多是临时组编在一起的,在部队开进的路上相识,甘苦同行。卫生员都是十八九岁的年轻人,有的才参军半年,可别小看了这些年轻人,进入战区,他们特别能吃苦耐劳,顽强工作的场面一次又一次地让我感动。</b><b>这样的相识,人生能有几回,这样的甘苦同行,又怎能轻易忘去……</b></h1> <h1><b> 三、边陲小城<br></b></h1><h1><b> 经过了一个多星期的火车,汽车运输,我们终于来到云南文山州砚山县城。</b></h1><h1><b> 县城位于两山之间的低凹处,一条大道从中贯通,路两边是楼舍,民房、商店等建筑,比起内地,人烟显得稀少多了。路上过往人群多数穿少数民族服装,有些装饰多为手绣花纹,很好看。有些服饰分不出年龄,云南十八怪的“姑娘像老太” 指的就是这一现象。路中间堆放着许多红辣椒,没等你走过,火辣的气味早已扑鼻而来,这是一个没有辣椒不入饭的地方。</b></h1><h1><b> 人如椒,我们受到了当地政府和人民的热烈欢迎,还举行了篝火晚会。晚会上一位姑娘按当地风俗将一块鸡头摆在医院夏院长面前时,我们都不知所措。一打听,才知道,这是当地民俗“头领”的意思,也是给客人的最高礼遇。入乡随俗,就请夏院长笑纳吧。鸡肉当然归我们。</b><br><b> 这里的少数民族还有一个很好的习惯,夜不收衣不关门,因为很少有偷盗行为发生。这种良好的邻里人文关系让我感触很深。</b><br><b> 部队分散驻扎在小城各处。医院也安置在路边一座楼房里。这是一家刚建成的银行大楼,内部装修只进行了一半。一楼大厅设立了临时病房,收治些患常见病的官兵,收治任务由我组负责。女兵住楼上,后院有一个不小的院子,是我们进入战区展开战前训练的场所。</b><br><b> 在小城驻训的日子里,我组的同志们曾忙里偷闲,带着水果,罐头、花生、瓜子等食品到周边的小山上游玩。有时晚饭后结伴到田边散步;有时偷跑出去看电影、看武打录像。有一次在电影院被机关纠察队的兵发现,训了一顿。战后常想起这些有趣的事,笑声不止。</b><br><b> 在这段日子里,我的组员景小理,朱里春,因军校通知已到,经上级批准,他们恋恋不舍地上学去了。从此我们便失去了联系。</b><br><b> 我们在砚山小城一住就是半年,是部队到老山前线的必经之地。正因为老山之战,参战官兵永远记住了这座小城。</b></h1> <h1><b> 四、战前训练<br></b><b> 我们在砚山小城驻扎后,紧张的战前训练就开始了。<br></b><b> 每天早晨的体能训练是必不可少的,爬山、长跑、五公里越野。在营区时,怕吃苦的我们常找各种理由逃避出早操。在这里跟不上部队,不仅影响救治任务的完成,还会有生命危险,谁也不敢大意。跑到极限时,能感到呼吸困难,肺都快爆炸了。医院里老同志都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我也一样。之所以坚持,是不想在关键的时候拖累大家。<br></b><b> 训练的主要科目,一是分析研究山林作战、部队生存救治的特点与方法。二是熟练掌握战伤救治:止血、包扎、固定、搬运四大技术。在驻地院内还拉起了帐篷,买了几条狗,做气管切开,静脉切开,清创换药,肠吻合、开颅等手术训练。<br></b><b> 大家集思广益、小发明,技术创新的成果不断涌现。这在以后的战场救治伤员工作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值得一提的有:<br></b><b> 1、改造运送伤员的卡车。主要是借鉴火车卧铺的形式。在车上设二排三层床架,达到多运伤员的目的,由医院组织完成。<br></b><b> 2、快速输液加压法一。利用气门芯的原理,将气门芯安装在空塑料液体袋上,充气。间接使液体瓶内压力增加,液体快速进入血管内,改善体内缺水缺血状况。由外科手术组完成。<br></b><b> 3、快速输液加压法二。利用压缩原理,在两块方板上安装橡皮输液管,靠弹力回缩产生压力,使液体快速进入血管内达到目的。由抗休克组完成。<br></b><b> 4、简易胃肠减压器:用三个塑料油桶,紫铜管,橡胶塑料管制成。由抗休克组完成。<br></b><b> 为了迎接大批伤员同时到达,在人手不够的情况下,我组织大家改进工作流程,制定简易工作方案,将观测生命体征,救治失血性休克伤员,清创换药,建立战伤病历,生活护理,后送伤员等工作分人分组负责。实践证明,所有分到我组的伤员都得到及时救治。<br></b><b> 战后,我对这项工作进行认真总结,写论文发表在人民军医杂志上。<br></b><b> 我们就要进入前线,我们有能力,有信心完成战场救治伤员的光荣任务。<br></b><b> 请祖国和人民检阅!</b></h1> <h1><b> 五、奔赴战场<br></b></h1><h1><b> 等待已久的命令终于下达,我们就要进入战场。</b></h1><h1></h1><h1><b> 车队按人、物、车一体形式编排。干部配发"五四"式手枪,子弹没有上膛,全体军人整装侍发。每人增发一顶钢盔,要求全程佩带。路上的干粮是带有奶油、巧克力香味的压缩饼干,车还没有发动,它就被我们偷偷的干掉了几块。要是知道全组的饼干在开进的路上顺着车缝溜掉了,当时就该全把它"报销"掉。多好吃的饼干呀,全组同志为此把肠子都悔青啦。</b></h1><h1><b> 夜幕降临,三颗信号弹照亮了一片天空,车队出发了。</b></h1><h1><b> 半年后的今天,再次乘车行军,已不觉得紧张。不管车厢怎样颠簸,也不怕是否会被弹片击中。我们脱下沉重的钢盔,拥挤在一起,深深地睡着了。<br></b></h1><h1><b> 拂晓醒来,车队已停靠在路边。院领导正逐车检查,同时告知前面一段路,已被越南方面的观察哨锁定,是危险的炮火封锁区。</b></h1><h1></h1><h1><b> 车队如果一同行进,车间距太近,会遭到越南炮火的狙击轰炸。只能10—20分钟发一车。车速时快时慢,让他们找不到发炮炸车的机会。</b></h1><h1><b> 此时,我的组员们还都在睡梦里呢。我替他们盖了盖大衣,望着她们青春美丽的脸庞,在心里一遍遍地说:没事的,我们命大。</b></h1><h1><b> 车队顺利通过封锁线,继续在山林中穿梭。水墨画式的山峰迭连起伏,翠绿色的树林迎风摇摆。山里的空气既湿润又新鲜,深深地呼吸感觉好爽。</b></h1><h1></h1><h1><b> 远处不时传来几声枪炮声,路边的迷彩帐篷和哨卡越来越密集,几位在路边等待撤离的友军战士和我们互相挥手致意。</b></h1><h1><b> 在军车开进的路上,我们经过了官兵们早已耳闻的地方麻栗坡、三转弯、钢架桥,最后到达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曼棍洞。<br></b><b> 战火的洗礼,就此开始。</b></h1> <h1><b> 六、战地医院</b><b><br></b></h1><h1><b> 车队停在一个四面环山的盆地。山那边就是两军交战的地方。因为山高,这里成了对方火炮弹着点的死角,相对安全些。</b></h1><h1></h1><h1><b> 师指挥部设在半山腰名为曼棍洞的洞穴里,山脚下是直属分队,警卫连,侦察连,通信分队后勤分队的驻地。</b></h1><h1><b> 对面山下有一片面积不大的香蕉林,林边有一条小河通过。河里流淌着浑浊的黄泥水,一座临时搭建的小桥连接两岸。</b></h1><h1></h1><h1><b> 这条河水是官兵们生活中的主要用水。别看它浑浊,只要在河边挖几个坑,渗出来的水会清澈干净。洗脸、刷牙、洗衣服、洗菜做饭都可以用。并且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b></h1><h1><b> 按照师后勤指挥部的命令,战地医院将在此展开救治伤员工作。</b></h1><h1><b> 来不及仔细观察,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首先按指定地点,我们迅速铲除杂草,平整地面,拉起帐篷,再将各类物资分类摆放。战友们纷纷搬运物资,肩磨红了,但仍然热清高涨,干劲十足。汗水湿透了衣服,没有叫一声苦的,皮磨破了,眉头都不皱一下。没有喧哗声,只有来回奔跑的脚步声。我感慨,这是一只训练有素的队伍!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br></b><b> 山里的老鼠又肥又大,它们成群结队欢迎我们的到来。 趁我们不备,到帐篷里做客,把干粮,压缩饼干一扫而光。晚上,在我们的身上来回爬走。如果是以前,我们早吓得尖声嚎叫不止。现在,我们又累又困,只要老鼠不咬人,就随它的便吧。<br></b><b> 医院根据战时需要,将平时医疗二所(外科),医疗三所(内科)改编为第一外科所和第二外科所。两所的任务相同。小桥右侧帐篷是第一外科所手术室,便于需要手术的伤员进出。右后方是病房,我负责的抗休克组就是在这间帐篷内展开工作的。我的右侧翼是第二外科所的手术室和病房。平时,以收治常见病为主。有战斗时,两所按单双日轮流收治伤员,繁忙时,互相支援。两所之间是医院指挥中心。门诊,药房,化验室,放射科设在河对面。<br></b><b> 经过连续几天的奋战,山脚下,香蕉林里的战地医院拔地而起。几天后,帐篷被简易钢架房替代,那是全国最早使用钢架房的地方。<br></b><b> 进山后的第二天,我们接收了第一批战伤伤员。从此,从战场上送来的伤员都在这所医院得到了救治,战地医院被誉为参战官兵的“保护神”。战后,上级党委为这所战地医院记集体二等功。 </b></h1> <h1><b> 七、救治伤员<br></b></h1><h1><b> 抗休克组的场地设在一座简易的钢架房内。进门右边摆放着工作台,药品和医疗器械。台下放着三个装满消毒液的塑料桶,还有消毒好的输液器,注射器,清创包,急救包。</b></h1><h1></h1><h1><b> 再过去,挂着一块布帘,里面放着被褥和一捆捆整套的军装。伤员来到组里我们都要为他们擦洗干净,包扎好伤口,换上一套新军装。留治一个月能康复的伤病员,安排中、重度伤病员到后方医院。 </b></h1><h1><b> 病房内可放二十张病床。是在四个木桩上放一块床板的简易床。房内拉了二根铁丝,上面有许多可以拉动的小挂钩,是挂液体瓶用的。两个氧气瓶放在房角。<br></b></h1><h1><b> 平时,组员按排班表值班。战时取消,全体组员都到位。常常是几天几夜不休息,甚至没有时间洗脸刷牙。饭菜统一从炊事班领回,饭勺插在上面,不分你我,谁路过就吃上一口,一家人似的。<br></b></h1><h1><b> 第一批来的伤员有六人。其中一位小战士,才十七岁,他的伤情严重,面色苍白,呼吸困难,血压很低,我们一边为他加压输血输液,一边做好手术准备。术后诊断:胸腹联合伤。弹片从左下腹向上穿过脾脏,小肠,胸隔膜进入胸腔。我们守候他一天一夜,输了一千多毫升血才保住他。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条菩萨的挂坠,是砚山房东老乡送的。以前我不信佛,现在我信了。<br></b><b> 1985年,l月15日,是一个难忘的日子,也就是著名的1.15战役。战斗进行的非常惨烈,将士们拼死给了敌人狠狠的一击 。战斗打响后的二个多个小时后,三百余名伤员分批送到。重伤员在组里抢救,轻伤员在树林里等待。消洗包扎伤口时,许多伤员连麻药都不用,他们说:比起牺牲的战友,这点伤痛算什么。很快,他们又返回阵地。</b></h1><h1></h1><h1><b> 有一位伤员是河南人,他的拇指被炸掉,血将身上的毛衣染红。毛衣口紧,脱不下来。他只让拆掉袖口,要留着毛衣去后方。因为,毛衣是妈妈亲手为他编织的,里面有妈妈的味道。我们含着热泪,小心翼翼地费了好大的劲才帮他把毛衣脱去。送他到后方医院时,他把毛衣紧紧地抱在怀里,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b></h1><h1><b> 最后一批伤员的伤情不太严重。其中一位是军校刚毕业的“学生官”,他曾受轻伤在组里留治了几天。这次,他伤在了大腿,不能再返前线了。他依依不舍地向我们告别。<br></b><b> 全组同志没日没夜地救治伤员,这也深深地感动着他们。知道我们爱吃罐头,就把自己舍不得吃的那一份托人给我们捎来。伤员闫海江是侦察连的一名战士。他所在班伤亡很大,最后,只有他和班长两人。战后,小严四处打听,终于在二十二年后的一天,打听到我。他立刻从茶场买来最新的龙井茶,请特快专递送到我手里。虽然,我们还没有见面,却一直保持着电话联系。<br></b><b> 一天晚上,上级命令我组派一名军医,两名卫生员,带药品到一线慰问。夜里四点出发,这是一个有危险的任务,我要亲自去。</b></h1><h1><b> 去前线的路是单行道。路又窄又滑,稍不留神,就会跌下山崖。我紧张极了,手心里都是汗。车在一座山角下停了,下车一看是一个大弹坑。听说,前一晚,几名阵地上的司务长下山买菜在此休息,一枚炮弹飞来,他们都牺牲了。我有些后悔,出发时走得急,一直念叨要写的遗书还没写呢,如果炮弹来了,只喊一声,孩子我爱你。</b></h1><h1><b> 战斗快接近尾声,前线的卫生员伤亡很大。上级派我组卫生员杨华林前去增援。我不敢想他去后的结果……送他走时,全体组员都哭了。战后他活着回来,荣立了二等功。</b></h1> <h1><b> 八、思念亲人<br></b></h1><h1><b> 在前线时,我经常想家,想念家里的亲人。</b></h1><h1></h1><h1><b> 前线与家人的联系只有写信,从发信到收信需要十天左右的时间,这是我们与外界与家人联系的主要方法。在这种情况下,通信员自然而然成为战场上的“大众情人”。等来信的时间太长了,我和他约定:每天都把要说的话像写日记一样写下来,每隔两天就发出去。这样可以缩短收信的时间。也就是说,收到这封信时,路上还不断有信飞来。我给它取了个有趣的名字,叫“摩天轮式”通信法。</b></h1><h1><b> 还有一种方法很实用,就是用录音机把想说的话录下来。这不仅能听到对方的声音,还会感到更亲切,更真实。</b></h1><h1><b> 在前线的日子里,我还经常收到包裹。包裹是用三合板钉成的小木盒,里面装着巧克力,牛肉干、瓜子、糖等食品。包裹到了组里,不管谁收到,都可以打开共享。我对他说:别寄了,我吃不到多少。他说:吃不吃是你的问题,寄不寄是我的问题。大家爱吃什么告诉我,下回再多寄些。战后回家,我看到还有两个没寄出的盒子。</b></h1><h1><b> 我们女兵的住处与通信分队是近邻。一天,他们将电话通过昆明军区总站、北京军区总战、一直连接到洛阳某部干休所,孩子的姥姥家。当孩子叫着妈妈的细小的声音传来时,我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好心的话务员一再督促没时间了,快说话呀!怎奈,拿电话的手不停地哆嗦,咽部哽咽着发不出声音,电话断了。这是唯一一次与孩子的通话,她竟没有听到妈妈的声音。<br></b><b> 战后没顾着参加披红戴花的庆功大会。回营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家接孩子。<br></b><b> 在火车站,她像见到陌生人一样直往姥姥身后躲,姥姥说,快叫妈妈。她怯怯地说了一句:阿姨,不对,是妈妈。我心中百感交集,五味俱全,我紧紧地将孩子抱在怀里,不顾车站上来来往往的旅客。大声哭喊着:“我要带你走,我们再也不分开。”</b></h1> <h1><b> 九、英勇善战<br></b><b> 战地医院以最快的速度开展收治伤病员的同时,各作战部队也分批进入阵地。一团是防御方向主攻部队。三团是防御方向助攻部队。</b><b>二团是预备部队,任务是增援主要防御方向和保障弹药、物质运送及伤员、烈士运送,</b><b>是战地上的“军工”。</b></h1><h1><b> 当时,我方阵地没有战壕,没有掩体,在敌人炮火的强式攻击下伤亡很大。有一位烈士在前线简易火化炉火化时,收集骨灰里的碎弹片就有90多枚。</b></h1><h1><b> 一团一连二排排长崔跃勇,他的未婚妻是我的好朋友。出发前,我们见了一面。小伙子英俊威武,说好了,完成任务就举办婚礼,而他牺牲在反击的战斗中。<br></b><b> 这里气候闷热,阴雨连绵。官兵们在山林恶劣的环境里坚守。一次,敌军偷袭阵地,堵在猫耳洞外,用手榴弹将里面的战士炸死。一位团卫生队军医吴大安是我的校友。撤下阵地见到我说:当时,他带着几名伤员在后面的洞里,眼看敌人一个洞一个洞地杀过来,他拿着女儿的照片看了又看,又把大家的手榴弹集中在一起,准备与敌人同归于尽。千钧一发,我军炮火进行反攻,他得救了。战后他荣立了二等功。<br></b><b> 阵地上“天当被子地当床”的日子十分艰苦。很少有绿色食品,精神高度紧张,恨不能睡觉时都睁着眼睛。开始抢着吃的压缩干粮,肉罐头,后来闻到味都恶心。猫耳洞里又湿又潮,更见不到阳光,头发、胡子、汗毛长的老长。面黄肌瘦,精神恍惚,仿佛人们传说中的“野人”。医学上称之为“疲劳综合症”。这是部队不能长期驻守阵地的原因。<br></b><b> 战斗最激烈的时候,部队的八大员也被补充到一线。一位理发员,发烧40度送到医院,第二天,因战役,病房清场,他带病归队。我特意为他开了一张诊断证明,说明了他的病情,希望不让他去一线。最后,他还是去了,在阵地上他的腿被炸伤,在自救包扎时,一块弹片飞向他的头部,他再也没有站起来。<br></b><b> 不能忘记的还有,生死线上的“军工”。他们千里迢迢地奔赴前线,没有在阵地上与敌人拼杀,却伤亡在生死线上。在这条浸满了他们的汗水和血水路上,不管铺垫多少沙袋,一脚踩下,就会有一股黑臭的污水冒出,这是怎样的一条生命之路呀,谁能说他们不是英雄。<br></b><b> 经历了一场场大大小小的战斗,我军不断总结经验,改进作战方案。将士们越战越勇,敌军闻风丧胆,节节败退,被烈士鲜血染红的旗帜在阵地上高高地飘扬。</b></h1> <h1><b> 十、麻栗坡祭<br></b><b> 阵地上的枪炮声越来越稀少,前来接替的友军先头部队已经到位。撤退的时候终于到了。<br></b><b> 我们收拾行装,把能留下的东西尽量留下,能丢弃的东西尽量丢弃。那顶笨重的钢盔也被丢在一边。<br></b><b> 我们迅速登上军车,清点全组人员,一个不少。我们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一身轻松原来是这个样子。<br></b><b> 车队在麻栗坡烈士陵园停下。每次离开前线的军人都会到这里,向长眠在青山绿水间的烈士告别。<br></b><b> 山上是一排排整齐的烈士碑墓。碑上刻着烈士的姓名、年龄、军龄。他们大多是20岁左右的年青人,有的参军才几个月。碑上分别写着"不幸牺牲"、"光荣牺牲"、"壮烈牺牲"。高高屹立在山顶上的墓碑刻着“老山英雄”李海欣的名字。<br></b><b> 我们脚步轻轻,怕惊醒睡着了的战友;我们弯腰鞠躬,寄托不了无尽的哀思;我们举手行军礼,表达心中深深的敬意。</b><b>亲爱的战友,你们情系祖国,守护南疆,不畏艰险,抛洒热血,英勇牺牲,用生命谱写出了一曲曲忠诚卫士的战歌,祖国和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b></h1><h1><b> 亲爱的战友,安息吧!</b></h1><h1></h1><h1><b> 亲爱的战友,再见了!</b></h1><h1><b> 此后每年都会有参加过老山之战的人们、烈士的亲人及社会各界人士来到这里看望烈士。</b></h1> <h1><b> 十一、老山情结<br></b></h1><h1><b> 1984年7月中旬,一批和平年代里成长的军人肩负重任,共赴祖国边陲老山前线参加对越防御作战。用他们的青春热血、奉献牺牲的精神,圆满完成了战场救治伤员的光荣任务。<br></b><b> 战后一别就是二十多年,二十多年的岁月是何等的漫长。你在哪里啊,我亲爱的战友!是否安康,一切可好?<br></b><b> 江河汇成大海,思念积成心愿。我们要相见,再续友情,我们要重逢,再话当年。<br></b><b> 灵犀就是这样神奇,她知道我们的心思:“老山战士”QQ群于2012年正式启动。徐州“老山战士”首次聚会于2012年4月举办成功。在郑州</b><b>“老山战士”会上,当年的卫生员王红梅,小韩与我终于会面……</b></h1><h1><b> 岁月早已无情地使她们的头发花白,不再年轻。他们又是怎样在无情的岁月中追忆往事,怀念战友。</b><br><b> 王红梅,战地医院外科抗休克组卫生员,现在一家公立医院任门诊护士。她变化不大,有些发福,性格仍是当年的热情活泼,说话时也还是当年的声音洪亮,豪放,一点不减“大王“的英姿风范。</b><br><b> 韩琪敏,战地医院外科抗休克组卫生员。现在一家公立医院理疗科任主任一职。他明显发福,多了老成稳重,完全是个老专家的摸样,说话时才露出当年清秀、含蓄、美少年的本色。</b><br><b> 我,战地医院外科抗休克组组长。1998年参加长江抗洪抢险,出色完成任务。从军31年退休</b><b>。</b></h1><h1><b> 此前,也与战地医院外科抗休克组卫生员杨华林、手术组卫生员华锋多次电话联系。</b><br><b> 好友相会,万分激动,无不泪洒衣襟。历时一年并肩战斗的情景,一幕幕地再现眼前……说不完惊险有趣的经历,话不完感人肺腑的故事。每一个人的话语是那么地温馨,那么地亲切,每一个故事都令我难以忘怀。我被温暖着、感动着,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我是老山战士!我骄傲,我自豪。</b><br><b> 一段无法忘却的岁月,一个挥之不去的记忆……</b><br><b> 老山情!就像一壶陈年的老酒,年代越久情越浓。虽然天各一方,但割不断彼此的牵挂和关怀。我们曾多少次打听彼此的下落,只为送上一句问候,一声祝福:亲爱的战友,你还好吗?</b></h1><h1></h1><h1><b> 今天,我们虽已脱下戎装,但是“老山精神”早已扎根心中,“老山军魂”早已印记脑海,“老山友情”早已融入血液。我们将永远守护心中的这一份情结,将这份经历过战火洗礼的深情,化作激励人生的动力,用军人百折不挠、勇往直前的精神,继续拼搏,不断超越。</b></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