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丁40年前小说选登 . .. .（之五）

美的世界

四十年前，常自信地幻想，四十年后自己一定能写出特别棒的东西。四十年后，才发现写出的东西还不如四十年前。 四十年前的生活是这样的...... 打擂（小小说） 一丁. 李猛还没走进装订车间的门，就听车间里边传出一阵阵吵吵嚷嚷的人声，看来，青年工人包装打擂表演赛已经开始了。 别看这包装是一道不起眼的工序，它却常常影响着生产任务的按时完成。自从厂里试行聘用合同制改革以来，这还是头一次真刀真枪地摆擂台。雄心勃勃的小青年们谁愿服输！这位外号“二李逵”的李猛就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李猛在门口停了停，将刚换上的洗得干干净净的工作服袖口扣上，捋捋刚吹过风的头发，这才甩开大步走进车间。他黝黑的脸上充满了自信的神情。这位外号“二李逵”的小伙子有一副铁塔似的身段，个子不高，粗眉大眼。单手翻腕子，全印刷厂没一个是他的对手。厂里刚实行定岗定员那会儿，他当着全车间人的面，拍着胸脯说：“我不管什么定员内、定员外的，就凭这副骨架子，咱到哪都吃饭！”平时，他虽然爱说几句大话，可干起活来，手脚麻利，确实是一个顶俩。今天的比赛，他是拿定主意要创纪录了。他在车间里已夸下了海口： “不拿冠军，宁愿来世转个女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故意让他一直暗恋着的同车间的女工魏红听见。他年纪不大，可颇有些大男子思想哩。记得春节期间厂里组织高跷队，工会刘干事抱着一套又肥又大的媒婆外套放在他面前说：“这衣服配你这块儿头正合适。”他象受了多大污辱似地瞪起眼睛说：“让你老婆穿吧，这娘们儿衣服我不穿！”刘干事只好又给他换了一套“李逵服”。他这才笑哈哈地接过来，把胳膊腿一扎，胡子一贴，嗬，化妆起来满像个真李逵呢！从此得了个外号—— 二李逵。魏红还就是喜欢他这股男子气。这姑娘天生的犟性子，只要是她想做到的事，不管多难，总要做到。她觉得李猛哪都好，好学，心眼活套，还爱慷慨助人，可就是不喜欢他那好夸海口，好小瞧人的狂劲儿。尤其在姑娘们面前，除了绣花他不敢吹牛外，哪一方面他都看不起她们。魏红为此没少跟他翻过白眼儿，她一噘嘴，他还能“谦虚”五分钟，可过了那会儿，他就又是他了。姑娘们拿他真没办法。 车间临时赛场当中摆一张包装用的大桌，人们围成一圈。人群的一端摆一张小桌，算是评委席。李猛探头一瞧，即席的还有车间主任，厂生产科长和一位副厂长。围观的多是些小伙子和姑娘们。场上气氛紧张而活跃，说笑声不断。 “时间：四十九秒；成绩：八点八分。”一个小伙子刚表演完，记时员报了成绩。 “还可以，进步不小嘛！”车间主任满意地向小伙子点点头，又转向大伙，“下一个谁上场表演？” “我！”又一个壮实的小伙子主动走进人群。他麻利的动作让人们顾不上眨眼就完成了两捆书的合包，比上一位小伙子提前了三秒，成绩是九点一分。引得一阵热烈的掌声。 车间主任向小伙子竖起了大拇指，又转向大伙，“下一个谁上场？” “李猛上去！”有人捅了捅李猛的腰。 “对，二李逵给大家露一手。”有人附和。 “那就别扭捏了，李猛，你上！” 车间主任用命令的口气叫了李猛的名。 李猛之所以晚来，就是想等到最后来个精彩的压场表演，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折服。没想到他刚露面，主任就让他登场。他哪知道，副厂长和厂生产科长是百忙中硬让车间主任拉来的，坐不了多一会儿，把他这张“王牌”放到最后亮出，黄瓜菜都凉了。车间主任肚里有数呢！李猛慢腾腾地走到场中间，似乎不情愿地看了主任一眼，站到预备位置上。 “小田，你可看准了时间。”李猛很在乎计时员的掐表准确性。 “错不了。开始吧！”记时员小田眼镜紧盯着李猛回答。 果然名不虚传，李猛一反刚才漫不经心的神态，双手拤起两摞书，轻轻地放到工作台上，迅速把书每十五本按反正重新组合好，顺手把多余的本扒拉到工作台上；接着细绳扎，厚纸包，粗绳捆，动作干净利落，一眨眼功夫，两摞书已包装在一起。他还故意拎起来在工作台上蹾了一下，的确结实。 “时间:四十四秒三；成绩:九点八四分。” 成绩一宣布，人们立刻鼓起掌来，连副厂长也笑着拍了几下巴掌。李猛得意地捋捋头发，走回人群里。 “你真行呀，二李逵，没白吹牛嘛！” 一个小伙子当胸给了他一拳，象打在一扇门板上。 “谁不服？请上来试试！” 车间主任笑吟吟地巡视一周，见没人敢应战，便把目光移到挤在一堆儿的姑娘们那里，打趣地说：“哈哈，你们平时都挺能叽叽喳喳的，今儿怎么一个个都往后缩脖子？不是对手吧？” 人群里发出一阵哄笑。小伙子们更觉得趾高气扬了，好象他们都是李猛。有的说：“她们呀，织毛衣还行。”有的叫：“拎个饭盒还怕扭了腰呢！”姑娘们平时有理不让人，这会儿却无言以对了。 正在大伙闹着笑着的时候，不知谁说了一声：“嘘――还真有个巾帼英雄呢！” 众人一看，可不是嘛，从姑娘们群里挤出一个满脸绯红的姑娘。她个子不低，身段匀称苗条，没有穿工作服，只罩着两个袖套，乳黄色的毛线衣高领衬托着她还带着几分羞涩的脸蛋，显得十分精干面雅致。 李猛一瞧，惊得半天没合上嘴，心“咚咚”地跳快了一倍，原来是她—— 魏红。他心里说，你姑娘家凑啥热闹啊，还想赢了我不成？ 魏红显然也有些紧张，她努力用平静的音调说：“我试试，给我记一下时间。”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姑娘们脸上现出复杂的表情，有助威的目光，有担心的神情，有信任、有疑问。就连车间主任脸上也消失了那打趣的笑容，睁大眼睛望着这个平时少言寡语的姑娘。 “你……能行？” 车间主任问。他怕她败下阵来脸上挂不住，毕竟是个姑娘嘛。 “试试。还从来没跟他们比过。” 说着，魏红走到预备位置。她稳了稳神，还大大方方地冲小伙子们笑笑，“请多指教。” 就这一笑一说的大方劲儿，便使小伙子们不由得肃然起敬，李猛更是刮目相看了。 “对对，不一定非要羸嘛，这正是互相学习的好机会嘛，哈哈哈……来吧，预备——开始！” 车间主任亲自下令。 只见魏红俯下身去，象李猛那样，也双手拤起两摞书放到工作台上，她左右交叉，两手象定了位的卡尺一样，熟练地把书按十五本一组的要求迅速重新排好。说也怪，两摞书不多不少。接着扎、包、捆……两手准确而有节奏，没有一点多余动作。包装完毕，随手扔在地板上，见棱见角，结实得象块方石。 “时间：四十三秒；成绩：九点九分！”记时员小田把计时器举过头顶，表示准确无误。 “哗――”掌声象风暴骤起。 李猛站在那里愣了，有点不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 姑娘们激动地抱成了一团。个个脸上笑开了花，有的拍红了手，有的竟鼻子一酸，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于1977年在内蒙教育印刷厂装订车间打工时创作） 【一丁简介】本名朱剑林，1981年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1977年开始发表小说、散文、诗歌，作品散见于《包头文艺》（后改刊名为《鹿呜》）《鹿鸣》《包头日报》《内蒙古日报》《人民文学》《小小说》《中诗协》等报刊和网站。曾出版个人文学作品集《美的变奏》，出版摄影作品集《美的视觉》，网发原创歌曲作品集《美的心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