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说……

淡如水

我妈说，有秧儿不愁长，在那个整个国家都贫困的年代，吃喝穿都要算计的日子里，六个月大的某一天，我妈带我去照相馆，留下了这张照片。后来总是听她这样说，少吃两口，留个纪念。

我妈说，读书识字，考上大学，就会有出息。但事与人违，我没有考上大学，如果现在问我后悔吗？后悔，不带犹豫的说。这张照片拍摄地点是姥姥家，听我妈说，姥姥读过书，姥爷也上过私塾。从院子里停放的自行车就可以看得出:知识改变命运。（这张照片拍摄于1981年）。

我妈说，日子过的再辛苦，也带你俩出去玩。孩子不能憋在家里，憋傻了。出去转转，见见世面。因此，动物园成了我和我弟隔两年就会有张留念照片的地方。

我妈说，这哪像个丫头啊，脾气太大，太拧。跟村里的男孩子动手打架。每次去太姥姥那，总是能听见我妈这样给我在太姥姥面前告状。太姥姥告诉我妈，孩子要哄着，不能老数落。这丫头头发这么黑，这么硬，就看得出太拧。跟她讲道理，你别手比嘴快，动手就打。

我妈说，来来来，咱一家四口在这合张影。我厌烦了去动物园，厌烦了动物在那懒懒的躺着，不溜达。在快门按下之前乃至之后，都是撅着嘴的，嘟囔着再也不想来动物园了。但最终还是失言了，结婚生子之后，应我妈的要求，带着她带着孩子又去了动物园。又应了她的要求，在这合影留念。😓

我妈说，来来来，这大喜的日子，给我们合影留念。我妈爱拍照，不论是哪家亲戚结婚还是出去玩，只要是赶上让自己心情好的事，她就喜欢拍照，而我爸，始终没能和她这个爱好达成一致。

我妈说，这次毕业就该上班了，再想只专心读书没机会了，后悔没考大学不？那时嘴硬，也听不得她的絮叨。就说不后悔，学校分配，我妈让我选择离家近一些的单位，而我偏偏选了一个离家最远的。因为太不想听她絮叨了。

我妈说，找对象，别找不靠谱的，找个老实本分的。油嘴滑舌的过不了日子。这次我听她的了，找了个老实本分的，于是日子就这样平淡的过着。有时候在想，这是我想要的日子吗？她说，这就是老百姓的日子。

我妈说，你这张嘴得理不饶人，结了婚就不能这么做了，得理要让三分，可别给董浩气受。妈呀，谁是您生的？在一旁的他，听的美滋滋的。

我妈说，出嫁了，就是大人了，脾气要收敛，遇事要思考。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别老话语得罪人。妈呀，今天我结婚的日子，您咋还那么絮叨，哎呦，我要走啦。当我就要离开生活20几年的院子，不经意的回眸一撇时，我妈倚着门框在低头流泪。

我妈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当我有了孩子后，彻底的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我妈说，你别老数落天予，这孩子正是逆反的年龄。我对我妈说，这家伙气死我了，老跟我这犟嘴，嫌我絮叨，说什么都不听，欠揍。我妈说，你别手比嘴快，孩子需要哄着。

我妈说，等你们长大了，我就省心了。等你们结婚了，我就省心了。等你们的孩子长大了，我就省心了。……

我妈说，小哥俩要相互照应，就像你和你弟。等我跟你爸百年了，你和你弟是最亲的人。

我妈说，天予啊，他是你弟弟，你让着点他。这句话，二十几年前，我妈也这样对我说过。天予一直跟弟弟家的孩子争宠，就如同我小时候一直跟弟弟争宠一样。只有长大了，才懂，做父母的总会更心疼弱一些的孩子。

我妈说，你给我照的照片，像65岁的面容吗？突然间猛的被提醒，我妈已经65岁了，她在我心中的印象，一直是那个能干的中年妇女，不曾想，已经进入老年。

我妈说，把这个小家伙养到18岁，她心里就踏实。家孙子，外孙子都不白疼，懂得知恩。

我妈说，发了朋友圈，你姨姥姥问，去哪玩了？谁带你去的。这时候的她，满脸的笑容。告诉姨姥姥说，是闺女带着去的。

我妈说，照的还挺好。我对她说，您喜欢哪些，我给您冲洗出来。不用你，我自己去，不用你花钱。没多少钱，我直接用微信发过去，明天去取照片。

我妈说，喜欢这张，我也很喜欢。于是对我妈说，给您做成水晶摆台。我妈又说，那需要多少钱啊，我给你钱吧。不用给我钱。

最终，我写不下去了，她希望我们多带她出去走走，可因为腿脚不灵活了，怕跟不上我们的脚步，成为我们的负担。去往回来的路上，她总是抢着付钱，让我一次又一次的推了回去。她说，你们带我出来玩，我不能老让你们花钱。说的我这心酸。这把年纪，依然为我们着想，不想让我们的经济上承受负担，却不知，这样的行为，让我的心里担起了内疚。

或许字里行间，我妈总是先想到多少钱？那个年代的人挣钱不容易。但字里行间，我妈又不让我多出钱，她抢着付钱。这就是我妈“溺宠”我们的方式。每一位母亲都用自己的方式疼爱着自己的孩子，而作为在母亲那是孩子的我们，不到一定的年龄，不经历一些事情，很难透彻的懂得这种爱。我从来没想过我妈能天天快乐，这是不可能的，只是希望，经历岁月之后，慢慢的，不再嫌弃我妈的絮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