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泰山石

（1）母亲去逝多年，但对她的记忆却越来越清晰。母亲是典型的山东农村妇女，没读过书却非常明白。当年我杭大毕业，面临回山东还是留杭的决择。后来知道，家里人都希望我回山东，想请母亲发句话，因为我最听她的。但母亲只字未提，她说，不管在哪里，只要三儿高兴，我就高兴。每念及此，感动不已。

（2）母亲没读过教育学，却很会教育孩子。有一次陪妈妈去村里小卖部买东西，刚好花完所有的钱。我吵着要吃糖。售货员是同村的，很熟悉，就送了一颗糖。回家以后，母亲严肃地批评了我，她说，真替我害羞，又说没当场批评是给我留面子，也不让叔叔难堪。母亲给了一分钱，让我第二天上学时还了回去。

（3）母亲的择媳观。当到谈婚论嫁的时候，我曾问母亲：希望找个什么样的儿媳回来？母亲不加思索而又似乎是深思熟虑地说：＂对你好，身体好！＂六个字，言简意赅，无私母爱溢于言表。后来，我找了个杭州姑娘。婚后我们把母亲接来杭州住了不短时间，北方农村婆婆与南方城市媳妇相处十分融洽。

（4）母亲的责任。父亲长子，乡干部，整天忙工作。爷爷去世早，奶奶年纪大，母亲成了主心骨。她一段时间最大心愿是5个叔娶上媳妇、2个姑姑顺利出嫁。等最后一个叔叔28岁（农村算很大了）好不容易娶上媳妇，她如释重负地说：＂接下来的日子由他们自己去过喽！＂用老嫂比母形容她再贴切不过了。

（5）母亲的贤慧。印象中，母亲做什么都很认真，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她能做一手很好的针线活，经常有邻居拿新买来的布找母亲定样下剪，最拿手的是打＂核桃结＂，是作传统衣服上的扣纽用的。母亲对庄稼活也很拿手，锄地有一绝活，能在瞬间完成移步换手，姿势很优美，许多男劳力都自叹弗如。

（6）母亲不简单。母亲尽管不识字，但出嫁前曾担任过农村合作化时期初级社、高级社的社长。她对集体的事非常积极，总是率先响应。有一次她挑着七八十斤滚烫的稀饭，给田里劳动的社员送饭，不慎跌倒，腿被烫伤，没叫一声痛，还一个劲地检讨耽误了大家吃饭。我至今记得母亲腿上留下的大大的疤痕。

（7）母亲的坚强。我研究生毕业那年，母亲中风了。怕我担心、影响学习，她不准告诉我。当我拿到学位，找好工作，兴高采烈地回到家时，发现记忆中从不生病的妈妈，已经半身不遂，用上了拐杖，禁不住热泪盈眶。母亲很坚强，坚持锻炼，丢掉了拐杖，生活又完全自理。我知道她是不想拖累我们啊。

（8）母亲的笑。母亲日夜操劳，不到40眉心就爬上了一个川字型的皱纹，那时我还小，好奇地问妈妈，脸上怎么长皱纹了呢？妈妈假装认真地说：＂被你气的＂。于是我发誓不再惹妈妈生气。过了一段时间，我又问，没惹你生气怎么还有皱纹呢？妈妈听后笑了。那是我记忆中妈妈最幸福最美丽的笑。

（9）母亲永诀。母亲中风后的第八年，再次中风住进了医院。医院开出了病危通知。我星夜兼程赶回老家。来接站的是堂弟，我感到不妙，往常都是亲哥哥来接的。我泪洒一路到了医院。妈妈已经深度昏迷。我在病床前大声呼喊＂妈妈＂，可她再也没有回答。妈妈临终没说一句话，是我心中永远的痛。

（10）母亲永生。母亲去世那么多年，一直想写些文字作为纪念，可始终无从着笔。今年清明一发而不可收，连续写了这么些片段。其实天下母亲都是一样的。有妈的孩子是个宝，妈在，家在。以前都是春节回老家，现在改在清明回家了，目的就是到母亲坟前看一眼，与母亲来一次心灵的对话。母亲走了，但又永生，她留下的精神财富将使我受用终生。（完）

补记：关于照片的故事。大概七八岁时的一天，爸爸从公社请来一个摄影师拍全家福。当摄影师快要按下快门的时候，妈妈突然抓过我的手连同已经破烂的衣袖口子按在她的大腿上。我明白她是不想把那破烂的袖口暴露在镜头下，用手呵护我的自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