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5><i>文字/无为<br /></i><i>图片/刘丰逐</i></h5><h3><br /></h3><h3> 除了寂静的冬夜,几乎所有的时刻,你们都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吟唱着。我知道,这个世界不仅是我们的,也是虫子的。虫子的歌声一直存在着。</h3><h3>曾在某些夜晚,专注地聆听你们。最多的,是童年的夏夜,躺在稻场上,银河在天上静静流淌,数着飞过的流星,听着你们雄壮的大合唱,慢慢就睡去了,夜露湿了衣裳也不醒来。慢慢地,从乡村到城市,从少年到中年,你们的吟唱淡出了我的生活。直到现在,一个人无眠的夜晚,又听到了你们的歌声。</h3><h3> 虫子的世界于人而言,就像另一个宇宙。我相信你们所唱的,一定也是虫世界的全部,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你们也有自己的行吟诗人,歌唱虫世界的文化和历史,歌唱你们的英雄和传奇故事。人类用科技手段不停扩大生存空间,想必对你们是一个不小的挑战,你们会用吟唱表达无奈和愤怒吗?你们所唱的,未必都是欢快之歌。</h3><h3> 虫语为我们的夜晚带来诗意和宁谧,而我们永远听不懂虫子在说什么。我能说:人的,归人;虫的,归虫吗?如果我们不努力做到这一点,如果我们只于虫语中取自己所需,细听虫语也枉然。</h3><h3> 有时,真的希望像虫子那样,歌唱着,活过一季就好。人的,归人;虫的,归虫。期待回到童年,回到乡村的夜晚,回到你们的大合唱里获取一夜安眠。</h3> <h3> 我不是住在诗经里的那只蟋蟀,也不是《聊斋志异》里的促织,我只是庞大虫族里最普通的一只虫子,在地下住了很久很久。</h3><h3> 虫族多数住在地下。或许我的父母担心太多,他们把我藏得太深了,自从你们人类开始往土里施放化肥和农药,我们不得不逃向土层深处。人类有孕育孩子的子宫,对虫子来说,大地,就是妈妈的子宫,我们躺在温暖湿润的土壤里,一点点发育成熟,太阳北移的温度提醒我们睁开眼睛,从黑暗的地底爬到有光的地上世界。</h3><h3> 有光的世界真好!我喜欢各种鲜花和果实,从春天到夏天,我经历了种种冒险,尝遍了能够找到的花蜜和果子,每一天都有不同的奇遇发生,这是我每天都不停歌唱的原因!</h3><h3> 人类总以为这个世界是你们的,不,这个世界也是虫子的。我们从不多拿多占,只取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我们来自土地,知道你们不知道的秘密。花儿并非轻松就能盛开,果子并非天生就能挂上枝头,所有的树都是向天空和大地的双向生长——我看到树根紧紧抓住大地之母,不停地吸吮,把各种养料送向高处。我看到果实在土里膨大、成熟,形成土地深处的奇观工程。你们把亲人埋进土里,却无法长出亲人,别难过——我看到他们成为大地母亲的一部分,你们可以在花草树木、在阳光、风里,甚至我们虫子身上,看到他们,他们的形体分解成了大自然的不同部分,但他们的灵魂还在,跨过死亡的屏障,你们能听到他们的歌声。</h3><h3> 我们和你们,其实是一体的。生生不息的大自然,是一个圆满的存在,造物主从不拿回什么。如果你们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就自己去聆听自然的回应吧。</h3> <h3> 那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夏夜。</h3><h3> 青春在,友情在,诗歌在,你们都在。</h3><h3> 长风穿过峡谷,掠过我们的身体,飞向广袤的夜空。星河在天上流转,化成一叠飞泉,从高高的山顶,跌落成山脚的一孔幽潭,满山、满谷,明明灭灭的萤火虫,它们多像星河跌落时,溅向峡谷的点点星光,置身于如梦似幻的山中奇景,我们笑啊,跳啊,狂吼乱叫,大声唱歌、吟诗,变成了天真而疯狂的小孩。有人拿手电的光柱在山上比划,要跟虫虫们一较高下,这时奇迹发生了,手电的光柱划到哪里,萤火虫便跟着亮到哪里,随着光柱移动速度的快慢,它们也亮得时快时慢,萤火虫仿佛在回应我们:看,我们多亮,我们亮得多美。每个人都拿起手电,划起自己喜欢的图案。玩累了,大家躺在石头上,静静倾听身下的河水走向远方的足音,时不时有几只萤火虫飞过来,照亮我们孩子般的笑脸,似乎是它们派过来的亲善使者,似乎能听到它们的窃窃私语:真好玩啊,这是一个多么有趣的夜晚。</h3><h3> 后来,便有了萤火虫诗社。</h3><h3> 那晚同游者,D嫁去另一个城市,做了贤妻良母,如今是本分的银行职员,我不知道她是否怀念跟一帮文人在一起厮混的日子;T从乡村小镇考去大都市求学,四年法学毕业,没有做律师,仍回乡村小镇做以前的工作,从起点回到起点,像一个玩原地跳跃的孩子,或许跳跃在空中的时候,他有了人生最重要的收获?或许这样选择更需要勇气。Z从乡村小镇出发,一去不回头,进入完全陌生的金融领域,如今是赚得盆满钵满还是伤得体无完肤,无从得知,他的QQ头像已黑了多年。K的经历最为坎坷,从收入稳定的国营公司辞职,离婚,做生意,做一行败一行,后流浪四年,游子回乡,完全变了模样也变了性情。我们从最好的朋友变成了最漠然的路人。他经历了一份又一份工作,一个又一个女人,坏德性尽人皆知。我将他从记忆中抹去,只留下了这一个夏夜。</h3><h3>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h3><h3> 我在思念那个夏夜的我们。</h3> <h3> 说起来,虫子是我们家的常客。蟑螂、蚊子,不消说,它们最厉害,有人的地方,就有它们的身影,多高的楼层,多厚的窗纱也挡不住它们的生存激情。</h3><h3> 楼前有一片槐树林,五月端午一过,便陆续有虫造访客厅了。蝉、蜻蜓、金龟子,来得最多的,是一种黑色的甲壳虫,圆头圆脑的,傻傻笨笨的,这虫子落在哪,就呆在哪,对明晃晃的世界不知所措,这下喜坏了我家的米大猫,扒拉这个一会儿,捧玩那个一会儿,不明白为什么天上突然掉下这么多好玩的傻大虫。米乐乎乎玩一夜,早起,满地是被它玩晕的黑虫子,扫起来有小半撮箕。米讨厌屁巴虫,尤其绿色的,见了就躲得远远的,一脸的厌恶。谁都不喜欢屁巴虫,哪怕只轻轻挨过一下,那气味也令人严重不适。一只屁巴虫钻在拖把里,谁也没发现,那次拖地拖得满屋都是臭味,害我喷了许多清洁剂,把地反复拖了数遍,仍余臭袅袅。小小虫子也有强大气场,于屁巴虫而言,真是居功至伟。有一年来了一只蟋蟀,每夜准时开唱,我们找,米大猫也找,蹲在所有它认为可疑的地方守候,就是没有找出这个神秘的歌者,让我们狠狠体验了一把"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的诗意生活。蝉和蜻蜓是我们都喜欢的访客,也最令米兴奋,蜻蜓美丽优雅,飞技高超,米把自己变成飞檐走壁的猫大侠,也很难捕到它们。蝉看起来有几分傻气,却喜欢大吼大叫,令米有三分畏惧。在对蝉的态度上,我常胳膊肘往外拐,眼看米要得手了,便想法让那可怜的家伙逃出去。胖胖的土狗子也曾来过,这种虫最喜欢吃土豆,估计是买土豆带回来的赠品,本来想把它们丢进垃圾筒,带它们回大自然,谁知道三钻两钻,不见了,以后也没有找见,土狗子如土行孙,会遁地术,难道连钢筋水泥也遁得了?</h3><h3> 在我们家的顶楼,住着几个虫的家族。蚂蚁、蜗牛、尖头的小螺蛳。每到春季,到处都是蜗牛,到处都是蚂蚁,蜗牛爬得慢,可以一一摘除,蚂蚁最难搞定,今天在这里,明天在那里,仿佛知道我要对付它们,不时就换个地儿筑巢。成路成行,以军团组织行动。尖头的小螺蛳更笨,根本不爬动,只在土壤里一堆堆地繁殖。刚开始颇为头疼,后来索性不管了,别人就活这一季,到冬天,什么虫都会消失的。</h3><h3> 我知道明年蜗牛仍然会吃我的白菜,蚂蚁照样到处筑巢,小螺蛳示威般繁殖,还有不时光临客厅的天外来客们,高高的七楼之上,因了它们的存在,倒多出了无限生机。它们并没有危及我的生存,何不给它们生存空间呢?</h3> <h3 style="text-align: left;"><i>文字/无为</i></h3><h3 style="text-align: left;"><i>图片/能量君提供并授权</i></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