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

卧云观月

虞美人

摄影 | 卧云观月 文字 | 秋色寒香

五月，浩荡春风一路向南，如那一年的垓下，大兵压境，摧毁了无数姹紫嫣红。

只有瘦弱的我还倔强地站立在风中，向远方眺望。两千多年过去了，不曾看到你的身影，也听不见乌骓的嘶鸣。有人说，你在乌江边把自己英雄的头颅交给了吕马童，用自己高贵的生命送了他一个锦绣前程。我不信，你一定是听从了乌江亭长的劝告重回江东招募子弟了。

———我在这里等你卷土重来。

　　我已穿好战袍，期待与你一起冲锋陷阵，逐鹿中原；我已画好妆容，随时准备帐下起舞，解君烦忧。

犹记那年，天下大乱，有人在大泽乡揭竿而起，你与项梁杀郡守，谋会稽。我在闺中闻君英名，芳心暗许，一朝相见遂终身相托。此后岁月，长伴君侧。行军霜雪里，饮酒马背上，不言苦累，无悔相随。一直，你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天下无双。所以，我愿意把我的生命放进你的生命里，与你一起图霸业、谋天下。

从此，岁月纠缠，不离不弃。

　　

喋血战场，我喜欢看你重瞳里深藏的那一缕只为我绽放的柔情，在那血雨腥风里缠绕着我，也守护着我，让我身经百战而毫发无伤。是那一份稳妥的温暖，铸就了我今生誓死追随的信念。

　　我喜欢你破釜沉舟的果敢与勇力，在巨鹿，九战九胜，大破秦军三十万。除了我的大王你，天下谁还有如此英雄气概？谁还能让我如此崇拜？那时，我丝毫不怀疑你能问鼎中原，能结束战乱，给我一个太平天下。到那时，乌骓闲养，楚戟高挂，让我为你脱下战袍，治疗旧伤。甚至，我想与你一起过幸福安宁的日子，像那些村妇野老一样。

　　战争似乎永无休止，我还在随你流离西东，甘愿放弃一个女人最平凡的梦想，以你的梦为马，奔跑在征服天下的路上。也许辛苦，却不后悔，只担心你的一念仁慈会把多年心血毁于一旦。从来不怕你给不了我天下，只怕成王败寇的咒语把你压垮。

楚河汉界是君子协定，可是，你的对手是市井泼皮，终是背约而犯。饶是你有拔山举鼎之力，亦输于小人心计。

　　我们兵败被围于垓下。那晚，你在帐中和衣而睡，眉头紧锁，像个委屈又倔强的孩子。相随七年，从未见你如此疲惫，我心里万分疼惜，真想把你抱在怀里，给你温暖和力量。想到明天还有苦战，且让你安静睡下恢复体力。 我出帐外散心，见晴空云敛月色清明，想，若能与你一起携手在这清秋的光景里，多好。也许，作为你的女人不该有这样的一闪念，可我的愿景不是为着自己的小女人梦，我只是万分心疼你的辛苦。当时年少，爱慕英雄，现在，我不要你拔山，不要你举鼎，只想你能在好光景里安然入梦。

　　可我知道，你是独一无二的楚霸王，你的人生，除了战场，别无选择。既然做了你的女人，我也就选择了义无反顾向死而生。

这一夜，我下定了决心。而你，还在睡梦中。

又一夜，四面楚歌响起，军心涣散，几番突围失败，直至兵孤粮尽。大帐里，你举杯痛饮，酒后慷慨悲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世间伤心事，莫过于英雄末路，美人迟暮。我的英雄，我不愿听你悲歌。

　　我凄然起舞，忍泪相和："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歌罢舞罢，毫不犹豫地拔剑自刎。

一腔热血洒尘埃。

　　魂魄飘荡之际，见你抱我入怀，目眦尽裂。夫君啊，不是我舍得抛下你，只是不想成为你绝地反击的牵挂和负累，更不想兵败被俘忍受屈辱。若他年你东山再起，我依然愿意随你征战东西。

我看见你的眸子里有深深的绝望和疼惜，我看见你用浸染了我鲜血的黄土埋下我的身体，我看见你跨上乌骓带领余部绝尘而去……

　　荒草萋萋，黄土漫漫，我怕再也看不到你。努力挣扎，努力抬起，我的魂魄不愿意散去。我要站得高一点，无论你是去还是来，都让我能第一眼看到你；我要走得更远，好记下你离去的方向和足迹。于是，我把自己的意念分解，向上伸展，向外蔓延，哪怕瘦弱，也要在风中立着。我长出翠绿的叶，我开出艳丽的花，只为等你来寻我时远远就能看到，看到那一地绵密的相思和当初痛苦的别离。

　　年年岁岁，我在风中温习着当年帐下的舞蹈，等你来，再为你翩跹而舞，让岁月生香。

我盛装而待，却不见君来。

在这里，看尽了星月轮转王朝更迭人事代谢，孤独开放，寂寞舞蹈。我用最温柔的想念在岁月里写诗，在春风中等你。我把等你当成了一种习惯，再也不想改变。

　　听到很多人走过，说，这花是虞美人，真好看。

与你别后，孤单千年。好看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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