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从前树，从前事（运城 ）

静

从前慢，但从前是真好。时间不疼人哟，硬是扯着拉着，生生把人拽大。

老家的名字很文，龙居镇美玉村，我生活的街巷叫“南庄巷”，早先少年时，它是全村东西向最长的街巷，老人们借此寄托美好夙愿，自发许名“长寿巷”。

那时，巷子里，家户门口栽种清一色的泡桐，树干粗壮，呈黑褐色，树皮粗糙，犹如饱经沧桑的老人的手皮。开花，也很美，无论是形状，抑或颜色。或许因为数量太多缘故，便自然平淡，犹如满街的村妇，并不被人在意，更谈不上喜欢与否。

大概是“物以稀为贵”，隔壁烨烨奶门口的那颗苦楝树便成了满巷树中的佼佼者。再加上主人的细心打理，躯干挺拔伟岸，远望，树冠，童童如车盖。形貌昳丽，就更是招人。

要说，这算是苦楝树占“天时”之机。那它更是福命。巷子东高西低，它偏居高位，居高位也罢，它还占交通要道。烨烨奶家斜对面是队里的库房，从库房入便直通队里打麦场，这里犹如驿站，人来人往，都喜在此驻足。

乡里乡亲，走街串巷，停歇下来，唠唠家常，叙叙庄稼，聊聊八卦……高兴处，拍肩，捶背，打情，骂俏……一天的好心情都油然而生。

做生意的，支架起车子。解州小蜗的豆腐，罗义戴眼镜的韭菜，本村的🐭皮凉粉……侃一会，吹一会，擂一阵，表一阵……人也歇好了，生意也做了，聊侃中，竟有扯上亲的，也有聊得投机攀成亲的……大家诚诚恳恳，热热闹闹……关键是舒坦。

对于我，记忆最深的便是崩玉谷豆的，大树下，支锅，生火，炊烟袅袅，香气氤氲，场景温暖又妥帖。尤其是“彭”的一声，震耳欲聋过后，随之玉米花四溅，孩子们迅速围拢，争抢吃食，幸福的滋味洋溢在脸上，咀嚼在嘴里。还有些孩子，意犹未尽时，过去抱起嘣花篓，使劲折腾，只为再刨挖出些吃食。

还有打银器的，每每此时，街上的老财主家后辈，赵家，鱼家的子孙拿出老辈留下的银饰加工💍，耳环……作为贫下中农的后代，我只能静默一边，只有观赏或艳羡的份。但实实在在还真没有抱怨过。（蛮懂事）

据说，烨烨奶解放前嫁给南山土匪为妻，后来，土匪犯事被枪决，又改嫁业业爷。一辈子未生育，干净利索，又挺有大家风范，为人和善。娘家发达，成就了烨烨爷，当初吃公粮。梳着大背头，身着整齐的中山装，口袋上别一金光闪闪的英雄牌钢笔，却不太会写字，手腕配带上海牌手表，却不认表。有人打问时间时，他总是恨恨一声：哈有人戴表，只爱问我。（顺便解释一下，业业妈是抱养的。）

这些都是题外话，重要的是，物质贫乏的年代，他们给烨烨买回了大量玩具，比如：孙悟空脸谱，各种枪械……还有更奢侈的，整箱整箱的小儿书（画本）。烨烨奶人善，喜分享。夏天的星期早上，常搬出来，放在苦楝树下，有树冠撑起的天然遮阳伞，小伙伴们饿狼似的扑上前，贪婪汲取。时间是有限定的，到时就收场，孩子们很知足，总是屁颠屁颠尾随，期待着下次分享日期的安排。

那时，夏日晚上，总停电，孩子们总爱聚在苦楝树下玩游戏，瞎眼猜表演，老鹰捉小鸡，跳皮筋，跳绳，比武（看完电视剧《霍元甲》后……）嬉笑怒骂，其乐融融。当然也海阔天空地吹牛。清晰地记的，烨烨说，长大了叫他爷给他买一电视，装到袄布袋里，多会儿想看多会儿看。他说完，我们就狂笑，异口同声道：你做梦。不想30年后竟梦想成真啦😄！想想都感叹：太疯狂了，这世界变化真快！自己太短见。

再玩，却从不敢上苦楝树。或许因为，树太高，树干太粗，孩子们能耐不够。但事实是，烨烨奶，不同于农村老太太，他不下地，常常呆在家，坐在门口台阶上守着大树谝闲。孩子们很难有机会一试身手。烨烨爷又在树坑一圈围上枣刺，再想下手，就属找死了……遗憾！

也有肆意妄为时，苦楝疙瘩落下时，没人管，可以拾来攒起当子弹，比起胡集疙瘩，玩起来更高大上。过瘾。女生听说，苦楝树花洗白衬衫效果更好，女生越集花，男生越踩花，由此生发的口水战，追逐战此起彼伏。但苦楝树花中能洗白衣服，洗亮衣服，终不得其果。后来上高三复习班时，亲眼见过城里的几个臭美女子用蓝墨水洗白衬衫，效果不错。当时也不由想起苦楝树花……

岁月流逝，快二十年不见苦楝树，所以从前的一切都埋在记忆里。今日看见同学微圈里的苦楝树，才又勾起了回忆，原来一切都还很清晰。我知道，曾经的一切，其实从未走远，只是人真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