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致远《天净沙 · 秋思》小析（续一）

荒忽流鸿

（接上篇）

……老树昏鸦，西风古道，骑着一匹精瘦的羸马的更其憔悴的游子，看着似曾相识的小桥流水伴着参差几户人家，原曾扼腕叹赏的夕阳这时又“疾似下坡车”，向西山滚落，不禁勾起他百感千愁。愈是“归思难收”，愈觉得自己远在天涯、山高路远，盼归无期。那种令人绞心撕肺、肝肠寸断的思乡念家之情，多么猛烈，多么残酷地折磨着漂泊无依的人呵！毋需多语，一个“断肠”，再恰切再简洁不过地把“天涯沦落人”的无法言传只可意会的苦楚传达出来了。

这支小令，用冷、暖色调的交替、互映，用动、静事物的并进齐出，用“自然物”对“人间物”的烘托、“人间物”对“自然物”的点化，用远近高低事物的错落和谐，创造了一个极为鲜明、开阔、辽远、深沉、逼真的形象境界，而终以游子情思充实其内、笼罩其外，使景的世界成了人的情感的境界，化自然为情感，真正达到了古代诗词作品的极致——“一切景语皆情軍”。小令最成功最出色的地方，不在人们所津津乐道的写景上，而突出地表现在作品通过最形象、最精致、最生动的写景，写出最难深着墨的微妙而强烈的感情。短短二十八字，用看似极平常的景物，以极平白的手法，构成了如此深远凝重的意境，传达出如此摇撼人心、感人肺腑的人生感受，确实令人叹为观止。无怪乎王国维推它为元人令曲之“最佳者”（《宋元戏曲考》），也无怪乎周德清誉其为“秋思之祖”（《中原音韵》）了。

这支小令，显系作者真情实感的抒发，绝非无病呻吟之作。作者马致远，字千里，号东篱，元朝大都（今北京）人。他一生致力于杂剧和散曲创作，平生著杂剧十五种，艺术成就很高，与关汉卿、白朴、郑光祖共被推为“元曲四大家”，代表作《汉宫秋》。他的散曲成就更高，被推为——“曲状元”（贾仲明《凌波仙词》），有《东篱乐府》一卷，共收小令104首，十七个套数及残缺的套数五套，是元散曲前期创作中最丰者之一。马致远散曲代表作除本令外，还有套断《双设夜行船 · 秋思》、《耍孩儿 · 借马》等。他的散曲风格俊逸、豪放，“高佩雄浑、情深文晚”（王国维《宋元戏曲考》），梁乙真说他“颇近词中的苏轼”（《元明散曲小史》）。《天净沙 · 秋思》很典型的表现了马致远散曲风格的一个方面。

马致远一生仕途失意，虽曾作江浙省务提举，但“东篱半世蹉跎”（马致远《蟾宫曲》），没能很好地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香才能。由于他“世事饱谙多，二十年漂泊生涯”（马致远《青杏子》），形成了他豪放不羁、以逢场作戏表示其反抗的思想性格，有时田消极颓废的反抗走致遁世、宿命，人称“万花丛里马神仙”。但马致远毕竟是个最富真情也最重感情的杰出作家，我们上面分析的《天净沙 · 秋思》就是他“漂泊生涯”真突感受的艺术浓炼。读其曲，想见其生活时代、生平遭际、生活情感，不能不叫人感同身受。

较马致远生活年代稍前的元曲另一大家白朴，亦擅长写小令，他有一首《天净沙 · 秋思》，取材、写法颇与马致远的《天净沙 · 秋思》相近，全曲是：

“孤村落日残霞，轻烟老树寒鸦，一点飞鸿影下。青山绿水，白草红叶黄花。”

就写“秋”来说，足与马致远这首《天净沙 · 秋思》媲美，但没有马曲中动人心魄的情感内容，显得逊色不少，因此也远不如马致远这首《天净沙》流传人口。

（诚蒙众友提供相关资料，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