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山水

魚頭

每次节假只想着回老家，从来都没有出游的计划。不做添堵买罪的事。何如回一趟老家，那山那水，解我这一怀驿动的愁情！

只是，太多牵绊。我终是无缘一睹老家那杜鹃红遍的盛况了。那些热闹都与我无关。

这次五一带儿子回了一趟“婆家”，老丈人送护理院了， 回去看看。当下，“养儿防老”都成空谈，“父母在，不远游”也只嘴边神话，而“子欲养，亲不待”终是千古憾事啊！二老年岁已高，抽空陪伴理所应当，这也是儿女最大的慰藉了。老人在哪哪里才是该要常回的家啊！

护理院内，老丈人背对着我，整个身子被轮椅遮了大半。边上有人知会了他，他缓缓地转过头来，见到我时眼神有一瞬的亮光闪过。老丈人偏瘫多年，而今都要八零后了，更显得老迈。岳母目前尚可自理，毕竟也这身岁数，而且平时在一起就没事瞎吵吵，谁也不让谁。儿女各家各法，始终未能照顾周全，便合计送了老二家就近的护理院。好在有老二一家上下的悉心关注，都指望他们了。这回岳母可少了呛声拌嘴的人，闹惯了。顺着她意，时不时也接来住下，方便照应。老房子忽然做空了许多，只剩了小叔一人，尽管精神状况尚佳，毕竟也年愈古稀之人了啊！

说是来陪老丈人，其实也就坐边上，听几个老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常常也是有听没懂，净陪着笑。老人们欢心就好。只是越觉得自己跟作秀似的，心虚得很，回来不得几日，对于二老，我其实什么都做不了，甚是惶然。人老孤独，谁也逃不掉。他们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了。不远也矣！

儿子从小就在这里由他二姨带大的，也管她叫妈妈，念情极深。大家都对他疼爱有加，这里就是他的家了。所以每次都往这里回，常走动，情更亲。就我天天坐等吃喝，怪不自在的。一大家子这么一凑，又忙碌热闹了起来，话匣子一打开，停不住的酒杯，每每总要大醉一回。我醉了，倒头便睡。

许是人渐初老，尽管迟睡依然醒得很早，再醉也是这个点就睡不着了。伸伸懒腰，记起了，问候一声：五月，你好！

五月伊始，春意犹存。一着短装匆匆就出了门，微凉。踏着晨光，取道大山延绵的方向。穿行山村巷陌，门户深闭，只我一串脚步声响，以及醉后的干咳。斜插烟田小道，晨光晖映，风轻露重， 放眼一碧千里，铺天盖地似的。出村口，至三岔，一树撑天，有老翁晨练，沿途再无多余行人。回望山村，已远矣。

此去坡抖弯急，行至半山仍见三五住家。突闻犬吠迎面而来，不由心头一紧，随即喝道：主人！我忘了，这犬定是听不懂方言。便随手摸一石块，来犬见状猛然刹住，乃悻悻回转，不敢靠近。犬是好犬，护主有忠心，莫欺外乡人。

一路挺进，山高林密。几缕晨曦透来，空气沁人心脾，顿觉一身轻松，神清气爽。遥望山峦层叠处，山色斑斓：那种绿嫩的绿，那种红鲜的红，那种黄新的黄...春情一片，生机勃勃。山崖上下，新竹挺拔，山花绽放，犹似旧识来迎。站在崖边，脚下垂直险峻，闻声寻目，有淙淙流水，没入掩映深处。

再往前走，便是老虎坑了，这是一座水库。听说这里淹死了不少人，这老虎坑，确实够坑人的。不过，不爬墙还是进不去的。我且兜兜转转，想看它个究竟。没站在高处，看不出它的全貌，透过林木的遮遮掩掩，我看到水库也只是水库，没有什么特别的。水是碧绿的，却绿得不像水，倒更像是一块未经打磨的碧玉了。比起老家白溪水库，还是小了点。也许，山水人情总相似，乡愁各不同吧。

下山的路，一路跌回来似的，紧走慢赶的，没一会儿就到了山脚。那只忠犬，远远的小心地窥视着我。我不是坏人。

我不是坏人。我只是路人。带着一身酒气的思乡的路人。

同门瞧我闲得发慌，还特意载我跑了一趟许佳山- -往老虎坑再上去半小时车程。一路翻山越岭，崎岖盘旋，千回百转。越往上越难走，摩托车吃力地轰鸣着，响彻山谷。丛林、竹海、远山，多么熟悉的画面！任人思绪飘飞，水千条，山万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这里就是许佳村了，错落有致的老房子，老墙破败，青瓦斑驳，巷陌隐约，苔蔓肆意滋长，好一个人情淳朴古韵犹存的村落！进驻农家，水甜茶香，一碗新茶慰了乡心。我又见到了土灶、柴火、饭甑，我完全穿越了！独倚窗栏意，青山最知音，懒得再走了。心向远野慕自然，大山深处好人家！

只是这种淳朴宁静，还能坚守多久？

世间情有万般，亲情最重。山水恋无一方，乡恋难酬。严父如山，慈母似水，山水相依，谁也不能少了谁！山水有情，老家那一呼一吸一天地的清新自然，那一砖一瓦一巷陌的纯朴厚实，那廊桥溪潭的千古风月，那石洞云天的浪漫传说，凤林栖霞、狮岩积雪、象峰夕照、马首嘶风、古洞流云、天池引月、一线洞天、云梯接汉、三井龙潭、平溪十八涧...怎不相恋！尽管，我已经远离，却从未迷失。我还能站在风景之外看风景。老家的山水，一直都在梦里。

喜欢就这么一个人独自行走，徜徉在一个人的山水间。有朝那么一日，也得闲情逸致，怀拳拳乡心，跋山涉水，钻洞攀岩，将老家的山水走个遍！一个人的山水，孤独的山水，很享受这份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