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奶奶

贾东波

　　我5岁的时候，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了我生活的陕北小城。那年，伴随城镇化快速发展，县城马路拓宽改造，父母用以维持生计的路边小饭馆也被迫歇业，我便跟随父母从县城搬回到农村老家住。在未上小学之前闲余时间跟着爷爷奶奶上山劳作，比如掏坡、锄地、刨山药，其实说是劳动，但我的大部分时光都是与黄土及其附属产物作伴，最多也是将刨好的山药捡到箩筐里。

　　我的老家背后有座大山，由于家的面前就是黄河，水地较少，山上的坡地成了爷爷奶奶主要的耕作场所。那座山由红色砂岩组成，不论什么时候他一直呈现出耀眼的红色，尤其是夏日的雨后，那红色真是红的动人。在红色砂岩上经过岁月冲刷，本来覆盖的厚厚的黄土层被分解成各式各样的形状，有半崖生长着酸枣的小悬崖，有可以溜坡的黄绵土坡，还有被水改造的各类怪异造型，总之，他的高低起伏、光怪陆离成为我儿时的游乐园。当然也自然生长着很多植物，我接触最多的便是蒲公英、甜根根、喇叭花、沙奶奶等，还有一些叫不起名字的花儿草儿。尤其是沙奶奶，在我记忆中留下的画面感至今难以抹去。

　　第一次遇见沙奶奶纯属偶然。临近秋天，我沿着一条小土路去地里，走着走着发现草丛里躺着几个绿绿的东西，我轻轻的抬起脚跨过去，几个沙奶奶就静静的躺着，那样的安安静静，好像是几只刚出壳的鸟儿乖乖地等着鸟妈妈的归来，我虽有点迫不及待，但因为是第一次第一眼看到他们，还是忍不住用我的右手拨开了剩余挤在一起的草堆。哇，哇，瞬间眼前一亮，躺在里面的还有更大的，大小一共估计有十几个，最大的有小红薯那么大。而且表皮微微泛着红色，那颜色像高原姑娘的脸蛋，红的光泽暗淡但不乏喜悦与诱惑，红的露出了斑驳的黑点但充满季节的沧桑感，那红色也恰恰映着我的那座大山的红色，致使我看到了那鲜有的色彩都忘记了还有其他十来个绿绿的沙奶奶在等着我的到来。不一会儿，大大小小的沙奶奶已经装满我那又小又窄的口袋，那堆草丛便恢复了起初的那份安静，只是少了那些诱人的宝宝。

从那天起，我便知道了她们的真名-沙奶奶。随后的日子里，只要到了夏秋季节我都努力在寻找这种偶然的邂逅。果然，机会又一次降临给有准备的人。阳光很好，我正在上厕所，其实那个厕所就是从土崖上掏出的一个避风港，然后放一个破瓮进去盖两木板修成的。我蹲着，顺便看着避风港外的风景，心情还徜徉在这晴朗的天空里。抬头一望，吖，避风港顶上吊着三四个略微发紫的大家伙，原来他们也来这里避风享受美好的日子。我赶快收拾提起裤子就往土崖上头跑去。不出我所料，又是一窝，全端！根据以前的经验，我挑了几个小的慢慢的剥皮放进嘴里咀嚼他们的美味，其实我并不太喜欢这个味道，但是我知道，大人们、孩子们都是这样处理他们的。嘴里面嚼着，那种淡淡的香味已经完全超越了我后期所能参加的盛宴，即便我知道这是避风港上边生长的沙奶奶，但香味依然覆盖笼罩了整个我，整个世界。我闲不下来的小手顺便将其里面白色的滑滑的羽毛，尤其是那几个红的发紫，表皮裂开了的大家伙被我一一拨出羽毛放在手心轻轻的吹走。

　　一直到以后，我都不知道沙奶奶的学名叫什么。反正是当时一直跟着大人们这样叫下来。后来进城里上小学、初中、高中、到大学毕业参加工作这么多年，在祖国大江南北，在陕北的深山大川、草地沟壑都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从未有意无意的碰到过我多年钟情的沙奶奶。

有一天，我突然思绪里又冒出沙奶奶的画面，然后就搜索网络关于沙奶奶的百科，是我不曾知道的科普知识。沙奶奶属萝藦科，又名瓢瓜、地瓜、乔瓜、地稍瓜、女青等。总之，它的果实形状象瓜。是多年生草本植物，植株及果实含有白色的乳汁，含量很高，一旦触破乳汁横流不止。沙奶奶其幼果属高营养蔬菜，含丰富的乳汁，食用价值，营养价值胜过生奶等各种乳汁。味道香甜，散发清清的天然奶香，是很好的天然补品。全草具有清热降火，消炎止痛、通乳的作用，其种子能补虚、生血生肌。

　　从初识沙奶奶已经三十多年过去了，沙奶奶这么多功效、这么多学问，我从来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在我童年里留下了美好的记忆。或许，沙奶奶的乳汁丰富过我的味觉，承载过我的童年，但其实，她就像是我的奶奶用甘甜的乳汁养育了我的父亲一样，养育着黄土地上一代又一代的儿女子孙。用尽了她的乳汁，剩下片片的羽毛随风飞向那需要哺乳的贫瘠的黄土地，飞向那遥远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