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h3><h3> ——(元)马致远《天净沙 · 秋思》</h3><h3>这支小令,“语语明白如画,而言外有无穷之意”(王国维《宋元戏曲考》)。它字字写秋光秋色,又字字写人意人情,以“秋”托染“思”,又以“思”映射“秋”,终以“一切景语皆情语”(王国维《人间词话》),紧紧扣住“思”字,含蓄深挚地表达了“天涯沦落人”的凄寂、苦闷、无法解脱排遣的“断肠”之情。</h3><h3>全曲看似主写秋意,次绘思情,““夕阳西下””句之前,仿佛全不关“思”字,未句才好像漫不经意推出个“断肠人”的形象,而“断肠”之情未着一墨,俨然重在写景而不在抒情。但千古诗骚“巧者则有情中景,景中情”(王夫之《蓦斋诗话》),此曲高超之处正在于天涯断肠人的出现顿使景物生情,原以为无情之景,再看去已景景即情,原似写景之作,回眸间已深情四溢。</h3> <h3>“枯藤老树昏鸦”一句,很形象地写出了晚秋、晚秋黄昏的景与境。深秋时节,万物肃杀,青藤枯老,黄叶落尽,被枯藤攀缠着灰黑色的树身的老树上,棲落着乌鸦,瑟缩着,在傍晚的静寂中,不时发出几声嘶哑恐怖的叫喊。这里的“老”字,即是树木年轮说“老”,枝干之“老”,形态之“老”,又是形容秋天叶片不存的树木饱经风霜,几历沧桑的萧蔬、凄凉的状态,从而透出结句“断肠人”的当时心境和一生经历。“昏鸦”的“昏”字也有两层涵意,一是明指黄昏时分,一是形容乌鸦觅食一天,黄昏时已有气无力,无精打采,幸好找到一处栖息之地,那昏昏欲睡的样子在游子的眼中是可怜又甜蜜——它们毕竟还有个“巢”啊!犹如电影摄影上的特写镜头接推镜头,开篇三种景物,即构建了色调浓重、气氛幽凄、寓意深远的诗的境界。</h3> <h3>下句,“镜头”一换,在昏重得叫人难以喘息的时候,忽现“小桥流水人家”。但见一架小桥,桥下一弯秀水,潺潺淌淌,水边桥头,几檐小屋错落有致,缕缕晚炊的轻烟袅袅飘起,又散进暮霭中,显得那么安恬、温馨。这一切使游子的眼睛一亮,但马上又黯淡了,他的孤寂与这温恬显得多么格格不入,他期盼的、他看到的,恰恰是他不可能得到的!这里的“小”,并不是实写桥的大小,而是视觉形象而言的“小”。“流水”只是写水动而未闻水声,也是因水远故,水远声自悄。从构图上讲“流水”又恰与“小桥”动静相对,动静互生,无声之动更显其静。“人家”一语,用得格妙,由于距离较远,又在黄昏中,房屋、人物分辩不清,只是炊烟袅绕或灶火的偶尔一闪光才告诉天涯游客那是有人居住的屋舍。这一句全为远视所见,不仅在写景造境上有了新的开扩,而且在该理上很深微地传达了署旅天涯者对安居家乡的生活可望而不可即的感受。</h3> <h3>第一句与第二句,色调一冷一暖,一晦一明,节奏虽同为二字一词,但第一句较为迟滞,第二句较为轻快。在这一冷一暖、一晦一明、一迟一快、一近一远中,作者把镜头向更深处推去,现出“古道西风瘦马”的画面。一条黄尘漠漠、秋风飒飒、“长亭更短亭”的漫漫古道上,一匹瘦骨伶仃、精疲力竭的驽马迟缓地走着。一个“古道”,让人马上想到路途曲折而漫长。古往今来古老的道路卡不知走过多少匹这样的“瘦马”,时虽不同,境况一也!作者在此,轻轻一笔就把“眼中景”与历史的辽远挑到一起,拨响了读者心中那根通往遥远过去、与古人共鸣的弦索,也把全曲的意境导向“无穷”。“西风”既使第一句的树老藤枯有了着落,又增添了全曲的“冷”意,紧紧逼住“瘦马”和后面是“天涯”,使人觉得无往而不西风。“瘦马”一词在全曲中地位较为重要。秋高草迄的时曰刚刚过去,按理马是不该“瘦”的,但作者这里是以马自况,写马旨在托人,马瘦人更瘦,马都很难再忍受背井离乡的飘泊之苦,骑在它背上有思想重情感的八就更无法坚持了。这,才“逼”出了下面的“断肠”。</h3> <h3>前面都是写地上的景物,接下来作者把笔锋一扬,画出了“夕阳西下”的天空,为地上的景物绘就一轮血红的西坠的夕阳作景幕。落日残照,本易使人惆怅、感伤,作者又偏偏拈出“西下”这一最令人无可奈何的时态,就给本应被落日抹上几笔暖色的景物更凭添了一层怆神寒骨的迷离之意。作者不突出“夕阳无限好”,而突出“无限好”的行将消逝,用了个与前面“西风”重复的“西”字,系住了秋,系住了冷,系住了肃杀,系住出盛时难再。“夕阳西下”又与“昏鸦”“西风”一起,点明时光紧迫,已届暮晚,季节上到了游子归家的季节,时辰背到了羊入圈、马回槽、行人抵馆、家人团坐的时辰。画这个时节、这种辰光却仍有“断肠人在天涯”!此时此地,此情此景,怎能叫无家可归之人不痛断愁肠?</h3><h3><br></h3><h3>(待续)</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