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宁的同学又要聚会了,很羡慕。听说奚治朴老师和韩延龄老师也要参加,非常高兴。因为这两位老师,也是我中学的少年生活中,关系密切的两位老师。
奚老师是我们初二时候的班主任,也是继王纪雯、刘方廉之后,我们的第三位语文老师。奚老师慢条斯理,总是不慌不忙地。他穿布纽扣的中式对襟罩衣,儒雅得很。一件蓝的,一件咖啡色。有一把很应手的茶壶,是宜兴的紫陶吧。上课铃响,他有时竟然趿拉着拖鞋,不慌不忙地踱进教室,向起立的我们还礼。“…心忧炭贱愿天寒…本文的中心思想是…”他慢慢地说,然后很满足地嘬一口茶。印象里,他很少发火,这是慢性人的优点吧。我可是记得祝汉卿老师摔过教学三角板;王洪光老师敲弯过指挥棒。
奚老师乒乓球打得好。经常在一楼大厅跟校医吴大夫对阵,还有一个是从后边二建来切磋的麻脸上海人。每次都会有好多同学围观, 二楼天井处也聚了很多人。奚老师打球也是不慌不忙的。不管对方击来的是快速,还是旋转,他都是以不变应万变,慢慢地提拉回去。对方一定很生气,就像打在一堆棉花上了。而他总是在把人折磨够了以后,一记滑板,或者突然加力扣杀,置敌于死地。他最激动人心的一场球,是在少年宫举行的西宁市中学教工的锦标赛。对手是青大附中的老师 (大概姓周,高个微驼)。周的球风凌厉强暴。奚老师仍然是太极推手般地云里雾里地应付着。我已记不清,那场球是不是我在那里翻的记分牌;甚至也不敢肯定最后是奚老师拿到了冠军。但是我还分明记得,场间休息时,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和宠辱不惊的微笑。 那时候,奚老师和王洪光老师住在二楼东边那个半圆的小屋。我经常去他们宿舍玩。遇到王老师拉小提琴的时候,就恭恭敬敬地坐在奚老师的床铺上听。《新疆之春》哪。如奔马,如鸟鸣。特别是曲到中途,他玩跳弓时,我的全部身心似乎都在随着那旋律在跳荡。
奚老师的书不太多也不少,多是些文学理论、海涅诗集什么的,看不懂。我从架子上取下一本《德伯家的苔丝》,世界名著唉,翻翻也读不进去。但在扉页上,看到奚老师工整的手迹“献给伟大的女性延龄”。 (现在想想,文科男骗理科女,大抵如此哦。奚老师,学生跟您开个玩笑,别生气啊)。所以,在见到韩老师之前,我已经知道她了。 韩老师调来公安中学已经比较晚了。直像天上(北京)掉下个又漂亮又洋气的女老师。她的棉袄外面是剪裁得体的大襟罩衣,裤管很细。一方丝巾是系在脖子上的,在一侧绑成个好看的花。发型也是西宁少见的样式。特别是她穿上呢子短大衣时,气度非凡。女同学们大多很羡慕她的风度,说“韩老师说话声音真好听,跟唱歌一样!” 她近视,但不戴眼镜。叫她的时候,她要眯了眼,先聚焦一下,然后对你绽开亲切的笑容。韩老师学英语,但是我们俄语班的学生也喜欢跟她攀谈,问她“学生”怎么说呀?她侧头想想,“斯图进特”。于是大家都很高兴。学问好又对我们亲热,她自然赢得了很多学生的敬爱。 韩老师教我们的时间并不长。要说中学的化学知识,还多是江善荣老师给我们传授的。但后来的化学实验室是韩老师筹建的。我们做了不少实验,像pH值比色,自制汽水什么的。很快文化大革命的洪流冲掉了我们的课堂。记得他们住学校后面平房的时候,我还经常过去玩,听他们的收音机,大大的,低下有一排白玉似的按键。那时他们的女儿还没有出世。
十来年后,我在读研究生的假期,曾去师专看望过他们。那时候,国门已经越开越大了。许多像韩老师那样资历的前辈有了出国进修的机会。那次拜见时,我提起过这一点。我看见韩老师是很郑重地在沉思。后来如何,我就不得而知了。像她那样有天份的人,如果给她机会,难道不会是又一个居里夫人? 又是二三十年过去了。奚老师和韩老师都老了。奚老师肯定会更加从容恬淡,等闲了一切人生风云。而韩老师应该变成了一个美丽的老太太,依然是那样端庄优雅。
聚会时,请同学们替我多拍几张照片吧。
2015-01-26 Sherbroke,CANAD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