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在清河

清河蔷薇

五一前夕，女儿从学校回来了。这个阳光融融的暮春下午，我们一家三口骑着摩托车去清河看望父亲。

车过仁义桥，转向熟悉的乡村公路，中心河道两旁的绿树浓荫即刻把我们重重包围。空气里夹杂着各种草木的清香，格外好闻，我们忍不住使劲吸着鼻子。

春风拂在脸上，很轻柔，一下一下的，就像女儿的手一样润滑。久在街上住，高楼屋宇林立，是见不到春天的。那一抹零星的绿色，不是被飞腾的汽车尾气环绕，就是被嘈杂的人声渲染，哪里能见到这鸟语花香，春色满园的景象呢？

这无边的绿啊，是梦，也是酒。绿酒初尝人已醉，摩托车放飞着我们的心情，驶向春天的极致。

车子拐过双亭，下了柏油路，我们的清河已然在望。路两边的田里，长满了绿油油的青草，间杂着紫云英和几朵不知名的小黄花，远远望去，像极了一匹彩色的锦缎。

这时候，仿佛心有灵犀，我和女儿同声叫她爸停车，然后，迫不及待地双双溜下车来。这一段路骑过去太可惜，我们要在草丛中拍照，要慢慢，慢慢地走回家去。

于是，青青的小草，弯弯的乡路，黛色的远山（大横山），我和女儿的各种臭美，还有他们父女二人春阳下的闲逸，都被定格在我的手机屏里。

一路蝶舞蜂飞，满眼柔情，当我们踏上了那座小石桥，无边的绿意衬托着一河清波，就这样柔柔地游进了心底。

父亲刚刚吃过午饭，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女儿迫不及待地跑进门里，大声喊着:爷爷，我回来了！

父亲回过头来，欢喜地说:儿啊，你回来啦！眼里的那份惊喜和慈爱，浓得再也化不开。

一笼小蜜蜂在我家的橱柜里做了窝，挨挨挤挤的，飞进飞出，好不热闹。才几天的工夫，就有了五页窝了。

记得蜜蜂飞来那天的下午，父亲打电话来，声音里透着极大的喜悦:小蜜蜂又回来了，还是八年前的那一窝！我知道，蜜蜂的平均寿命只有四个多月，它们或许是从远处的花田飞来，或许是从养蜂人的蜂笼里逃出，哪里还是当年的那窝呢？

可我不告诉父亲。我宁愿父亲这样认为:八年前的那窝小蜜蜂，穿花拂柳，穿山越水，循着他的气息，循着春天的脚步，飞到清河的旧宅来陪他。

屋后的小院，被阳光照拂着，仿佛披上了一层油亮的青帘。柿树的叶子绿得发亮，桔树的叶子柔得晃眼。桔子花开了，一朵一朵，香得格外浓烈，惹得小蜜蜂嗡嗡忙碌个不停。

树下，父亲的鸡，鹅，鸭自在的觅着食儿。小鹅儿长得可真快呀，初来时浑身毛茸茸的，现在，它们已脱去稚嫩的黄绒毛，换上了白色的马甲，出落成一对清丽的鹅姑娘了。

小鹅其实很霸道，它们和那两只麻鸭相安无事，却不停地用它们的大扁嘴欺侮那几只芦花鸡。鸡也不反抗，歪着头一付很受用的样子，仿佛小鹅儿正在给它们梳理着羽毛呢。

老家的门前屋后，处处是宝藏，每一次回家，都带给我不一样的惊喜。上次回来，在屋后的田里采了粉绿的水角子做粑，嚼着比蒿子粑更绵柔些；还采了一箩绿油油的马兰头和枸杞芽，又凉拌又煎蛋，滋味那个鲜啊，那个香啊，自己想去吧。

春将暮，夏未至。屋后的双栀子正在含苞，石榴花开了，野蔷薇也开了，绿叶中粉红一片，我凑上去仔细闻闻，还是记忆里的那种袭人的清香。

屋角一丛丛高大如芦蒿样的植物，枝杈间开满细碎的小红花，以前我不认得，上次在侄女小珍的手机上看到它，是益母草啊，百度上搜一搜，它可是治妇科病的良药！它遍地丛生，随便在屋后堤坝数上一数，竟不下百十株。哈，我们发财啦！

父亲问:园子里莴笋和大蒜都老了，要不要？我说:要。莴笋削皮，和大蒜头一起腌制，绝对是一道佐饭的佳肴。于是，父亲挎个竹箩在前，我们三个在后面跟着，缓缓地走在清河的圩堤上，心情雀跃，妙不可言。

通向菜园的小路上，遍处都是紫云英，阳光下嫣红簇簇，勾得我和女儿蹲下身来，各种角度互拍。我们不去想流年几许，不去想世事烦忧，也不去想几日后又将小别。我们只在乎此刻，母女二人，在晚春的田陌，笑得这样开心。

菜园里，油菜籽黄了，粒粒饱满，不几日就要收割；那一畦荞麦绿得多么缠绵。这一切，都沾染着父亲的汗水和辛劳啊！女儿用手不停地触摸，她说这是豇豆。丫头是个书呆子，她五谷不分呢！

从园里回来，父亲坐在大石头上择菜，丈夫在摩托车上闲坐着。听见父亲的声音，鹅也从门里跑出来凑热闹，女儿顽皮，她四处赶鹅吃草，鹅却不领情，东躲西藏着。父亲说，它不吃花草，它爱吃马兰头，你随它自己，想吃什么吃什么吧。

正是下午三四点钟，微风轻轻，树叶摇摇，河水盈盈，阳光悄悄。我坐在码得整齐的柴跺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有无限的感触，从心头涌起。

父亲是寂寞的。母亲过世得早，这些年，父亲一个人守着几畦菜地，守着一个院落，几只鸡鸭，我们不在的日子，他该是多么孤单。日子过好了，左邻右舍的乡亲们，大多在城里买房安家，好多乡下的老房子，人去楼空，蒿草离离。

这是社会发展的大势所趋，我们无法改变。但我们尽可能的常回家走一走，看一看，多陪陪老父亲，至少，能让他的晚年衣食无忧，喜乐平安。

父亲又是富有的。夜来，有蛙鼓作陪；早上，有鸟鸣相唤；身旁，有鸡鹅围绕；耳边，有蜜蜂吟唱...他坐拥田园，是清河的主人。蝶舞蜂喧二月初，青葱逼眼满园蔬。静听泉语答松籁，一任花香扑草庐～太湖文友的这首诗，就象是专为我父亲量身定做的。

是的，我们扎根乡野，我们都很平凡，但我们拥有了这汪清河，便拥有了无边的惬意。我不渴慕名山大川，也不需要跋山涉水，清河，就是我的绿野仙踪。万般的荣华富贵，都不抵此刻，心灵的安静，恬美。

不管世事如何，不管身在何方，清河，你是我牢牢牵系的根，是一场柔软的梦，是我这辈子也解不开的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