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的小河 (散文)

曲一歌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有一种情感,它虽然不是爱情,但是失去它,却比爱情更让人揪心;它虽然不是亲情,但有了它,却比亲情更令人牵挂。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它始终在我的心海里纠结,也一直在我岁月的小河里,流淌与起伏,回漩与沉淀…… </p><p class="ql-block"> 一—摘自《作者手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有这么一条小河,它清澈晶莹,曾一度在我生命的心海里,漾洋过青春的亮丽。它蜿蜒幽静,又在我人生的蹉跎中,充满了岁月的悲凉。呵,这条岁月的小河,多少年来,它一直在我的心海里起伏,也时常从我的梦中流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是一九七四年的春天,初中毕业刚满十六岁的我,响应毛主席关于“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号召,背上背包,带上行李,告别亲人,离开家乡,带着满腔的热血与豪情,来到地处丘陵的原乐山县三区沬溪公社红卫二队插队落户。</p><p class="ql-block"> 我所在的生产队,座落在风景秀丽的沬溪河畔,依山傍水,美丽如画。一条弯弯的小河,从西向东穿过全队,河水清澈透明,两岸绿树成荫。一丛丛鲜嫩的水竹,在霞光中青翠欲滳;一棵棵千姿百态的黄桷树,在风中英姿潇洒。稀疏的农屋,座落在那一片片丛树林与竹林之间。一阵风过,时而传来阵阵清晰的犬嚎与鸡鸣,犹如陶令笔下的桃花源地……</p><p class="ql-block"> 可就在这里,开始了我长达四年之久的知青生涯。在这段岁月中,我遇上了我无法解决的棘手问题,经历了我一生都无法释怀的过往,结识了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的大姐——娟子。</p><p class="ql-block"> 叫娟子大姐,其实有点名不符实,因为她只不过大我二岁而已。</p><p class="ql-block"> 初识娟子,是在我下乡二个月后的一天。</p><p class="ql-block"> 因我年纪小,生产队队长特意照顾我,叫我和队里的半劳动力——妇女们一起栽秧子。</p><p class="ql-block"> 在那个年代,乡村的女人们纯朴豪放,但性情却相差甚远。没有结婚的大姑娘一般都比较含蓄矜持,可结了婚的大嫂们却常常是口无遮拦,而且恶作剧不断,有时真的是让你防不胜防。</p><p class="ql-block"> 我自然不能与之为伍,所以很少搭理她们,一直弯着腰在田里栽我的秧子。由于我栽得慢,被她们老远地甩在后面,并且留给我的位置越来越大。开始是栽四五行,最后竟是八九行,累得我是一口气也不敢喘。眼看好不容易就要插完上坎,不料我一退竟陷入一个烂泡坑中,当地人称“牛滚荡”。一下子田泥就埋上了我的胸口,我几度想爬起来,却被越陷越深,吓得我直冒冷汗。</p><p class="ql-block"> 在田坎上休息的大嫂们见后,却没有一个人来拉我一把,全部竟然开怀地大笑起来。我想,我的这个结局,或许正是她们搞的恶作剧吧!因为她们早就知道田角里有个牛滚荡,并有意地把那个位置留给了我。</p><p class="ql-block"> 正当我无可奈何之时,一位挑着秧子的姑娘走了过来。见后回头向那群女人们投去责怪的眼神,并立即放下秧子,把扁挑递入我的手中把我拉了起来。随后,把我带到不远的小河边,让我洗净了身上的污泥。</p><p class="ql-block"> 事后我才知道,帮我的女子名叫曹丽娟,高中毕业刚回乡不久,大家都习惯地叫她娟子。</p><p class="ql-block"> 娟子生得修长苗条,一张秀气的瓜子脸上,长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条山村姑娘特有的麻花辫,不停地摇摆在身后。娟子不但心底善良,而且处事大方,举止得体,显得很有教养。</p><p class="ql-block"> 自从那次陷泥事件以后,我对娟子有了初步的好感,总觉得她和别的人不一样。</p><p class="ql-block"> 娟子的家,离我的知青房不远,所以空闲时,娟子偶尔来到我的住处,向我借些诗歌小说之类的书去看。(文革时,红卫兵冲击县图书馆,哥哥曾抱回很多书籍,这些书最后大多落在了我的手中) 我记得她借去读过的书有:泰戈尔的《飞鸟集》、戴望舒的《我的记忆》、巴金的《家》、高尔基的《童年》、扬沬的《青春之歌》、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以及雨果的《悲惨世界》和小仲马的《茶花女》……而且每次在还书时,都要与我谈起读后的感受,以及对书中人物的评价。</p><p class="ql-block"> 在那个年代,农村生活是枯躁无味的,乡民们都是机械地重复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单调生活。</p><p class="ql-block"> 在随后的日子里,我和娟子的来往渐渐多了起来。她时而把我换下的衣服拿去洗干浄缝补好,时而来到我的住处,坐在门前的晒谷埧里,静静地听我吹笛子或拉二胡。当看到我没有桌子写字时,就到生产队的养猪房给我扛来一张旧桌,然后叫她会做木工的兄弟给我推刨一新。</p><p class="ql-block"> 不觉炎热的夏季来临了,因为地处河边湿地,故而蚊子显得特别多。一到晚上,蚊子的鸣叫声,在蚊帐外此起彼伏,人置于其中,仿佛像是进了蜂箱一般。</p><p class="ql-block"> 也可能是被蚊子叮咬了的原因吧,这年我第一次患上了可怕的疟疾,当地人俗称“打摆子”。 这种病发作起来,先是寒战,然后高热,一烧起就是四十多度,并且反复发作,来势很是凶猛。</p><p class="ql-block"> 因为当地正暴发流行这种由蚊子传播的疟疾,故而治疗这种病的特效药——奎宁,在当时的医院里很是紧缺,大队一级的医疗站更是基本没有。所以几天下来,我的病情越发严重,身体也被折磨得十分虚弱。</p><p class="ql-block"> 这天,我被烧得两眼金花、口干舌燥,只想喝水。当我爬起来一下床,瞬间感觉天昏地转,随即跌倒在地。但是,无法忍受的干渴,仍然驱使我吃力地爬到水缸边,用木瓢斟了半瓢巳经长满了沙虫子的缸足水,不顾一切地喝了下去……</p><p class="ql-block"> 不知何时,娟子来了。把倒在地上的我扶回床上。又挑水装满了水缸,还帮我烧了一瓶开水。 </p><p class="ql-block"> 当天夜里,娟子把不知从哪里搞来的治疗疟疾的特效药剂——奎宁,递到我的手中,并倒开水让我服下。望着为我累得疲惫不堪的娟子,我的内心深深地被感动,情不自禁地说了声:“ 娟子,你真好!” </p><p class="ql-block"> 事后我才知道,奎宁是娟子往返步行了近四十里山路,到石林公社找她当公社副书记的舅舅,托人到卫生院才搞到的。</p><p class="ql-block"> 随后,在娟子的精心照料下,我很快地恢复了健康。</p><p class="ql-block"> 从那件事以后,我十分敬重感激娟子,遇到什么事总要找她帮忙。久而久之,生产队的人常开玩笑地说,我们情同手足象亲姐弟,有得说我们象一对恋人。每当听到这些,娟子总是不置一否。也许是我当时还小,不懂得农村的人情事故,所以也没太再意人们的这些风言风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转眼到了一九七五年,全国掀起了一阵农业学大寨的新高潮,乐山县、区、公社三级,都相继组织起了《农业学大寨文艺汇演》。由于我平时喜欢吹笛子拉二胡,于是大队支部书记就委任我为大队文艺宣传队的队长,组织人员创作编排节目。娟子作为大队团支部书记,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宣传队的副队长。由此一来,我和娟子的接触时间,便更多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排练节目,大都是利用晚上的休息时间进行的,并且每睌在大队部排练完节目后,我和娟子都要结伴回生产队。</p><p class="ql-block"> 记得一天晚上,排练完节目后在回生产队的路上,走在前面的娟子突然问我觉得她怎样?我当时不加思索地说:“好啊,你是世上最好的人。”</p><p class="ql-block"> “真的吗?”娟子突然转过身,月光下,她闪烁着一双美丽而兴奋的眼睛。</p><p class="ql-block"> “真的,你人美心善重情义!” 我不知怎么又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p><p class="ql-block"> 娟子听后没再说什么,又转过身黙默地朝前走着。</p><p class="ql-block"> 当走到一片小丛树林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娟子突然吓得尖叫起来:“蛇,蛇——” 随即转身把我紧紧地抱住。</p><p class="ql-block"> 我忙用手电筒一照:那哪是什么蛇呀,原来是橫在路上的一条草绳。</p><p class="ql-block"> 被虚惊了一场的娟子,看到我拿起的草绳,满脸平静,一句话也没有说,随后一直默黙地跟在我的身后。</p><p class="ql-block"> 功夫不负有心人。三个月后,在公社文艺汇演上,我们大队文艺宣传队自编自创的节目:女声表演唱《金色的晒场》、小合唱《沫溪河畔栽秧忙》和笛子独奏《山村的早晨》,分别获得了一等奖和二等奖及优秀奖,并且被选拔为参加区文艺汇演的节目。为此,我和娟子都受到公社党委卢书记的表彰。</p><p class="ql-block"> 当我们把奖状抱回大队,挂在大队部办公室的墙上时,我和娟子的脸上,都露出了开心的笑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晃到了一九七六年的春天,一天傍晚,我从田间收工回家,却在一个路口被娟子的父亲挡住了去路。</p><p class="ql-block"> 娟子的父亲告诉我,娟子二十岁了,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如果我有心那当然好,反之则要我远离娟子,以免招来人们的闲言菲语。</p><p class="ql-block"> 面对娟子父亲的询问,我实在是无言以对。因我知道,在我的心中,娟子永远只是一个我敬重的姐姐。同时我也十分理解老人的苦衷,为了让眼前的老人放心,我黙默地点下了头。</p><p class="ql-block"> 望着娟子父亲如释重负而远去的背影,我的心顿时感觉空荡荡的……</p><p class="ql-block"> 在过后的日子里,每逢娟子来找我,我都闭门不开,在路上遇上,我也是低头而过。每当此时,我的心都在隐隐作痛,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我知道这样做,对娟子来说更是残忍,但我也无可奈何,因为我的眼前,一直都浮现着娟子父亲那一双近似哀求的眼睛。</p><p class="ql-block"> 不久,公社组织农田基本建设专业队,为了远离娟子,我毅然报了名。一个月后,我随公社专业队去了福绿区红阳公社,修建县里的农田水利基本建设的重点工程——《红星水库》。</p><p class="ql-block"> 在修建红星水库的日子里,我虽然离开了生产队,远离了娟子,但娟子对我的恩对我的好,却时常浮现在我的脑海。娟子的歌声与笑语,也时刻回响在我的耳边……我不知道我的不辞而别,到底是对还是错。我时常在黄昏的夕阳里,独自站在工棚外的山坡上,对着远处连绵的大山深切地呼唤:娟子,你现在好吗?</p><p class="ql-block"> 直到后来在水库上遇上了我的初恋与挚爱——张琴,我对娟子的思念,才逐渐地被淡忘下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九七八年的春天,通过参加全公社教师招聘考试,我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被沬溪中学聘请为代课教师,离开了我生活了一年半的红星水库。此时我也获悉,娟子巳到了大队小学教书。</p><p class="ql-block"> 当年冬天,我在学校应征入伍了,将到北国荒原,当一名修筑铁路的士兵。</p><p class="ql-block"> 就在新兵将要出发的前两天,我毅然托人带信给娟子,希望能见上她一面,以陈明原由,消除其误会。</p><p class="ql-block"> 那天晚上,在沬溪中学外面河边的那棵黄桷树下,我冒着寒冷刺骨的霜风,一直等到月亮西斜,也没有见到娟子的身影。</p><p class="ql-block"> 此时我才知道,娟子是不会来了。她一定恨我,恨我薄情寡意,恨我忘恩负义,恨我不辞而别。我知道,我无法向娟子解释。现在看来,更没有机会解释了。</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新兵从公社出发了。当运送新兵的汽车缓缓开动之时,我终于在那片欢送的人群中,看到了娟子那双充满忧伤的眼睛。</p><p class="ql-block"> 我挥动着手,向着渐渐远去的她,向着这片我曾生活过的土地:再见了,娟子;再见了,山村的父老乡亲……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部队的日子里,我时常在北国漫天的风雪中,遥望着南方,遥望着家乡。对娟子的思念,象雪花一样铺满心底。和娟子相处的日日夜夜,也时常不知不觉地浮现在眼前。</p><p class="ql-block"> 我终于忍不住地给娟子写了两封信,但寄出去后,都是石沉大海……</p><p class="ql-block"> 二年后,随着铁道兵大裁军,我被提前退伍回到家乡,被分配到粮食部门工作。 </p><p class="ql-block"> 在那段时间,我曾几度想到乡下去看望娟子,但最终还是没有去。因我听人说娟子已经结婚,丈夫是同校的一名公办教师。至此,我彻底打消了约见娟子的念头,并在心底黙黙地为她祝福。</p><p class="ql-block"> 在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复习准备之后,我再一次地参加了高考,并很顺利地考入了川内的一所大学。四年后,又被分配回乐山工作。接下来便是结婚成家生孩子,有关娟子的一切,也就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淡出了我的记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96年,我被市委组织部,抽调下派到五通区挂职锻炼,担任了石林镇的副镇长。</p><p class="ql-block"> 记得那是一天中午,我从镇政府出来,街上一个用牛儿车拉煤的女子引起了我的注意。当她把头抬起来用手袖擦汗时,我惊呆了:这不就是我曾经为之牵挂过的娟子么?</p><p class="ql-block"> 眼前的娟子和我记忆中的娟子判若两人:只见她肤色幼黑,头发凌乱,一张削瘦的脸上表情木然,写满了悲凉。深陷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无奈与沧桑,木讷的神情,就象鲁迅《故乡》里的那个中年润土。</p><p class="ql-block"> “娟子——” 我不由自主地高声招呼起来。</p><p class="ql-block"> 满脸煤灰的娟子,用很吃惊的目光看了看我,然后茫然地摇了摇头。</p><p class="ql-block"> “你忘了?娟子,我是红卫二队的屈知青呀!”</p><p class="ql-block"> 听我这么一说,娟子的脸上,渐渐地露出了一丝难以言表的笑容,随即双眼泛出了泪花……</p><p class="ql-block"> 我帮着娟子一起把煤拉到小镇水码头的煤场,随后又找了一家小饭馆,边吃饭边和娟子聊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当我问起娟子别后的情况时,娟子告诉我:在我上红星水库后不久,她父亲就要把她嫁到福碌公社的高山上去,仅仅是为了得到一些修房子的木料。由于她死活不同意,她父亲才没有勉强。后来大队小学分配来了一个师范生看上了她。当托媒人上门提亲时,虽然她不怎么愿意,但为了不再让年迈的父母伤心,还是在我当兵走后的第二年和他结了婚。婚后不久,就生下了一个女儿,现已十六岁了,在西坝高中读高一。娟子还告诉我,她丈夫在她女儿十岁那年,得了急性尿毒症病故了。后来为了生计,经人介绍,她嫁给了凤来煤矿的一个煤矿工人。但是此人生性粗暴,教养很差,不是赌赙就是喝酒,还经常打骂她和孩子。在过了两年地狱般的生活后,她向法院起诉离了婚,逃出了虎口。她现在就在凤来煤矿一一石林之间,用牛儿车拉煤挣钱糊口,和女儿相依为命。</p><p class="ql-block"> “你不是在大队小学教书吗?”我不解地问道。</p><p class="ql-block"> “学校后来要考试上岗,因拖起小孩,又要照顾重病的丈夫,受家务拖累,我连续两次考试都没过关。”娟子红着眼睛:“再加上我不是正式教师,最后被学校辞退了。”</p><p class="ql-block"> 接着娟子问我,那年为何不辞而别去了红星水库。面对娟子迟来了近二十年的询问,我依然是无言以对。</p><p class="ql-block"> 听到别后娟子的遭遇,我心中很不是滋味,感到老天对娟子真是太不公平。为什么娟子这么好的人,总是这么多灾多难?我下定决心,无论如何我都一定要帮助娟子。</p><p class="ql-block"> 当天晚上,我找来镇办企业《竹缘造纸厂》的王厂长,要他设法让娟子进厂工作。当我把娟子的情况一说,王厂长满口答应,并考虑到娟子有文化,准备叫娟子在厂部办公室做文秘。我随即告诉了娟子。</p><p class="ql-block"> 随后,我到五通开了几天会。当我回到镇上后问及娟子的情况时,王厂长告诉我说,娟子一直没有来上班。是何原因,不得而知。</p><p class="ql-block"> 当我来到娟子在镇上的临时住所时,早巳是人去屋空。</p><p class="ql-block"> 娟子的不辞而别,让我有一种不详之兆,同时也让我陷入一种空空的无奈之中。娟子啊娟子,你曾经那样真诚无私地帮助别人,如今你为何要拒绝别人的帮助呢?我想,或许娟子还在记恨我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晃二年过去了,我终于结束了下派生涯,回到市里工作的单位。我人虽然回到了乐山,但对娟子的牵挂始终在心中。在随后的日子里,我曾几度前往沬溪乡许店儿村(红卫大队巳恢愎文革前的地名)询问娟子的下落,但几次都无功而返。在这期间,我也得知,娟子的父母在十多年前就先后离开了人世,唯一的一个弟弟外出打工,也多年缈无音迅,实际上家中就剩下娟子一人了。村里的人对娟子的去向众说纷云,有的说娟子去了外省打工,也有的说娟子为了供女儿读书又嫁人了,嫁给了一个有钱的老头。对于这些说词,我都不值一信。</p><p class="ql-block"> 1999年深秋的一天中午,我正要下班回家,单位门卫打来电话,说门口有人找我。</p><p class="ql-block"> 我下楼一看,找我的是一位年轻姑娘,相貎酷似年轻时的娟子。</p><p class="ql-block"> 姑娘一见我就问:“你是屈叔叔吧?”当见我点头后,就把一个小包裹递给我:“我叫小红,娟子的女儿。这是我妈嘱咐我,要在她去世后才交给你的东西,但我改主意了,决定现在就给你。”</p><p class="ql-block"> 我接过包裹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双人工钉的鞋垫和一封信。我忙把信拆开,一行行娟秀的字体映入我的眼幕—— </p><p class="ql-block">亲爱的弟弟:(请允许我这样称呼)</p><p class="ql-block"> 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人世了。亲爱的弟弟,在我离开人世之前,我要告诉你,你是我这一生唯一爱过的人。那年你不辞而别去了红星水库,让我好难过。我知道我是一厢情愿,我不怪你,你有你选择的权利。你参军走前的那个晚上,我是多么想来见你,但我实在没有勇气来,我怕到时控制不住自己。亲爱的弟弟,你肯定因为我没去镇办造纸厂而生气了吧!我实话告诉你吧,当时我巳患了绝症——肝癌,将不久于人世。我只想用不多的时间,为女儿凑一点读大学的费用。我现在希望你在我离开人世后,能照看一下我的女儿。因为在这个世上,她巳没有什么亲人了,而在我的心中,你就是我最亲的亲人。另外,有双鞋垫送给你,那是我在我们一起搞文艺宣传队时做的,一直没有勇气送给你。现在给你,望你务必收下……</p><p class="ql-block"> 捧着娟子的信,还没读完,我已是泪流满面……</p><p class="ql-block"> 当天下午,我就和小红一起赶到沫溪乡许店儿村。来到娟子家中时,娟子已处于半昏迷状态。见到我,只是吃力地用手抓住我的手,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但一句也没说出来,眼角边一直滑落着一滳滳泪水……</p><p class="ql-block"> 当晚,不幸的娟子就离开了人世。</p><p class="ql-block"> 娟子去世后,按照她生前的遗嘱,我们把她的骨灰,安葬在了与我初次相识的那个牛滚荡后面的山坡上,背靠着青翠的竹林,面朝着山坡下那条清澈流淌的沬溪河。</p><p class="ql-block"> 四年后,小红在乐山师院毕业了。我准备托人把她留在城里学校教书,可被她谢绝了。小红对我说,她要回沬溪去,回到她母亲的身边,回到那个生她养她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我理解小红,尊重了她的选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06年5月,娟子的女儿结婚了。新郎是与小红同校的一名教师,婚礼是在沬溪乡场上的一个酒家举行的。我遵照娟子信中的嘱咐,以小红舅舅的身份参加了婚礼,并坐在了长辈席上,给予一对新人以祝福。</p><p class="ql-block"> 望着沉浸在幸福中的小红,我想到了早逝的娟子,心里象是打翻了五味子瓶一般,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我独自来到娟子的坟前,给她烧了些钱纸上了些香。我坐在坟前对她说:“看到吧,娟子,你的女儿已经长大了,现已成家立业,你就在天国里安息吧!”</p><p class="ql-block"> 一阵山风吹来,坟头的青草和野花不停地摇曳着、摇曳着……我知道,那是娟子在风中欣慰地微笑。</p><p class="ql-block"> 我悲凉地转过身,望着山坡下那个依旧浑浊微澜的牛滚荡,心潮起伏,感慨万千!</p><p class="ql-block"> 是呵,我与娟子的相识,似乎本身就是一场错误,一开始就已注定了它最后的结局。娟子的不幸遭遇,也无不夹杂着那个时代的烙印。它仿佛在向世人诉说:人的宿命,不可抗拒。</p><p class="ql-block"> 呵,沬溪河,这条流经我生命的小河,在那个风雨蹉跎的知青岁月里,它曾伴随着我度过了那段艰难而又美好的时光,同时也承载着我的心殇、我的迷茫和我的悔恨。几十年来,它一直在我的心中流淌与起伏,回漩与沉淀,汇集成的一首首歌,让我终生都难以忘怀…… </p><p class="ql-block"> ( 屈跃进2015年写于乐山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