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每当空气中弥漫着茶香,我便忆起故去的父亲,忆起父亲制的茶。</h3> <h3> 父亲原是高头松林墩“金山”茶叶精制厂的制茶师傅,分田到户后几年便回家开了个家庭作坊式的茶叶加工场。在纯手工制茶的年代,我深知父亲通宵达旦制茶的辛苦,也对他的制茶工序了然于胸。 </h3><h3> 母亲带着我们将茶叶采回后,剩下的工作主要就是父亲的了,我们只是帮他打打下手。他指挥我们将茶青(摘下来的茶叶)用竹簸箕薄薄地在太阳下晾开,让我们不时翻动,并把老叶子摘除,待茶叶杆晒柔软时就收起来放在阴凉处摊开。这一过程叫“晒青”。然后把茶青装入摇茶笼,不断地转动手把,这个程序既筛出混在茶青里的尘土,又是茶青发酵的过程。父亲总是自己摇茶,不要我们动手。儿时的我对那个转动着的大竹笼很是好奇,多次央求父亲让我摇一摇,但他没有同意过。我们只能在竹笼空着的时候去过把瘾。父亲告诉我这一步叫“摇青”。“摇青”要摇两次。</h3> <h3> 接着父亲会让我们去烧火,把大铁锅烧热,父亲将茶青放入炒制,用铲子不停地翻动,去除水份,这一步叫“杀青”,也叫“炒青”。父亲将杀青后的茶叶用棉质白布包好,用手有规律地揉搓。“揉搓”是体力活更是技术活。在揉搓的过程中要时常打开布包翻开散热,不然茶叶会过分发酵变红影响品质。这一步叫“揉青”。父亲对揉搓的时间和次数的把握非常到位,制出的茶叶吸引不少茶商上门收购。揉好后的茶叶放入竹制烘焙工具上,用文火慢慢烘干,茶叶才算制好。把茶梗及“黄片”(较老的茶叶)挑出,便可收藏或售卖了。</h3> <h3>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父亲去安溪购回炒青的滚筒机和揉茶机。这两个大家伙着实减轻了父亲的工作强度。儿时的我对揉茶机有一种莫名的害怕,总是远远地站着,出神地看着机器转动,生怕被它的伸缩臂碰到。 采摘茶叶的季节,总有一些人因各种原因错过茶叶最佳采收期,父亲从没有因此压低茶青收购价格。他对困惑的家人说:“凭我的手艺,一样能制出好茶来。”其实我们都知道,收购这样的茶青是要亏本的,因为太老的茶叶,叶片薄,出茶率低,挑掉茶梗及黄片,所得的茶叶就更少了。 </h3><h3> 父亲包茶的技术很高。以前没有冰箱也没有茶叶包装机,茶叶的保存就靠手工包装了。父亲称好半斤茶,倒到铺开的八开白纸上,先把对角的纸对齐往里折两下,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张开成九十度,把茶包压紧,折起一边的纸,竖起茶包,将茶叶抖紧实,用同样的方法把另一边折起,抹上饭粒,贴好,一包紧紧实实,方方正正的“白包茶”便包好了。我对包茶很好奇,央求父亲教我,可是无论他怎样示范,手把手地教,我还是不得要领,包出的茶包没有棱角,终于放弃学艺。如今,父亲的“白包茶”成了我们永远的记忆了。</h3> <h3> 父亲还精于对茶园的管理,别人家的茶收三季:春茶,暑茶,秋茶,我家的可收四季,多一季雪片(冬茶)。冬茶量极少,汤色金黄透亮,入喉滑爽甘甜,香气极为清新。这一季茶的采摘,父亲总要亲自到场,指导我们合理采摘。既不伤害茶树,也尽量不让茶叶漏网。制作雪片,父亲不要别人帮忙,所有工序亲力亲为。而且制成的茶叶再高价也不卖,留着自家待客和分送给姑丈们。多年后,我到县城读书,操着潮州口音的大姑丈总是向我感叹:再也喝不上你父亲亲手制出的雪片了!言语间流露出的伤感总让我不禁头涔涔而泪潸潸:此生再也无缘品味雪片的香气了……</h3> <h3> 父亲的茶香永远氤氲在我的梦境里!</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