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想他

幸福的小女人

　　二十五岁，我说我第一次离家。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自小我和家之间的半径就是64.6千米，习惯了这样的活动半径，见不到他也不觉得什么。如果真的很想，就偷偷写封信，写好了也不给他，只是一个人藏着，怕被人发现，就像藏宝贝一样，常换地方。日子久了，好多自己也找不到了，有些跟他赌气，都撕了、扔了。

　　这次真的走出很远，坐火车要两天一夜，飞机也要折腾一小天，所以很想他。“想”，字典里这样解释：①开动脑筋、思索。 ②打算、希望、想头。 ③怀念、惦记。 ④推测、认为。我想我属于后者，这是依据QQ视频和打电话判断的，听到他的声音，常让我觉得爱在手边，家也很近。这一年我爱上了他的笑，他的眼角开始有了明显的皱纹，但不难看，大眼睛、炯炯有神，依然英俊潇洒。他联系我，我急着找他，频率由一个月一次，增加到一周一次，久也不过半月，我认为我在想他，我也常听人说他变得唠叨了，不觉中喜欢把女儿挂在嘴上，自言自语也变成家常便饭了。

　　说实话，小时候很怕写作文，这个他初中的语文老师可以证明。那时候只要一写有关父爱的作文，我就使尽洪荒之力，抓耳挠腮地七拼八凑，用这样的漫不经心换来语文老师的高分，多少还是难为情的。没人的时候也会拍拍良心警告自己，要走心。当然佩服自己想象力如此之好，也是常有的事。就着高兴的劲儿，我会甩起书包看着他的方向喊上那么一嗓子：“要是哪天我因为忽悠成名了，功劳我们五五开，优良基因给你，后天发挥归我。” 那年我十三，他才三十三。

　　看到我这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你就看到他的了，我的薄嘴唇也证明了遗传学基因的伟大。我的臭脾气、我们雷同的脚纹、手掌的形状、不喜欢吃面、对土豆也不太热衷等等，种种现象表明：我不是粪堆里捡来的，他是我爸，我是他闺女。小时候从未听他跟爷爷说过生活不易之类的话，我这一点也像他。

　　13年冬至刚过，转眼间离家近一年，我这里天高，落叶满地。北方风大，雪花漫天。“墙上的日历越来越薄了”、“天气预报说你那里下雨、很冷”、“只有那‘老家贼’还看得见，其他的鸟不见了影儿……”他一口气说着，停也没停。“哦。”自打十岁起，我第一次觉得词穷，不知该先对哪一句。电话那头，李克强总理又到基层慰问去了，洗衣板搓衣服的声音也变得清晰，还有放肆的北风，吹得我家窗户隆隆作响。“爸，再有一个月我就回去了，装衣服的皮箱正等在门口，时刻准备着。火车票也买好了，还有这里的特产、你爱喝的茶叶都列队候着。”我也迫不及待地向他汇报准备工作。“怎么一个月听起来这么长？”他声音有些撕裂。“30几天，眨眨眼睛的功夫”“还是yi个月吧”他打断我的话。其实我更喜欢30天，然后29，然后28……一个递减数列，有期的，有盼头。 讲到这里，难免撑不下去。“阳台上的花渴了，我去看看，改天聊老爸。”什么时候改了称呼，自己竟全然不知。挂掉电话，我真的去看了花。花在阳台上，时刻有风路过。有时它会高兴地在对面的瓦片上跳舞；有时它也急着上班，边跑边系领带；有时它也会一屁股坐在我的花叶上，哼着小曲。那晚，它倚在我的肩膀，我想它和我一样，应该也在想家。我没有给花浇水，风吹吹，眼就干了。那会，我选③，怀念、惦记。如今我成了他那般年纪，他满五十。

　　我爸，五十岁，较有魅力的中年男性。不幸染上了女人嫉妒的病。 病因：书上说“母子连心！” 发病过程：四十岁开始正视“父亲”一词，爷爷病重卧床是催化剂，奶奶随爷爷去那边过日子起，是下诊断之时。我离他太远，也加重了他的病情。 临床症状：1、恨自己没有乳房，对吸吮行为嫉妒。依据——我又小又瘦。2、自己的肚子没疼过，带着“父亲”的帽子，招摇了近十年。依据——二老过世，他才长大。3、大事小情，我总是先叫“妈”。依据——每次电话或视频“爸，我妈呢？”

　　这么一个经过强硬的男子汉训练过的男人，理直气壮地吵着想女儿。我爸想我，合情、合理、合法，没毛病。我爸，没以前那么高了，肚子有点突出，双眼皮下挂，手上的老茧也翻倍增长，给他买的新衣服吊牌有的还没拆，嗯，有点五十岁的样子。我更羡慕他的成绩，他有一个很了不起的作品——我。他是一个合格的儿子，是一个不善言谈的父亲。很小的时候就听他说：“爸爸，不是你一个人的。”我一直不是很理解，这些年，他用行动诠释了这句话。他鬓角的白发、额头上的皱纹、不翼而飞的两厘米，都是他为了这个家操劳的写照。

　　此刻我选②——打算、希望、想头。我爸就是我的想头，他在哪哪就是家。我希望，希望他健康、快乐，希望他就这样一直嫉妒下去。我打算买个100平米的房子，接他们过来一起住，像小时候一样，一家五、六口挤在一起。梦里一个翻身，就摸到了爸爸的手臂，结实、有力，给人足足的安全感。

　　至于①：开动脑筋、思索。我早就洞察过他的心，他呀……急着当爷爷。 小时候，我曾替正搬松果的小松鼠写过信，是一封感谢大自然的信，内容很长，大概意思是感谢这份来之不易的赏赐；我也替一朵迎风的腊梅写了一封，天马行空，感谢寒冬，历经寒彻骨后，它得了扑鼻的花香；我也想写点什么寄回北国，突然鼻子一酸，却不知如何落笔了……

　　我是多么希望能再有一次坐在初中的教室里，写写他，写写那些年我们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