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锦时 ,那里的山路十八弯

海船

<h3>  这个城市,真是难得下一场痛快的雨。</h3><h3> 浅浅的午睡了一会儿,骨子里的某些思绪又开始作祟,那就写点什么吧,不然,真辜负了这场难得的雨。</h3><h3> 城市的雨天,没有雨打窗户点点滴滴的浪漫遐想,倒是门口的柏油马路,汽车来来往往,轮胎碾过雨水,“沙沙”“沙沙”的声音分外刺耳。</h3><h3> 从18岁离开家乡到如今已是二十多年了吧,我也从一个懵懂的勇气少年到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一切都在变,可某些与生俱来的东西,是根本不会随着岁月的沉淀而消失的,相反,有时候还会愈演愈烈。</h3><h3> 我的故乡远在鄂西南的一个边陲小镇,而我的家,还在离这个边陲小镇几十公里外的一个四面环山的小村庄,这个小村庄,一年365天,春夏秋冬四季分明,空气干净充满灵气。</h3><h3> 当然,这样的小村庄,在故乡的方圆几十里几百里是数不胜数,而链接这些小村庄小镇抑或是往远了说到县城,到山外边的世界,就是故乡那十八弯的山路。那时候,没有高速公路,没有火车高铁,所以,不管是充满泥泞的羊肠小道,还是靠炸药、人工铺出来的水泥路,想出鄂西南,就得通过这九曲连环的山路十八弯。</h3><h3> 而故乡,那十八弯的山路,留给我的似乎永远是苦涩多过于甜蜜的回忆。</h3><h3> 当我还是一个咿呀学语几个月大的娃娃时,有一回母亲用背篓背我去山坡上的玉米地里割猪草。为了能多割一些,母亲用镰刀在地上刨了一个浅土坑,然后把熟睡的我连同背篓一起放在土坑上。傍晚的风凉凉地吹在我稚嫩的小脸上,我睡得甜甜的,母亲在不远的地里一边挥汗如雨地割猪草,一边不时回头看看我是否醒来。后来我真的醒了,睁开眼看不到母亲我开始哇哇大哭,一边拼命地想爬出背篓,结果背篓失去平衡倒了,连着我顺着山坡上的毛毛路滚了好多转,最后幸好被路边的一丛半人高的杂草挡住了……等母亲飞快地赶过来时,我早已一脸血肉模糊地哭晕过去……多年后我问起自己额头的那处还隐约可见的伤疤 ,母亲还心有余悸地说“多亏你娃儿命大”。</h3><h3> 我在十八弯的山路上学会了爬,又学会了走,很快长成了一个调皮的少年。该上学了,那天我高高兴兴地背着哥哥姐姐们用过的帆布书包,由父亲领着去20里外的村小学报名读书,拿到新书,我贪婪地闻着书里散发出来的幽香,兴奋的无以言表。可没几天我就烦了,无论如何再也不肯去上学,于是父亲每天早上都要拿着根竹条送我一程,我一边哭哭啼啼地走着,一边还得防备父亲手里的竹条“不小心”抽打在我的屁股上……如此折腾了将近一个月,我再也不用在父亲的督促下上学了。我已习惯了早上6点钟起床,扒两碗母亲一大早起来给我准备的炒饭,然后和村里的小伙伴们急匆匆地赶往学校,在学校上几节语文数学课后,下午3点背起书包回家。一路上的打打闹闹自然是少不了的,可这20多里的山路却让我们叫苦不迭,肚子早已饿的咕咕叫,那稚嫩的小脚丫,哪里还有力气在十八弯的山路上翻山越岭喲?于是路边地里但凡是可以生吃的东西均成了我们充饥的食物:春天我们吃刚打花蕾的油菜苔,还没有成熟的豌豆荚,野生的樱桃;夏天吃玉米杆;秋天吃的东西最多,红薯啊,萝卜啊板栗啊等等;冬天我们则可以带个小火盆,爆玉米花,烧土豆什么的,柴火是不用愁的,路边有的是。记忆里最深的是一种俗名叫“刺栗儿”的东西,浑身长满小刺,被霜打后叶子全掉了,整个树上只有一个个黄黄的像小灯笼似的果实,可这小东西既不中看更不怎么中吃,吃多了牙齿足可以给你酸掉。不过它和有种土名叫“狗屎李”的李子比起来味道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可“狗屎李”外形却比它好看多了,成熟后又大又红,这东西结果实特别的多,还不长虫,估计是飞禽鸟虫都不稀罕吃吧,最大的特点就是那个酸涩啊,回味还特别的苦,可就是这么个些小玩意,我们还是时不时会禁不住诱惑的咬上几口,酸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然后绝不是夸张的哇哇大叫一气。</h3> <h3>  或许我应该感谢这十八弯的山路,它贯穿了我整个的童年和少年乃至半个青年时代,让我多年后漂泊在山外的城市里省下了许多坐车的钱--我已习惯并喜欢用自己的双脚踏实地走路……</h3> <h3>  然而有一件事,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难以忘却的记忆。</h3><h3> 那是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吧,那天我因为换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被班主任老师放学后留了下来,又因为我的“认罪”态度不够好,所以被罚站到傍晚6点才被老师“放行”。背着书包,我撒开脚丫子拼命的跑着,想趁天黑之前回到家……尽管我累得是上气不接下气,可天还是好像故意和我作对似的很快黑了下来。月亮照得山路白花花的,不远处的树林在朦胧的夜色中透出神秘的气息,还有猫头鹰的叫声,路边杂草丛里一些小动物走过游过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我毛骨悚然,我怕得要命,而平日里听来的鬼故事就像电影一样在我的大脑里回放……月光下,我的影子像鬼魂一样跟着我,我真想让自己哭出声来,可我又在心里倔强地告诉自己不能哭,绝不能哭,一哭胆儿全没了!</h3><h3> 我一边跑,一边用最脏的话骂那可恶的班主任,骂完了又骂自己的死党“五毛子”,这小子因为早上问我要父亲给我削的木手枪我没同意而记恨于心,居然不等我,哼,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你……</h3> <h3>  “海娃”“海娃”……前面似乎有人在叫我?我仔细一看,是父亲!父亲来接我了,我飞快地扑过去,一头扎在父亲的怀里,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h3><h3> 那晚,我趴在父亲的背上,嘴里不依不饶地埋怨父亲不早点来接我,可心里对他却充满了感激和崇拜。我觉得自己从来没那样踏实安全过。</h3><h3> 从此我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犯错误,心里却十分“记恨”班主任老师。第二天上学,我趁没人注意时在他那才3岁的儿子的屁股上“狠狠”地掐了几下,方泄了我的“心头之恨”;而“五毛子”,我本想给他点颜色瞧瞧,他讨好似的给了我好几块饼干,于是我也放了他一马。</h3><h3> </h3> <h3>  后来我到了镇上的中学读书,好几十公里的山路是再也不可能每天往返了。而且学校也要求必须住校,虽然初次离开父母多少有点不情愿,但久而久之也就无所谓了,反而在心里暗暗高兴再也不用帮大人砍柴放牛干农活了。</h3> <h3>  再后来我长成了一个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伴子,当“跳出农门,吃上皇粮”的希望破灭后,我成了一个农民,一个名副其实的农民。每天跟着父母日始而出日暮而归,我觉得自己长大了,而少年的梦则愈来愈远……</h3><h3> 那个时候,农村的贫穷落后就是一个原始古老而又简单的话题。我的故乡是鄂西南烟叶之乡,那一年我缀学回家后,第一次做起了家里的顶梁柱,哥哥姐姐都分家了,就我跟着年迈的父母一起过。那一年,乡政府大力发展种植烤烟,也不知道那些政府官员去哪里搞来的所谓优良品种,为了他们所谓的政绩,给农户们下了死目标,每家人所有的耕地必须种植烟叶。那个时候,谁都想发家致富啊,我也想,每天像呵护婴儿似的跟着哥哥学管理烟叶技术。给它们打药,抓虫。记忆中有一种叫“地蚕子”的虫子,躲藏在烟苗根部,往往在一夜之间它就可以放倒一颗小手子粗细的烟苗,早上起来,带上新的烟苗,看哪里的烟苗倒了,不用想一扒开土就可以活捉一条肉敦敦肥嘟嘟的黑黑的“地蚕子”,我实在是特别的讨厌抓这个肉肉的软体动物,就用一双筷子把它们一个个装在一个小桶里,然后拿回家把它们狠狠地摔在鸡笼里,当然鸡们对这样的美食是争先恐后的抢夺,然而就是这个东西,至今让我想起脖子都瘆得很。甚至于后来落下了软体动物恐惧症。</h3><h3> 烟苗在我们精心的护理下长势特别好,大家都对这一年的收成充满了期待,可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结果是新的烟叶品种和当地的土质不合,烤出来的烟叶质量上不去,焦黑一片的烟叶在烟叶收购站根本评不上等级。那一年乃至第二年,村里几乎百分百的农户几乎玉米饭也吃不起,而那些包人地种烟叶的农户更是急得上吊,到后来,那漫山遍野的烟叶长到地里根本无人问津了,因为根本就没有收回来烤出来的价值。我清楚的记得我和父亲拿着竹竿把一大片地里的烟叶“哗哗”地打落到地里的情形,那茂密的烟叶,人站在里面看不见头,而我年轻的心,似乎也随着那些被扫落的烟叶被淹没了……</h3><h3> 我真的不想回忆那些让人悲哀却又那么深刻的往事,这样我或许会多一点信心和平衡而少一点痛苦吧。我现在还在想,当年,那些所谓的政府部门后来都去哪了?他们有谁为这个错误严重了说是渎职是犯罪的决定来买过单?很遗憾的是,那个时候,生活中没有《人民的名义》,没有陈岩石,没有侯亮平,没有李达康……至于现在,就更不得而知了。</h3><h3> 有点跑题了,这些东西其实我原本没打算写出来,因为太单薄的文字不足以表达这事的严重后果,这是我人生之中第一次正正经经的做了一回农民,或许,许多年以后,我也不会把它当成我人生的一笔财富或者一次成长吧。</h3><h3> </h3><h3> </h3><h3> </h3> <h3>  还是在那一年的冬天,天似乎也特别的寒冷,而且是那种空荡荡的干冷。老天已经两个月没下一滴雨了,村里的那口老水井早已干涸得见了底。我大清早起来去十几里的村外的河里挑水,路上全是挑水的男人和女人,跟在他们身后,清晨的风冷冷地刮在我的脸上,生痛生痛的。</h3><h3> 山里的水清澈甘甜,可山里的水在这样的季节里也分外的珍贵,我担着两桶水,一步步小心地走着,扁担在我的左右肩膀不停的轮换,我似乎听到肩上的肉撕裂的声音,我似乎一刻也不能忍受这种撕裂的疼痛,终于还是摔倒了,水桶顺着山路一直滚到了坡底,我气疯了,几乎是跑到水桶边,抡起扁担把水桶砸了个稀巴烂,砸完后我再也忍不住哭了,望着远处那连绵的群山,眼前这十八弯的山路,我第一次那么迫切的想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h3> <h3>  顺着山里通往山外的那条十八弯的山路父亲母亲来送我,父亲默默地塞给我300块钱,叫我混不下去了就让家里打路费回来,母亲眼里含着泪花,叫我不要担心他们的身体,那一刻,我突然很内疚起来,“父母在不远行”这话像刀子一样压在我的心头让我的脚步是那么的沉重,我犹豫,徘徊,终于还是在这样艰难的决策中等来了开往县城的客车,我要去到那个地方,再辗转几次去一个叫广州的城市……</h3> <h3>  故乡的村落离我越来越远,父亲母亲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我就在那一刹那心突然就硬了起来,擦了擦有点湿润的眼睛,“好男儿志在四方”,我这样安慰自己。</h3><h3> 从此,故乡成了我累和烦了才会想起和栖息的地方,我一次次在山外面的世界和故乡的链接之间往返,半年,一年,两年,三年 ,五年……我离故乡的山,故乡的水,故乡的人……故乡的一切愈来愈遥远和陌生。惟有故乡那十八弯的山路,成了我心里永远的一个结,这个结,一头系着我的沉重,另一头系着的,还是我的沉重……</h3>

十八弯

山路

故乡

烟叶

父亲

烟苗

母亲

再也

背篓

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