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重庆市巫山县的大昌古镇是我的故乡,因为三峡水利工程建设,我的家乡已经淹没在水下10多年了。如今新镇拔地而起,也逐渐繁荣昌盛。但儿时的故乡始终在我梦里出现,尤其是古镇的大妈大婶姐妹们的故事,萦绕在我脑海挥之不去,我必须把她们记录下来,写出她们的爱恨情仇,也慰籍我那不愿外迁广东而自杀的外婆。</h3> <h3> </h3><h3> 2002年的大昌镇注定不宁静,老人们说是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包产到户"以来最热闹的场景,懂些历史的老人说,怕是和三百年前的"湖广填四川"差不多哟。</h3><h3> 1994年正式开工的三峡工程,使得这座位于长江三峡腹心位置的古镇,面临着即将被淹没在175米水位线以下,按照政府规划175米水位线的农村户口一律外迁移民到广东、安徽等省。</h3><h3>7月1日,大昌镇水洞街的人们作为第一批移民进行外迁。动身的头天夜里,整条水洞街灯火通明,明亮得很,也喧闹得很。各家的亲戚都来话别送行,说话声夹杂着笑声、哭声,还有收拾行李时,瓶瓶罐罐所发出的碰撞声,场景比过年还热闹。这里的老百姓大多都在镇上生活了大半辈子了,突然要远走他乡,难免伤感,抱头痛哭也是常事。</h3><h3>紧邻河边的水洞街182号张幺婶的屋子里也塞满了人。她那住在山上的娘家人不需要外迁,两个兄弟带着弟媳和老母亲都来为她送行。</h3><h3> "妈,这个鸭绒被送给您,您老怕冷,冬天正好用得上。"</h3><h3> "二弟,这副磨架子我不要了,你拿去磨豆腐。"</h3><h3> "嫂子,你家正缺一个衣柜,娇娇的衣柜放你家正合适。" 张幺婶王玉莲不断分配着带不走的家当。</h3><h3> "娃呀,你去广东又重头置办吗?都带上吧,要花钱呢。"她70岁的老母亲在一旁说道。她娘家嫂子、弟媳也跟着劝说。</h3><h3>"广东地方热,屋场小,我在那边重新买,再说娇娇也不会让我带这么多东西的。"</h3><h3>水洞街不算是正街,只是通向河边的一条胡同,南北走向,街长也就三里路,街面很窄,一般三米多宽,窄的地方不足两米,住着182户人家。张幺婶的家在胡同最里间,屋外墙紧挨着河堤,河堤不高,沿着下河的青石板阶梯走20步就下到河边了。附近也没有码头的模样,就是一片鹅卵石地用来堆码南来北往船只运输的货物。</h3> <h3>张老幺还在世的时候,往往木船还未靠岸,便扯着嗓子冲着屋里喊:"玉莲!我回来了!饭好了没?"</h3><h3>张幺婶每每听到喊声,都会立刻从屋里跑出来:"好了好了!你个该死的怎么这时候才回来!我炖的排骨都热好几回了!"她边说边迅速地摆上碗筷,然后跑出家门口,蹲在河堤上望着老幺将船上的货物卸下来。</h3><h3>环顾这间住了二十多年的老屋,承载了这二十多年来的记忆,再过几天就要被拆了,张幺婶心中有些酸楚。</h3><h3>前面的三进间木质穿斗结构带着天井的老房子是老幺父母留给他们的,和隔壁张老大家的本是完整的一栋,分家时候从天井中间分成了两半。这间老屋里都是宝,是明末清初时候的徽派风格建筑,被政府定为国家二级文物,今后会原样搬迁到新镇。后面的一排两层白色小楼是张幺婶自己建的。她沿着老屋新屋走了一圈,在心里安慰自己道:"老幺,以后看你的日子不会多了,清明节我给你烧纸吧。"</h3><h3> 其实老幺走了二十年了,张幺婶每年的春节、清明和老幺的忌日都要去老幺的坟头烧纸钱。镇上人都知道张幺婶王玉莲是一个倔强执拗的人,张老幺死时她才22岁,便一直没再结婚,如今她和老幺的一双儿女都长大成人。儿子龙娃继承老幺成了一名船工,在大宁河上跑运输,女儿娇娇从小学习成绩好,喜欢画画,去年考上了广东美术学院。</h3><h3>若是说起水洞街开旅馆的张幺婶,镇上的大人小孩没有不认识的,她算得上全镇的风云人物。</h3><h3>在上世纪80年代,一位中央领导微服私访到了大昌古镇,从水洞街下船沿街走访了几户人家,好几家人见了大人物哆哆嗦嗦的话都答不上来。但小寡妇张幺婶却与他们不同,她不抖不颤,笑脸相迎,对答如流,使得当时的人民公社书记都说,这个女人不一般!这个女人的确不一般,这不,这次外迁移民到广东,张幺婶又是第一个报名!</h3><h3>年初,外迁移民的方案刚刚敲定,县里的搬迁工作队就进驻大昌古镇了。可古镇人却和政府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每次工作队的人一来,镇上的人就铁将军锁门,不理不睬。惹得工作队的人也无可奈何。</h3><h3><br /></h3> <h3>大昌这个千年古镇虽说是个小地方,但自古商贸发达,镇外的东坝和西坝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人们的生活倒也还算富裕。再加上对未来的家乡广东不甚了解,要搬迁,大家心里都不情愿。</h3><h3>正在大家相互观望时,张幺婶王玉莲站出来表态说,她愿意移民到广东。张幺婶这话一出口,便如沸腾的油锅里溅了几滴水,炸开了!他的死对头,外号叫"红丝线"的张大婶跳出来骂:"你个死女人逞什么能!莫不是又想广东那个野老公了!想把我们都带去看你卖弄!"。</h3><h3> 那一句句如刀子一样的污言秽语直冲着张幺婶戳来。但这次张幺婶没有和她开仗,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我自己的家自己当,你爱去不去,我不管"。说完,她便关上自己家的两扇大门,不再理会外面吵闹的人群,任凭"红丝线"她婆家嫂子的骂声多么难听,也充耳不闻。她仿佛远离了古镇,远离了红丝线的恶毒咒骂,思绪遨游到理想的天国去了。</h3><h3> 大昌镇上的人很风趣幽默,尤其是水洞街的男男女女们,几乎每个人都有一个外号,平辈相互之间很少叫名字,"盐罐子"、"粘儿狗"、"软牛儿"都是经常叫的名字,总之,既不庄重也不轻浮。</h3><h3> 年轻时的张幺婶模样是水洞街最俊的一个,身段妖娆自不必说,那脸蛋也似白玉雕琢,配上乌黑明亮的杏眼,饱满红润的唇,雪白整齐的牙齿,也算镇上好几年不出一个的尤物,男人们经常和张老幺开玩笑;"你那婆娘摆得真好看,你龟儿子艳福不浅"。</h3><h3>张幺婶的外号叫"风摆柳",因为她自18岁嫁到张家来,便跟着集体干活。挑粪,担水,数她的动作最好看。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身材,配合饱满上翘的臀部,随着担子一起一伏,一条乌黑油亮的辫子也和着腰肢一起摆动,像极随风摇曳的柳枝。她的一颦一笑,动感十足的表情,嬉笑怒骂间把些年轻后生逗得三魂七魄都不在,于是年轻后生们就给张老幺的媳妇起了个绰号叫"风摆柳"。但"风摆柳"没叫几年,因为张老幺驾船到巫山县城时,意外翻船,落水死亡。自那以后,人们再也没和她打过趣,都依着娃儿叫她一声,张幺婶。</h3><h3>时至今日,张幺婶说起二十年前那一幕,就要呜呜地哭,眼泪像是关不上的水龙头,哗哗地往外冒。</h3><h3>"老幺还活着我就不会这样辛苦,呜呜——苦命的老幺啊!"。</h3><h3> "老幺在银窝滩捞上岸时头肿得像个冬瓜,龙娃、娇娇呀,你们和你妈的命苦呀!"。</h3><h3> 镇上的人嘴巴厉害说话糙,其实心底都善良的很,张老幺去世后,大家都很同情"风摆柳"。这个女人整天在哭张老幺,眼睛肿得像桃子,身子瘦得一根藤,人们都想到22岁守寡的"风摆柳"遭了,再也摆动不起来了,便都尽量对张家老幺的事闭口不提。老幺走的时候儿子龙娃三岁,女儿娇娇才三个月,想到孤儿寡母以后要穷下去了,当村长的张老大,主动承担了买木船的两千多元债务。看到两个嗷嗷待哺的侄儿侄女,红丝线张大婶也热情主动帮忙接济。其实红丝线也是个能干的女人,在大是大非上也能拿捏清楚。她因眼睛犯过结膜炎,没治好,眼睛老是睁不开,又有一点红,因此得了美名"红丝线"。她若不是后来与张幺婶有生意上的纠葛,两人也不会结怨。</h3> <h3>大昌这个千年古镇虽说是个小地方,但自古商贸发达,镇外的东西坝子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人们的生活倒也还算富裕。再加上对未来的家乡广东不甚了解,要搬迁,大家心里都不情愿。</h3><h3>正在大家相互观望时,张幺婶王玉莲站出来表态说,她愿意移民到广东。张幺婶这话一出口,便如沸腾的油锅里溅了几滴水,炸开了!他的死对头,外号叫"红丝线"的张大婶跳出来骂:"你个死女人逞什么能!莫不是又想广东那个野老公了!想把我们都带去看你卖弄!"。</h3><h3> 那一句句如刀子一样的污言秽语直冲着张幺婶戳来。但这次张幺婶没有和她开仗,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我自己的家自己当,你爱去不去,我不管"。说完,她便关上自己家的两扇大门,不再理会外面吵闹的人群,任凭"红丝线"她婆家嫂子的骂声多么难听,也充耳不闻。她仿佛远离了古镇,远离了红丝线的恶毒咒骂,思绪遨游到理想的天国去了。</h3><h3> 大昌镇上的人很风趣幽默,尤其是水洞街的男男女女们,几乎每个人都有一个外号,平辈相互之间很少叫名字,"盐罐子"、"粘儿狗"、"软牛儿"都是经常叫的名字,总之,既不庄重也不轻浮。</h3><h3> 张幺婶哭死去的老幺小半年后,也不得不考虑以后的日子,有的女人在顺境中无比柔弱,当遇到困难时会爆发出无穷的力量和智慧,尤其是为了儿女的生计,张幺婶就是这样的女人。她想,总是靠亲戚接济也不是个事,往后日子长着呢。于是不久后,张幺婶便全然换了一个人,从一个讨人喜欢的漂亮小媳妇成为一个做事能干的一家之主。她原本就聪明灵性,见一样学一样,学什么会什么。老幺跑船帮时候她就在家里做家务绣花,她不但绣花还会画花样,整条街的姑娘媳妇儿都请她画枕头门帘和鞋子的花样。镇上供销社有什么新的花样,她只看一眼就会画出一模一样的来。如今老幺不在了,她得学会挣钱养家,于是她开始带着一对儿女在古镇边大桥上收购小米、包谷,然后送到镇上的加工厂去卖,赚中间的差价或是斤两,镇上人称这种买卖为"打意儿"。张幺婶一根称杆越耍越精明,偏偏山上的农民都愿意将粮食卖给她,也许是她长着一张漂亮而诚信的脸,或是看着他身边的孩子讨人怜爱,总之,在"打意儿"的女人中,她的生意最好,她细生细气的话语,动作麻利的抓口袋姿势,总是流露出一种信任,渐渐,招来同行们的嫉妒,也许是刚改革开放大家都不富裕,人们就是怪,当你比她弱小时会得到同情,当你和他差不多并威胁到他的利益时就会引起嫉妒,尽管你没有采取什么不正当竞争的手段。张幺婶管不了这些,她的孩子要吃饭。</h3><h3> 张幺婶后来在镇上卖过凉粉,麻糖,一分钱一杯的茶水,总之,什么能赚钱,就做什么。</h3><h3> 这样的日子一晃过了一年多,张幺婶风里来雨里去也将一家三口的衣食温饱解决了。 </h3><h3> 有好心人劝张幺婶改嫁,没想张幺婶却也是个倔脾气。</h3><h3>"我虽然带着两个拖油瓶,但眼界很高的,比不上张老幺的人看不上!"</h3><h3>半年里,街坊邻居亲戚朋友给她介绍的对象不下20人,有离婚的、死老婆的,也有没结婚的小伙子。就没一个合张幺婶心意的。</h3><h3>在这些人中,数邮电所的邮递员小刘追得最紧,"滴铃铃……"一辆半新的绿色自行车上骑着一个中等个子,油头粉面的年轻人。绿色自行车一天要到水洞街转好几趟,这是以前没有的事。</h3><h3>张幺婶从来没有什么外地信件,隔壁的张老大是村支书,小刘直着嗓子喊:"张支书,《人民日报》来了!""张支书,你的信!""张支书,县里的人大代表会通知!"久而久之,大家都明白他是在看望隔壁的小寡妇张幺婶。张幺婶也对小刘也说不上讨厌,只是没心思,她不喜欢小刘脸上太过活泛的眼睛和头上的"三七开"发型,总是看起来不踏实,还有他不停换女朋友的事情镇上都知道,快30岁的人了还是单身一个,张幺婶认定这就是一个花心不负责人的主!她默默地想,谁能有我家老幺那样体贴呢?万一对孩子们不好,我怎么对得住老幺呢?</h3><h3>因为张幺婶的爱答不理,小刘也逐渐来得少了,过了一阵子又听说他去追西街的周家姑娘了。</h3><h3> 就在大家都以为张幺婶打算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的时候,一个广东人的到来,改变了张幺婶的生活。</h3><h3> 那是一个炎炎夏日的中午,张幺婶卖完凉粉回家,刚进门,就看见从河边码头上来了一个穿着时髦的男人,带着遮阳帽,一身白衣白裤,刚改革开放的古镇没有这种穿着,肯定是一个大城市来游玩或画画的人,她这样想着,至从80年政府实行开放小三峡后,虽然游船不到大昌,但镇上偶而会出现几个城里人打扮的人,当幺婶准备到后面去收拾午饭时,这个人已走到他家门口,抄着一口不是很标准地普通话向她问话,原来问是否有旅馆,他想吃饭。水洞街没有私人的旅馆和饭店,整个大昌镇只有镇中心有一家集体的和国营的旅店。幺婶随手向前方指了指,那人就走了,当幺婶麻利地在厨房收拾几样菜让两个孩子吃饭,那个皮肤微黑带着一副金边眼镜的年轻人又折了回来,他说没有找到饭店,是不是太远了,并盯着桌上的菜和饭比划说我能否在你家吃,给你钱,说着便掏出了一张十元人民币。张幺婶很少看见这么大的钞票,看来这人也是饿极了,便毫不犹豫地说,"快上桌,快上桌"。</h3><h3>古镇人吃饭没有专门的饭厅,都是在堂屋的八仙桌上吃饭,只要家里有人就不会关门,因此这个年轻人一下就跨进了幺婶的家,毫不客气地上桌吃饭,狼吞虎咽的吃相逗得两个孩子咯咯地笑。</h3><h3>张幺婶在旁边用手搓着围裙很不自在,她觉得没啥好招待的,对不住客人,没想这位不速之客转眼间吃完了一盘凉粉,喝光了一碗豆芽汤,幺婶眼明手快,马上又在厨房做了一份端出来,这人又吃完了,龙娃拍着手喊"大肚皮",这个人也和孩子们一起傻笑。</h3><h3>这个男人告诉幺婶,他是广东美术学院的教师,姓麦,麦子的麦,到小三峡来写生的,今年二十四岁,还比幺婶大一岁,又问幺婶怎么称呼,幺婶说:"这条街都我叫我张幺婶,"麦老师连连摆手说:"不对,不对,怎么这么年轻就叫幺婶,还是叫玉莲好听"。幺婶当时脸上就不太好看,除了死去三年的老幺,还没有谁叫他玉莲,但看到麦老师满脸的稚气,又觉得自己太多心,人家城里人就是开放些,叫个名有什么不好的,麦老师非要给10元饭钱,幺婶硬是不收,"一顿素菜饭值不到这个价,不给钱的,""不行,这么好吃,怎么不收钱,我们那边10钱还买不到"。两人推来推去,幺婶按照国营饭店的价就收2元钱,麦老师突然说我每天给10元钱,在你家住1个月。</h3><h3>这可把张幺婶难住了,寡妇门前是非多,怎么能让一个大男人住在家里,但转念一想,一个月的收入当自己卖半年凉粉的收入,还是划算的,不过在大事上他要和隔壁的大哥大嫂商量,村支书张老大一人在家,想了想,一拍大腿说,"可以,这比你风里来雨里去做小买卖强多了,只不过房门要加把锁"。灵性的张幺婶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末了张支书又问广东人多大年龄。幺婶回答说:"是个美术学院的大学生,十八岁,广东人黑,显老气",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撒谎。也许是为了躲避闲言碎语。</h3> <h3>在河里洗衣服的红丝线张大嫂知道这件事后责怪男人,这么好的一桩生意为什么不抢过来,老大狠狠瞪了她一眼。</h3><h3>这个名叫麦凯的黑瘦青年就在水洞街张幺婶家住了下来,他每天到河边去写生,画四个城门,画人们早晨担水,洗衣服,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一副副油画摆满张幺婶的客厅,麦凯作画,张幺婶抱着孩子在旁边啧啧称赞:"画得真好,硬是画活了,那个麻雀要飞下来了,王老汉的胡子一根根好清楚!"。</h3><h3>"麦老师,你教教我,我也想画成活鲜鲜的花朵。"</h3><h3>"你画的是工笔,我这是油画,不一样的。"</h3><h3>"怎么不一样嘛,线条框框都一样,只不过你用颜料填满图案,我用不同的丝线勾勒。"</h3><h3>麦凯回头看看这个农村妇人,他惊异于她的聪慧,他断定眼前这个只上过初中的少妇是有美术天赋的。于是,他拿起铅笔在白纸上勾画,给她讲一些基本要领。 </h3><h3>"我的油画要填满,你画的枕头要留白,"</h3><h3> </h3><h3> "帮我画一个娇娇,我给她做一个罩衣。"</h3><h3> 于是,一个娃娃头像画在了白布上,几天过后,张幺婶就绣出了娇娇粉嘟嘟的模样。小孩穿上罩衣,引得大姑娘小媳妇都来找她学。</h3><h3> 那个夏天,人们总能看到黄昏时一个广东大学生带着张幺婶的两个孩子到河里玩耍。紧邻河堤的水洞街182号厨房的炊烟升起,过一会儿,就听到张幺婶那唱歌般的声音"龙娃娇儿,回家吃饭了",于是麦凯带着两个孩子从石梯上打闹着回家。</h3><h3>一天晚上没电,镇上广播一早就通知了。幺婶早早就做好晚饭,两个孩子玩耍一天也都睡了。于是幺婶坐在灯下缝补孩子们白天扯烂的衣服,麦凯一直睡觉很晚,总是报怨镇上的人睡得太早了,以前这时候他会在自己房间里继续忙白天的工作,今晚没电,他闲得无聊,在街上兜兜转转一圈,不过半钟头回来了。她坐在张幺婶旁边看她缝补。 </h3><h3>"玉莲,你真漂亮。"他说。</h3><h3>飞快穿动的针扎了一下张幺婶的手,她从来没有听说这样的话,一朵红云爬上脸,好在光线很暗,麦凯看不太清。</h3><h3>老幺在世时也只说过"喜欢你"、"很好看"之类的话,她想城里人和乡下人不一样,千万别当真,他不是那个意思。麦凯以为她不相信,又补充一句:"真的,比城里的姑娘漂亮,你身上有股灵动的线条,象舞蹈演员,又有生命的力量。"幺婶更听不懂了,她咯咯笑着说:"别开玩笑"。麦凯拿起画笔,在画板上飞快走动,然后拿给幺婶看,一支昏黄的煤油灯散着光,旁边一张生动温和的脸,鬓角绒毛依稀可见,一只白皙细长的手在穿针引线,活灵活现。</h3><h3>"麦凯你画得太好了!",麦凯受到鼓舞,从卧室拿出了一大迭画纸,全是幺婶生活中的画像,有切菜的,做饭的,推磨的,砍柴的,担水的,卖凉粉的,一张张形态逼真,玉莲傻眼了:</h3><h3> "麦凯,你什么时候画的,你真坏,不给人家晓得。"</h3><h3> 麦凯说:"凭想象画的,如果你愿意当模特儿,我会画得更好。"</h3><h3> "模特儿是什么呢?"</h3><h3> "就是让我看着画,我们学校还有脱去衣服的模特儿呢"。</h3><h3> 幺婶不高兴了,一甩头,扭着屁股走开了,麦凯怔怔地看着她,实在是不懂,他当然不懂乡下人的羞涩。后来麦凯解释说:"我要将这些作品拿回家比赛,请你帮个忙吧。"张幺婶的心肠是很软的,人家求你帮忙了,画一画又没少什么,麦凯给她道歉再不说裸体模特儿的事。于是有闲时,年轻的张幺婶就成了广东人麦凯老师的模特儿,有时让她坐在那里绣花,有时穿上土家族的蓝布衣服,那张穿着白底碎紫花的衬衣,散着头发,在河边洗衣服的画,幺婶最喜欢,背后是一抹垂柳,衬着夕阳的光辉,水面上波光磷磷,当画完后,麦凯激动得想拥抱她,连连说:"你太美了,太漂亮了。"他经常说这些字眼,张幺婶也不见怪了。他想反正大城市的人与我们不一样,说一说而已,心里听着也还是美滋滋的。她逐渐容纳了麦凯的激情与率直,在她眼中,麦凯顶多是个大孩子。</h3> <h3><br /></h3><h3> 麦凯经常给她讲外面的世界,城市也在改革了,以后没有铁饭碗了,大家都可以自由的做生意了,她建议幺婶建一个旅馆兼饭店,以后你们巫山的旅游业必然兴旺,过往船只一定很多,你们水洞街应该依靠码头吃饭,张幺婶受到极大鼓舞,不是经常有人从这里下码头要吃饭、住店吗?许多上游的船只要停靠吃饭吗?何不在家里开饭馆,比卖凉粉划算得多。麦凯又帮他作了规划,春夏旅游旺季时开饭馆,秋冬季节卖凉粉,上午做生意,下午关门做农活。张幺婶想,到底文化人不一样,比老幺还会划算,还有远期规划呢!</h3><h3> 她是一个有决断的女人,说干就干,请镇上的马木匠做了一块招牌,麦凯帮助写了"玉莲旅店"四个字,白底红字挂起来,也没有请客就开张了,外地人看了自然会进来的,玉莲说"麦老师,你给我和娃儿们指了一条活路"。</h3><h3> 麦凯说:你给我的创作带来了灵感,那幅"夕阳下的少妇"一定会获奖。</h3><h3> 张幺婶将家里剩下的几间房都收拾干净,将麦凯给付的生活费拿去做了几张木床,还有一些被褥,麦凯又给了他100元模特费,她说啥都不收,麦凯说我明年还会来的,这钱就算我借给你的。</h3><h3> 一个月时间过去了,麦凯建立了一个旅店,创作了近百幅作品,终于到了离开的时候。张幺婶从心底里很感谢这位比自己还大1岁的大孩子,她给他装些古镇土特产带上,花生米、豆干、黄花菜,咸菜……塞上满满一大包,然后让麦凯早点歇着明天好回家。</h3><h3>当天晚上,麦凯望着张幺婶。</h3><h3>"玉莲,我睡不着"。</h3><h3> "睡不着,咱们说点啥?"。</h3><h3> "我求你一件事"。</h3><h3> "你说嘛,啥?"</h3><h3> "我想画一幅你的裸体,是艺术,你懂吗?"</h3><h3> 玉莲沉默了,她不懂什么叫艺术,她只知道自己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身子除了自己的男人外,不能随便给人看的。她知道自己的身子好看,街上人叫她"风摆柳"是有道理的,老幺在世时也说好看。</h3><h3> 麦凯见张幺婶不说话,又说:"你放心,我只画一幅,不画脸,明天我就要走了,没人知道的。"张幺婶犹豫了,她眼前闪现出一个月来麦凯的一幕幕,这个男人眼光是挚热的,但又是无邪的,艺术我不懂,但如果能帮助他的话……</h3><h3> 张幺婶的两臂不断在胸前交叉摸索着,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办?老幺和麦凯的头像在眼前不断重复闪现,时间凝固了,空气也凝固了,张幺婶突然下了决心!她细长白皙的手指抖动着开始脱衣服,她看见对面的大男孩眼睛发亮,脸也有些红,他飞快地拿起调色板和画笔,专注地画着。雨后的古镇格外宁静,房间里只听到麦凯急促的呼吸,张幺婶的心跳得厉害。</h3><h3> 张幺婶想自己要堕落了,坐在那把张家祖传的紫檀木高脚椅上,她感觉屋顶在转。</h3><h3> 麦凯称赞道:"好古典的脸型,好标准的线条,就叫《东方女人》吧。"</h3><h3> 张幺婶的身子一阵阵发紧,她想到张老幺,在银窝滩捞起时,脑袋肿得象冬瓜,他想,老幺一晃走了快两年了,他在阴间还记得我吗?</h3><h3>一个小时过去了,玉莲想了很多很多,这些事是以前她没有时间想的,也不愿想。</h3><h3> 麦凯说行了,张幺婶没有反应,沉浸在回忆里。她看见老幺穿着麦凯的衣服走向她,一步、两步越来越近。</h3><h3> 老幺,你好吗?张幺婶嗫懦着。</h3><h3> 紧接着,麦凯握住了那双白皙的手,揽起柔软灵活的腰……</h3><h3> 清晨的宁河比画还美,几只麻雀耐不寂寞在柳树上叽叽咋咋跑来跳去,张幺婶送麦凯搭船,在河边麦凯说:"我明年还会来,把旅馆开好,缺钱给我写信。"</h3><h3> 张幺婶点点头,机帆船渐渐远去,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h3><h3> 有麦凯的日子,她是快乐的,没有麦凯的日子,她是坚强的。</h3><h3> 麦凯回学校后给她来过一封信,随信寄来200元钱,说借给她开店用,并说他最近很忙,不久将去法国巴黎学习,估计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联系。信是小刘送来的,他嬉皮笑脸赖着不走。"幺婶,是哪个给你写的信?还是从广东寄来的,攀高枝了?"</h3><h3> 幺婶塞给他一捧自己做的花生糖:"快吃,在别处吃不到我这手艺。"</h3><h3> 小刘嘴里嚼着糖依然不走,眼睛瞟着幺婶手里的信件。</h3><h3> 幺婶转身回屋拿了一包豆干:"刘同志,把这个带给你母亲,我好久没去看她了"。</h3><h3> 小刘悻悻地走了。</h3><h3> "玉莲旅店"是镇上第一家私营旅社,水洞街的人看见张幺婶王玉莲逐渐富裕起来,都比着样子开旅社,反正税务部门暂时也不缴税,房子是自家的,蔬菜是自己种的,因此在第二年开了七八家,数张幺婶和隔壁红丝线家的生意最红火,两家只隔一个木板墙,难免有一些嗑嗑碰碰,旅社越来越多,相互之间要竞争。每次听到船声一近,开旅社的都派出自己家里的最靓的女性到河边揽客住店,张幺婶家的娇娇太小,只有自己亲自出马,也难怪,她往河边一站,不用说话,客人都愿意住她的店,久而久之,和船工们熟悉了,船工们说:"幺婶,你不需要来,店里缺不得,我们将客人给你带来就行了。""好啊,多谢大哥了,你住店的一切费用全免"。张幺婶手脚灵活,脑子也活络。生意越做越大,后来又将后面的菜园彻了一幢两层楼的房子,招了六个服务员。前后两栋新旧房屋,里里外外打扫得亮敞,做的家常饭菜也卫生可口,服务态度又好,眼明手快,一桌菜不晓半小时就上桌了,什么都好,当然要住她的店了。</h3> <h3><br /></h3><h3> 隔壁红丝线的妒忌心起来了,你王玉莲遭孽时我同情你,一个没有男人帮衬的女人居然比她家生意还红火,她开始打主意,把娘家一个瘸子兄弟介绍给她倒插门,张幺婶当然不理会。有一次,瘸子爬上她姐姐家的院墙头朝这边偷看,张幺婶没好气,一桶潲水泼过去,黑影不再出现。张幺婶恨透了红丝线,一个山里的瘸子居然敢打她王玉莲的主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红丝线见事没办成,又开始在外面放坏话,说张幺婶根本不想找男人,她经常和住店的客人怎样怎样,张老大听不下去了,训斥她,她又反咬张老大和弟媳妇有一腿。</h3><h3> 开始张幺婶看在亲妯娌的份上,不想理她,后来镇上都在背后指指点点,想她从前一穷二白,怎么突然发了,谁给铺的底呀。张幺婶沉不住气了,我不偷不抢靠劳动挣钱养家,你们都害红眼病了?也开始和红丝线对骂,于是两人就开始了十几年的战争,直到因三峡工程大昌镇要全镇搬迁,水洞街要外迁时,张幺婶一晃也42岁了,这次她懒得理会红丝线,随他去吧,以后外迁广东了没准一辈子都难得一见。如今两个孩子也大了,儿子龙娃也有女朋友了,儿子一向孝顺,她做通儿子的工作和她一起去广东,她和儿子随工作队去广东高要市大沙村考察过,那里交通便利,人口多,也适合开旅店、开酒店。女儿娇娇在广东美术学院读书,以后一家人就在广东扎根。</h3><h3>张幺婶为什么要主动外迁广东,为什么要让娇娇报考广东美术学院,没有人知道,但是张幺婶自己心里清楚。只因她心里有个结,就是麦凯。</h3><h3>麦凯走后来过一封信,信上说,他那两副以张幺婶为模特儿的作品——《东方女人》、《夕阳中的少妇》获得了国际大奖,他要去巴黎领奖,并准备在那里学习深造。信是小刘送来的,如今小刘变成了老刘,已经结婚生子,但始终没改他油腔滑调的老毛病,有时走过张幺婶身边还想打闹一下,揩点油。张幺婶总有办法不让他近身,她对于邮递员老刘来说是一块悬挂着又始终吃不到嘴的肉,有一两年他似乎在躲避她。张幺婶这些年打理旅馆成天像连轴转的风车,也没时间去理会他。倒是麦凯让她心里不免惆怅,那个画画的夜晚有时溢满了她的整个大脑,胜过了和老幺几年的幸福光阴。她想着麦凯那一夜的激情和承诺。他一定会回来看她的,他是那样欣赏她的身体,喜欢她的脸庞,他说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h3><h3> 如今42岁的张幺婶依然白皙美丽,但不再有年少时的质感,身段依然玲珑却少了紧致。眼角也爬上些许皱纹,一头青丝也掺杂了些白发。她相信麦凯在世界的另一方活着,她不敢确定是否在等她,但她坚信他没有忘记她。</h3><h3>张幺婶一直未再嫁,引起镇上人的许多猜疑,她不管别人的闲话,依然摆动腰肢走自己的路,她王玉莲能活着就是靠的与生俱来的那股拗劲。如今古镇要淹没了,真是天意啊!居然政府要求水洞街的人外迁移民到广东。</h3><h3>张幺婶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去广东的梦,曾经在1992年那年,街上的姑娘小伙子如潮水般涌向广东,张幺婶也动过念头。无奈两个孩子小,旅馆也脱不开身。如今机会来了,让她去追逐年轻想过的梦,哪怕是见一面麦凯也好,及时见不到,在他如今教书的学校走一遭也好。她让女儿娇娇从小学习画画也是有私心的,去年女儿刚入校,他就让女儿打听学校有没有叫麦凯的老师,女儿的回答很让她失望,女儿说姓麦的老师有好几个,就是没有叫麦凯的,娇娇疑惑地问妈妈是她什么人,她说就是一个曾经住店写生的客人,想给你在学校拉拉关系而已。</h3><h3>主动搬迁的张幺婶成了外迁移民的榜样,在她的带动下,水洞街的人都动了去广东的念头。街上一片沸腾,人们大件的家具都已经装上了集装箱货运车,他们有了一个新的名字——移民。</h3><h3>移民由干部护送顺大宁河到长江,一路坐船转车浩浩荡荡到了广东大沙村的新家,广东的当地干部吹吹打打前来迎接,好不热闹,张幺婶代表移民讲了话,感谢两地政府,讲到动情处她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大昌是她的根,祖祖辈辈都在那里生活,那里还埋葬着孩子他爸。台下哭声和掌声交织,人们都是百感交集。</h3><h3> 安顿好了新家,龙娃去找在深圳龙岗打工的女朋友,张幺婶也准备去看女儿娇娇。</h3><h3> 娇娇前段时间说课外在一个画家的画廊打工挣学费,前几天她又告诉妈妈那个画家老板在追求她,她很犹豫,画家虽然是单身,但有40多岁了,和妈妈年纪差不多,幺婶很担心女儿,她必须去看看。</h3><h3> 7月的广东着实炎热,坐在拥挤的公交车上张幺婶头上不停冒汗,精心挑选的白T恤被湿透紧贴在身上,让她很不舒服,好不容易七弯八拐才找到了娇娇上班的广州越秀区的画廊。</h3><h3>画廊很大,足有她在大昌镇的旅馆大。娇娇系着作画用的围裙迎了出来,围裙上沾满五颜六色的颜料,她高兴地要带妈妈欣赏一下画廊的画。</h3><h3>张幺婶由娇娇领着看挂在墙上的画作。女儿是她的骄傲,为培养女儿她也付出不少心血,为此她求镇中学的美术老师每天给女儿补课。如今娇娇出息了,她高兴得不得了,走路时脸上都带着笑容。</h3><h3>当走到第三间展厅,张幺婶站住了,她凝望这东面墙上的画作,张幺婶的脸僵硬了,眼睛睁得老大,她心里轰地一下,嘴唇哆嗦着,她用手指着墙上的画,娇娇没看出妈妈的变化。</h3><h3> "这幅画叫《夕阳下的少妇》,妈妈你看,是不是很像我?他们都说画上的模特儿和我长得像哩。和旁边这幅《东方女人》是同一模特儿,这是我们老板carry的作品,20年前还在巴黎获过奖呢,已经作为教材编到我们教科书里了!"</h3><h3> 张幺婶不停地哆嗦着,脸色越来越白,她终于挤出一句:"你们画家老板叫什么?"</h3><h3> "carry啊?怎么了?"娇娇回答。她疑惑地看着妈妈,妈妈刚才还好好地,这会儿怎么啦?</h3><h3> "你,带我去见他"。张幺婶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h3><h3>张幺婶脚下漂浮,她不知道怎么跟着娇娇走到carry的办公室的,她脑子一片空白。推开门,眼前出现一个黑瘦有些秃顶的男人,带着金丝眼镜。</h3><h3>是他!</h3><h3>张幺婶不知道在梦里想过这个人多少次,他比20年前略微胖了些,也老了,但是其他变化不大。</h3><h3> "你就是carry?"她笨拙地学着女儿的发音。</h3><h3> "您是?"老板礼貌地冲张幺婶点点头。</h3><h3> "还记得长江三峡的大昌古镇吗?大宁河边王玉莲!"张幺婶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她想过千百次的见面方式,却不曾想是这样!</h3><h3> "麦凯,这么多年你好吗?"</h3><h3> "你……,你是玉莲?"男人一下僵硬在那里。</h3><h3> 接着,泪水便模糊了他的双眼。</h3><h3> 张幺婶看着画家的反应,突然镇定了,深吸一口气,语气转为平静。</h3><h3> "我是张娇娇的妈妈,我想我的女儿不合适在您的画廊工作,我要带她走。"</h3><h3> 画家还没从刚刚的震撼中反应过来,依然一动不动。</h3><h3> 张幺婶拉起娇娇就往外奔,她不晓得哪里来的力量,娇娇被她扯得天旋地转。</h3><h3> 回到家后,张幺婶就病了。她昏昏沉沉的,觉得浑身不对劲。孩子们将她送到医院,也没检查出什么病,娇娇隐约感觉到这病跟老板carry有关系,一个劲地追问她为什么和carry认识,张幺婶始终一言不发。</h3><h3>过几天,张幺婶收到一个包裹。她急促地打开,里面是一个小木匣子,木匣子里面装着满满的几十封信。这些信封上都写着"大昌古镇水洞街182号王玉莲收。"落款是麦凯,多数寄自广东,有几封地址是巴黎。奇怪的是每个信封上都盖着"查无此人"的邮戳,红色的邮戳躺在桌上,这是一批寄出去被当地返回的信件。</h3><h3>张幺婶突然想到了骑着绿色自行车的小刘。</h3><h3>那个该死的男人!张幺婶在心里骂道。</h3><h3><br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