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前阵子,一个朋友从上海带了两罐子原果仁给我,说是上海特产。说实话,打开包装之前,那股子兴奋劲儿,像极了精心打扮后去见情郎呢。除了小心翼翼,更多的是满心欢喜,与我而言,意料之外的,都称之为惊喜!见到它“庐山真面目”时,我怔了一下,黄豆、黑豆、青豆、蚕豆、扁桃仁还有腰果,挤在一起,不知在嘀咕些什么,大概见了我这庞然大物也是惊着了,毕竟我这两只大眼睛,比它们中的任何一个都要大上一倍。</h3><div> </div><div> </div><div> </div> <p class="ql-block"> 黑豆原产中国辽宁、吉林、安徽 、现河南、河北、山东、江苏亦有种植。黄豆我国北方、黄淮海、长江流域以及华南地区均有种植。兰溪大青豆明徐光启《农政全书》称:“婺州平原多产豆。”兰溪大青豆,种植已有300多年历史,为浙江“四大名豆”之一。蚕豆除山东、海南和东北三省极少种植蚕豆外,其余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均种有蚕豆。扁桃仁也来自全国各地,至于腰果,不知是本土的,还是来自外国。这样看来,它们挤在一起的热闹也是情理之中,毕竟五湖四海皆兄弟。</p> <h3> 其中黄豆最得意。它一面顾着跟大家伙儿套近乎,一面又不忘瞪着小眼睛看着我。想必它也是认出我来了。我们是老乡,都来自北方。按姻缘算,许多年前,或许我曾在漫无边际的豆地里与它相视一笑过;或许我曾拉帮结派,叫上几个小伙伴到豆地里找寻过它;或许它就坐在我和爷爷目光聚焦的酒杯前;或许我也曾用一双小黑手紧握过它。拮据的日子里,一根鸡毛都是好的,何况是可以发芽、可以爆炒、可以生酱的黄豆了。</h3> <h3> 每每想起那些个蹲在灶坑门口的傍晚,唇齿间还会涌起一片豆香。小姑喜欢拿没把的破铁勺或只剩半个身子的破铁盆儿,就着正旺的炭火“炒”黄豆给我吃,我也特别没出息地喜欢蹲在她旁边,听着豆子在烧红的器皿里跳踢踏舞的声音,写下这话时,我的耳边,那群活泼的黄豆又开始跳了。小姑是邻居家的女儿,比我大不了几岁,辈分在那,我就一直小姑小姑地叫着,忘记她有什么病,没怎么见她跟其他小朋友玩,也没去过学校。破盆破碗在我们那不是什么新鲜的事儿,家家户户都有这古董,也常陪我们过家家,炒豆这项新功能,是我小姑的专利。炭火,火红。东北的大炕全靠它,每个夜幕降临或贪玩的清晨刚穿上鞋子,它就在灶坑里咔吧咔吧作响,越响越旺,越旺越红,越红好运气越多,每双明清的眸子里,都像看到了好日子。 <br></h3> <h3> 有一次,我因为嘴馋,放学后家也没回就跑到小姑家里。为了能吃到炒黄豆,我在学校的大墙根捡了几根像样的白粉笔孝敬她老人家。“这东西能写字?”她一脸怀疑地问我。“当然,我们老师就用它教我们认字、算数。”我一脸骄傲地说。“那你教我写字,就写我的名字。”小姑越来越感兴趣了,她用我从没看见过的兴奋语气,缓慢、清楚地向我表达她的意愿。“好啊!”我回答得清脆,当老师可是我最大的梦想。那声音如今响起来,也足以让一幢六层高的楼斗上一斗,不知当年她家的小土房,吓到了没有。</h3><div> </div> <h3> 她家那凹凸不平的土墙上,难实现我的梦。“我们得找个砖墙,起码要平,能让我写字。”我斜跨着军绿书兜,拍着后脑勺说。她说好。那是我见她第一次出大门,虽然只是隔了一户人家。我们来到我家房后,墙大、隐蔽,她听得清,我也不害羞。我先写一个“山”字头,她就高兴地直拍巴掌。“我还没写完呢,这位同学请坐好。”记不大清说的是不是这一句,总之派头十足,除了没戴眼镜,浑身上下都是姜老师的范。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我爸的语文老师,如今是我的御用恩师。“这个字念'shan’”。标准的翘舌音未落,“大山的山吗?”“我看着也像三座大山连在一起”她不怕我说她不守纪律,只顾自己高兴地叨咕着。“隹”也歪歪扭扭地拼在“山”下面。跟我读“zhui”。“我不姓隹,我姓cui。”她站起来,一副要给“崔”打抱不平的样子。“小姑,山下的字念'zhui’,这是个上下结构字,组在一起就是你的姓。”我也比较有耐心地教,毕竟晚上的黄豆还得她炒给我。“凤”字在我们那个小村里,耳朵都要听出茧子的字,我也记不得怎么教她识的,枯燥又从未有过的生动。 </h3> <h3> 农村的夜幕一来,天就墨一样的,什么也看不见。那些白粉笔留下的大脑袋小身子早已看不清。她像复读机一样地念着她名字的声音,回荡在打着哈欠的小村里。那声音若是撞到树,就难为情地拍拍脑门,若是撞到墙上,就反弹回来,很响很响,很长很长。 </h3> <h3> 那晚我们踩着声音去她家的。男女老少又凑到一起谈天说地。说隔壁老王家大黑牛又下犊了,很壮实;说村东头的胖丫也快生了,依他们看肚子的形状,又是个干活的好料子;说今年的王麻地要改朝换代,种玉米;说隔壁村有一台彩色电视机……小姑又开始炒黄豆了。熟练的动作,也可以开一个小店,专卖炒黄豆。不过那时小孩子们手头不宽裕,生意应该不好做。一个豆子啪的一声从铁勺里跳出来,想必太热了,好在它跳到了小姑的衣襟上,小姑找到它,用食指和中指紧紧地捏着,嘴巴凑过去吹吹,塞到我嘴里,就那么一颗,已经让我懂得了课本上的“满足”。没过多久,一个笑破肚,两个笑破肚,第三个也满脸黑,我们边吹边把它们捧在手心里,然后用手指点着,哪个最小先吃哪个,或者点兵点将点到谁头上,谁就早些现身。<br></h3> <h3> “世间唯有爱和美食不可辜负。” 如今看着这一大罐子“豆子开会”,牙齿却也少了童年里嘎嘣嘎嘣咬豆的欲望。索性就一直看着,看到豆儿和我都两眼泪汪汪。<br></h3> <h3> 一把黄豆儿,半生香。</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