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五谷之中,有一物焉;幼状若韭,色青绿;既熟,黄若金,高可膝。农人刈之,脱其衣,得其实,去其肤,食其肉。此吾北人所尚者,农家恒呼之曰:麦。”<br></h3><div> ——红色经典小说 《连心锁》</div> <h3> 在农作物里,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小麦了。对她从种到收,期间的过程,记忆犹新。</h3><h3><br></h3><div> “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十月金秋,西北田野里的玉米、洋芋被人们请回家里,歇上个三五天,等地里的玉米秸、洋芋蔓晒干了、运走了,就又该伺候田地,准备种小麦了。先是用镢头刨去地里的玉米茬,清除耕地、耙地时的障碍,再施肥、耕地、耙地……</div><div><br></div><div> 一场秋雨一场寒了,墨守成规地遵循着春种秋收的植物们也都休息了,因为谁都知道接下来的是严霜的侵袭,寒冬的考验。在这个世上,人们已经习惯了随波逐流,习惯了对强势力的屈从、讨好与谄媚。只有小麦,却如此逆天地选择了冬日的田野,除了它,还有谁敢向大自然发出这样的挑战呢?玉米可以么?大豆可以么?它们都不可以,所有的庄稼都不可以,唯独小麦,完全颠覆了自然赋予生命的基本规律,毅然而果敢,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大气魄,但值得让人钦佩的是它又是最后的赢家。</div><div><br></div><div> 严冬就像世间那些独裁者,对大地实现残酷的专制。在他的淫威下,大地一片苍黄,萧索,死气沉沉。可别绝望,看,东一块,西一片,倔强绿着的,自由绿着的,满含希望绿着的,那就是小麦啊。寒风刮不倒他,霜冻冻不死他,冰雪摧毁不了他。因为小麦坚信,绿是正义的事业,绿色才是世界的本色。挺过冬天,就是春天。</div> <h3>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的初春。返青之后的小麦依然努力生长着,它理应受到更多的关爱,哪怕只是肯定,然而,又有多少从来不事农桑的人把它误认为韭菜呢?又有多少来到乡下踏青的城里人把它看成了野草呢?于是关于韭菜与野草的流言开始在尘世中蔓延。小麦没有去辩白,事实上它也没有能力去辩白,或者根本没有必要去辩白,因为证明自己的唯一方式就是生长,不懈地生长。有人说:流言止于智者。可这世界上除了不多的智者之外,更多的却是凡夫俗子,有多少东西还需要自身通过努力去印证的。不仅如此,马儿、牛儿也从马厩、牛栏里溜出来,跑到麦田偷偷啃食着刚刚返青的鲜嫩的小苗,吃得高兴了,那些马儿便会仰起脖子朝着天空大声嘶吼,然后奔跑在麦田里一路撒欢,那无情的蹄儿便一蹄子一蹄子像烙印一样,灼伤着这块春天里最为独特的风景。</h3><h3><br></h3><div> 此时,返青的麦苗最先将生命的信息传递出来。一场春雨,几阵春风,走到麦田里,似乎能听到小麦拔节的声音:噼啪,噼啪... ...令蜷缩一冬的人们不由得心潮澎湃,血管贲张。当我置身麦田,屏息、凝神,刹那间,也觉得双脚扎根,双臂舒展,我也成了田地里一株小麦。</div><div><br></div><div> 小麦扬花了,满野里便熏蒸着馥郁的麦香,清新绵长,似融进千年岁月的佳醪,浓而不醉,使人神清气爽——这便是麦花的清香。然而,你见过小麦的花儿吗?即使麦田如海,也望不到一丝花痕,因而小麦很少被人记起咏赞。而把目光投向那些招摇的花儿:油菜花的绚烂铺张,桃花的矫情妩媚。</div><div><br></div><div> 小麦花即实,实即花,花实一体。为了成熟,她连美丽也省略了... ...</div> <h3> 布谷鸣叫。夏天这蒸蒸日上的好时节,小麦也迎来了生命中的步步高,它努力地生长,拼命地拔节,奋力地抽穗,它终于越来越像心目中想要成为的那个自己了,所谓的流言也不攻自破。这个时候,似乎一切都是一发不可收的,一切都是势不可当的,是一日一变,甚至是瞬息万变。不是有一句古文这样说么?“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几乎是一阵微风吹过,小麦就呈现出成熟的迹象,一株株小麦昂首挺胸,傲然站立,支支芒刺直指青天,那汹涌着的流金的色彩,终于成为夏日里最为夺目,最为壮观的辉煌。<br></h3><h3><br></h3><div> 农人们三三两两在田间地头穿梭,嘴里的黑棒烟熏得蝴蝶、蜻蜓挥着翅膀飞开了。他们寻一个最长的麦穗在掌心揉碎,“噗”一声,麦壳离手,手心便留下一摊麦粒。农人仔细数着,盘算着今年的收成,一脸得意。他们支起磨刀石,磨镰霍霍;清闲了一春的老人找来杆子绳、扦担、草帽子,绳头松了紧一紧,扦担两端铁皮离了砸一砸,帽沿散了用针线纳一纳……</div><div><br></div><div> “三早当一工”,麦收时节的农人磕睡也仿佛少了许多。天麻麻亮,村庄便沸腾开来。牛羊哞咩声、大人催娃起床声,犬吠声、割麦的“嚓嚓”声汇集成了村子清晨的交响曲。成熟的麦穗散发着淡淡麦香,沁人心脾。</div><div><br></div><div> 此时的麦田,比电影里的大场面壮观多了,大片大片金灿灿的小麦,到处都是晃动的草帽、挥舞的镰刀、蹶屁股割小麦的汉子、擦汗喝凉水的小媳妇、拾麦穗送茶水的老人孩子、一行行捆结实的小麦……</div> <h3> 仲夏之夜,打麦场是农村人最喜欢的好去处。忙碌了一天的大人,喜欢在这里吹着晚风,聊一聊农事,谈一谈古今。铺陈在场院里的麦秆经过碌碡的碾压,光滑而又柔和,活像一张温暖的大床,而那些精心堆砌的麦秸垛,下面是圆柱形,上面呈圆锥形,非常几何而又艺术地散落在场院的边边角角,在星星的闪耀之下,就像一座座神秘的小城堡,孩子们则穿行在这些“小城堡”之间东奔西跑地捉迷藏。</h3><h3><br></h3><div> 月华如水,从亘古的夜空倾泻而下,进行着一场永恒的对话。小麦如一位思想者在月光的点化下肃立、沉默,一肃立就是千古,一沉默就是万年。无需用语言表达。它们却只有一个简单干净的心愿:丰硕的秋季尚未到来时让农人不再饥肠辘辘。所以,它们很快褪去浮华的外衣,欢快地蹦进谷仓,再次归于沉寂,没有功德圆满,没有趾高气扬,没有在意外界的评价,更没有因为别人的眼光而改变初衷放弃自己。我至今才明白:万物皆有神思,都是田地间的精灵。</div><div><br></div><div> 我们正似一株小麦一样。人生的历程正如四季的更替:稚嫩的童年犹如破土而出的三月,还没看懂这个世界;懵懂的少年恰似花团锦簇的四月,喧哗热闹;而迈向社会担起责任正是应该拼搏的五月,当天真地以为人生还有六、七、八月的时光可以肆意挥霍,以为人生因果轮回,只需静待十月到来成熟如期而至便好。</div><div><br></div><div> 然而,这样的成熟循规蹈矩,没有理想,不经风霜,缺少历练,纵然甜美却没有拼搏的味道,有的只是时间的简单堆叠,华而不实,这不是我们所期待的人生,回望那绿意盎然围绕着的金色麦浪,它们像一个个无名又隐忍的士兵,平凡而神圣,它们一言不发地看着我,一阵风过,微微点头,像一种亲切的鼓励,拨开茫然看清自己的内心,明白自己追求的并不是别人昂羡,而是认真拼搏人生的每一步后得到的沉淀和升华。</div><div><br></div><div> 人,就应该象小麦一样!你贻我一丝春雨,便能忘我生长;馈我一粒种子,便有万粒归仓。 </div> <h3> 田文华,毕业于南京政治学院,现供职于甘肃省某委员会。业余时间撰写百余篇小说、散文等在《人民文学》《十月》等报刊发表。作品被收编入《读者》《神州魂》等书籍,先后发表新闻作品1000余篇,出版书籍2部,多次获军地各类新闻、文学奖。</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