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br></h3><h3><br></h3><h3> 陈亮卒年,因史料记叙模糊,学者间屡有争议。北大教授邓广铭、浙大教授束景南等皆有考述,但也并非圆满。为此,有必要就其模糊要素予以辨析。</h3><h3><br></h3><h3> 1、<b>叶适给出模糊时间</b></h3><h3> 叶适《陈同甫墓志铭》这样记述陈亮卒:</h3><h3><br></h3><h5> 授建康军签判。同甫虽据高第,忧患困折,精泽内耗,形体外离,未至官,病,一夕卒。(邓广铭校《陈亮集》419页)</h5><h3><br></h3><h3> 叶适的权威性,无庸置疑,问题是只给出陈亮卒年的大致的范围。束景南教授《陈亮生平若干重要问题新考》认为:</h3><h3><br></h3><h5> (陈亮)从"未至官"到"病"到"卒"的时间有多长无法确定,可以是一年,一年半或二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卢敦基主编《陈亮研究》)</h5><h3><br></h3><h3> "未至官"是不太容易把握的时间变量,但远非如此不可确定。</h3><h3><br></h3> <h3><br></h3><h3> <b> 2、从"至官"词义说起</b></h3><h3> "至"这个词,有“去···到”之意。<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据此,"未至官"有两种情况:一是"未去",肯定"未到官";二是“已去”,但"未到官"。</span>前一种情况,在史料文献中,应该用"未之官"来表述。</h3><h3><br></h3><h3> 读《庆元条法事类二·职制敕》,有个词叫"之官",《陈亮集》中有篇《送岩起叔之官序》文章,也用"之官"这个词。汉典释"之"这个词,是"往,朝某方向走,到…去"之意。"之官"就是"上任,前往任所"。比较一下"至官"与"之官"的区别,真是件愉快的事情。现在回到"未至官"上来。</h3><h3><br></h3><h3> 叶适《陈同甫墓志铭》的表述是,陈亮"未至官,病",而不是"未之官,病"。按语意推断,<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陈亮应该不是"未去"上任,而是已"去"上任,只是"未到"官</span>。"忧患困折,精泽内耗,形体外离"是小疾,大致是乡间说法"身体不太好",并不影响雄心勃勃的陈亮正常上任。但,由疾而病,由病而"一夕卒",才使得陈亮最后止步于"未至官"的境地。想来,叶适用"未至官"而不用"未之官",应该是有讲究的,并非咬文嚼字。</h3><h3><br></h3><h3> 陈亮已之官,有两种材料似可以反证:</h3><h3> 一是绍熙四年中举"未之官"者,是留下记录的。《宋登科记考》卷十一摘录《两朝纲目备要》卷二称"李侨年四十五,调成都府司户参军,自以禄不及养,乞以一官回赠父母。上嘉其志,特诏以本官致仕,父母皆以初品官封。盖异数也"。想来,状元陈亮如果"未之官",更是"异数",也一定会留下记录。</h3><h3><br></h3><h3> 二是陈亮存世的文字中,也没有留下"不之官"的记录。《陈亮集》中并无此类记录。相反,陈亮中举后的谢启中,倒是"雄心""丹心""初心"不减,根本不象是"不之官"之人。《谢留丞相启》"亮青年立志,白首奋身,敢不益励初心"。《谢陈参政启》"独有丹心,不渝白首"。这个样子的陈亮,哪是个"不之官"之人?</h3><h3> 据上,<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推定陈亮正常"之官",但途中出了状况,还"未到官",因病而卒,应该是叶适"未至官,病一夕卒"句中应有之义。</span></h3><h3><br></h3><h3> 行文至此,终于可以把陈亮卒年问题转化为,求证陈亮"之官违限"的问题了。</h3> <h3><br></h3><h3> 3、<b>陈亮"之官"时间考:卒年上限</b></h3><h3> 陈亮授官时间,历历可考。查《建康军节度判官陈亮诰》《告高曾祖文》(《陈亮集》416、320页)两文,陈亮确定授官时间为,绍熙四年七月,即1193七月。问题是,从授官到之官,应该有一段合法的假期。而假期长短,在宋代虽也算于法有据,但执行起来,却有许多例外情形。</h3><h3><br></h3><h3> (1)宋代"之官违限"</h3><h3> 查《庆元条法事类二·之官违限职制敕》: <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诸之官限满,无故不赴者,罪止杖一百。</span></h3><h3><br></h3><h3> 这里,所谓的"限",一是指外派地方官的命令完成后,朝廷依《假宁令》给予整束行李的假期。</h3><h3><br></h3><h3> 宋代是不是存在装束假期,可讨论。《天圣令·医疾令》,注明"右令不行",但并不能就此断定宋无装束假。</h3><h3><br></h3><h3> 二是指程限。其期限,在京者"以朝辞日",在外者以"除授敕告宣札"日为始,"限满"为川广福建路六十日,其它为三十日。</h3><h3><br></h3><h3> 这样算下来,之官"限满",合规制的时间大致是授官后三个月。<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陈亮绍熙四年七月授官有明确记载,由此,陈亮在"限满"前赴任的时间,大致是绍熙四年十月。</span></h3><h3><br></h3><h3> (2)不完全论证:陈亮于绍熙四年十月之官</h3><h3> 撇开陈亮之官时的假期规定不论,用两个史料作说明,陈亮在绍熙四年十月之官,应是合规制的正常赴任。</h3><h3><br></h3><h3> 陈亮《送三七叔祖主筠州高安簿序》"晚从恩科得一官,<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冒寒为数千百里之行</span>"(河北教育出版社邓广铭点校《陈亮集》增订本210页,下同)中,"冒寒"指冬季,"三七叔祖"之官,不会早于十月是确定的,但是否为十月,待考。</h3><h3><br></h3><h3> 陈亮《送岩起叔之官序》"晚得一官,将就食于广东部使者之麾下,<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冒寒挈妻子而行</span>"(《陈亮集》214页)中,有"冒寒"一词表明冬季赴任,最令人感动的是,文章的落款居然写着"淳熙六载冬十月朔",明明白白。</h3><h3><br></h3><h3> 三七叔祖、岩起叔和陈亮都是初次授官,应该有可比性。陈亮"之官"时间,在绍熙四年十月,也算于史有证,不会与事实相差太远。</h3><h3><br></h3><h3> 从叶适的"未至官,病,一夕卒"可知,陈亮之官之路,就是一条由病而卒的不归路。<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这个之官的日子--绍熙四年十月,应该就是陈亮卒年的上限。 </span></h3><h3><br></h3><h3> (3)从《吕夫人夏氏墓志铭》推导陈亮卒年上限,存在逻辑缺陷</h3><h3><br></h3><h3> 邓广铭先生《辛稼轩年谱》认为:"吕皓母亲葬于绍熙五年二月二十七日,陈氏<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犹作墓志铭,知其卒当在二月之后。</span>"</h3><h3><br></h3><h3> 邓先生这一观点,束景南教授《陈亮生平若干重要问题新考》一文表示赞同:"据《吕夫人夏氏墓志铭》,陈亮绍熙五年二月尚在人世"。</h3><h3><br></h3><h3> 这里,关键的问题是,<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由吕夏氏墓志铭"葬于绍熙五年二月二十七日"句,并不能"知其(陈亮)卒"。能"知其卒"、知其"尚在人世"的,是陈亮什么时候还能"作(吕夏氏)墓志铭"。</span></h3><h3><br></h3><h3> 是不是所有墓志铭,都埋进墓里,不敢肯定,但吕夏氏墓志铭,肯定是进入墓中,与志主一起"深藏厚覆"的(《陈亮集》398页)。</h3><h3><br></h3><h3> <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这也就是说,《吕夫人夏氏墓志铭》是下葬前,事先准备好的,陈亮用"前事"一词来表述《吕夫人夏氏墓志铭》撰写时间。而《吕夫人夏氏墓志铭》中吕夏氏的下葬时间,应该是葬"前"选定的黄道吉日,是吕夏氏"将下葬"的时间,是刻碑铭时填写的。</span></h3><h3><br></h3><h3> <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陈亮是否"尚在人世",与志主葬日无关,与撰志时间相关。陈亮撰墓志时间必在志主下葬之前</span>。邓、束俩教授,忽略铭文中"前事""深藏厚覆"的表述,以志主的下葬时间,推导出陈亮"尚在人世",逻辑上并不圆满。</h3><h3><br></h3><h3> 其实,陈亮这个"前事",有个最合情理的时间点。</h3><h3><br></h3><h3> 据《吕夫人夏氏墓志铭》,吕夏氏死于绍熙三年十二月,葬于绍熙五年二月二十七。吕夏氏在殡这段时间,据《宋登科记考》,在绍熙四年五月之前,陈亮在准备考试!绍熙四年五月之后,赐进士,夏秋之交回永康,七月正式授官,十月限满赴任。</h3><h3><br></h3><h3> 由陈亮完成的撰写墓志工作,于情于理,比较合适的时间,当在绍熙四年七月回永康后,绍熙四年十月之官前。这段时间,陈亮刚中状元,相对空闲,很适宜写些婚丧嫁娶之类文字。《陈亮集》中,这段时间作的墓志铭就有三篇之多。另外,这段时间在永康,也比较方便吕夏氏三个儿子"约、浩、源扣予门而哭"。"予门",比较适合作"永康家门"理解。</h3><h3><br></h3><h3> 总之,<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从《吕夫人夏氏墓志铭》得出,陈亮卒年的上限是绍熙五年二月,不仅逻辑上有缺陷,也不太符合情理。</span></h3><h3><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br></span></h3><h3><font color="#ed2308"><span style="caret-color: rgb(237, 35, 8);">备忘:宋代贡举授官制度。守选,不次之用</span></font></h3> <h3> <b>4、"未至官,病"多长考:卒年下限</b></h3><h3> 陈亮正常"至官"时间,按说职制格里有规定,但苦于没查到。这里,只能参考其他人史料加以说明。</h3><h3><br /></h3><h3> 吕祖谦《永康陈君迪功墓志铭》(《续金华丛书·东莱吕太史文集》):"一接以恩意,年十三入郡庠下笔"。陈君就是陈亮的三七叔祖,新授官时间与陈亮相差十多年,可比性高。 "年十三到官",陈亮到官时间,也应该相差不远。</h3><h3><br /></h3><h3> 由此推测:<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十月之官,次年正月底前到官,是正常上任时间。</span></h3><h3><br /></h3><h3> 本来正常情况下,陈亮应该次年正月到官,但,途中出了状况,病了。这个状况,这个"病"长短很关键,直接关系到陈亮至官的时间。</h3><h3><br /></h3><h3> 首先,<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陈亮这个"病"肯定是急病,病的时间应该很短</span>。辛弃疾《祭陈同甫文》用"子胡一病,遽与吾诀"表述( 中国文联出版社陈广寒点校《龙川文集》附录)。"遽"字表明,陈亮从病到卒的时间很短。如果这个"遽"字所表明的时间,短到可以忽略不计或不以月计(如:病一夕)的话,那么,陈亮应该是绍熙五年正月底前"至官"。与此相适应,"未至官"表明陈亮卒于绍熙五年正月底前。</h3><h3><br /></h3><h3> 其次,撇开"遽"字不说,考陈亮能够病多久"不至官",直到"卒"。是不是如束景南教授所言,这个"病"到"卒"的时间有多长无法确定,可以是一年,一年半或二年?</h3><h3><br /></h3><h3> 想来,辛弃疾用"遽"字所表明的时间短暂,在古人那里,总不会以年为计量单位吧。事实上,按《庆元条法事类·职制令》:<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诸之官违限壹年,不以有无疾故,限三十日內申所属別差官,若限外至者,不许放上。</span>(《庆元条法事类》卷五《职制门·之官违限·职制令》)</h3><h3><br /></h3><h3> <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之官违限一年,不以有疾故"的规定,非常细致。由此,大致可以划定至官时间的下限,不管你病长短,至迟不能超过一年。</span>陈亮授官时间在绍熙四年七月,违限一年,就是绍熙五年七月。</h3><h3><br /></h3><h3> 以上所引规定,束教授可能要慎重考虑,<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陈亮不可能因病,就拖延到庆元元年还被允许"未至官"。超过绍熙五年七月,陈亮应该不是"未至官"的问题,而是"不许至官"的问题了。</span>陈亮"未至官"下限,不会超过绍五年七月。这个"未至官"下限,已不能再退了,否则,拜托叶适换个词,别说"未至官"。</h3><h3><br /></h3><h3> 综上,从叶适的"未至官,病,一夕卒"出发,基本可断定:陈亮卒年的上限是绍熙四年十月,下限是绍熙五年七月。考虑辛弃疾所言"一病""遽诀"的因素,这个下限,基本可修正为绍熙五年正月底前。</h3> <h3> <b>5、陈亮卒于绍熙五年正月</b></h3><h3> 《永乐大典》卷三一五六陈字韵韩淲《涧泉日记》所载"陈亮绍熙四年作第一任。今年正月遂死。"应该无误,束教授的论证,也予以采信。结合以上考定的陈亮卒年范围--绍熙四年十月至绍熙五年七月,这期间只一个正月,即绍熙五年正月。由此确信,陈亮卒于绍熙五年正月。</h3><h3><br></h3><h3> <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束景南教授"陈亮卒于庆元正月"结论,有两点不足</span>:一是,如上所述,绍熙五年二月陈亮"尚在人世"前提错误,导致轻易排除陈亮绍熙五年"正月遂死"的选项。 二是,无限度夸大"未至官"时限。宋代之官规定是宽容,但是有限度的,底线是"未至官"不能超过满一年,否则"不以有无疾故",褫夺任官资格,"不许放上"。</h3><h3><br></h3><h3> <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此外,束文另两条证伪"陈亮卒于绍熙五年正月"的材料,也并不周延。</span></h3><h3><br></h3><h3> 束文据《水心文集》《吕师愈墓志铭》"吕师愈卒于绍熙五年正月十五···及吕君葬,同甫之子演屡为请铭,曰先人之愿也"认为:由"先人之愿也"一句,可见陈亮是看到吕师愈之卒的,这也就是说绍熙五年正月陈亮犹在人世。</h3><h3><br></h3><h3> 其实,古人生前托铭是普遍现象,完全可能吕氏生前托铭陈亮,陈亮推辞,觉得叶适更合适。也可能叶适"昔过陈同甫"时,陈亮为牢友、土豪吕氏托铭,这些都可认为"先人之愿"。也因此,逻辑上"先人之愿"并非是"看到吕师愈之卒的"充要条件。另外,退一步,就算陈亮看到吕氏正月十五卒,也不能排除陈亮卒于正月十五后至月底前。"绍熙五年正月陈亮犹在人世"结论太匆忙,以此为依据,排除陈亮卒于绍熙五年正月,太武断。</h3><h3><br></h3><h3> <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束文又据《陈亮集》《祭徐子宜内子宋氏恭人文》 "畿</span><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内使节,罹此悲哽"句认为:"畿内使节"显然指徐谊时下"知临安府"。</span>徐谊知临安府在绍熙五年五月到庆元元年二月,由此认为,绍熙五年五月后陈亮"犹在人世"。</h3><h3><br></h3><h3> 其实, "畿内使节,罹此悲哽"句的时间点似更接近 《陈亮集》《与章德茂侍郎书》之四的写作时间:"君举象先皆将漕,而徐子宜又持畿内小节,正则亦得淮郡近阙。"</h3><h3><br></h3><h3> 查《宋史》,君举绍熙元年(1190)改任浙西提刑,第二年回京奏事,留京任吏部员外郎。薛叔似,字象先,绍熙元年(1190),出为江东转运判官。俄以谏臣论罢,主管冲佑观,寻除湖北运判。两人"将漕"应该在绍熙元年。</h3><h3><br></h3><h3> 查张义德著《叶适评传》附录《叶适年谱》:宋光宗绍熙元年(1190 年)四十一岁,叶适在蕲州。符合"得淮郡近阙"表述。</h3><h3><br></h3><h3> 又据《宋史》,徐谊"知徽州,陛辞,属光宗初受禅···移提举浙西常平。"此证,提举浙西常平,就是指"畿内小节",也就是畿内使节。</h3><h3><br></h3><h3> 《汉语大词典》释"小节",派往国内一个地区的使者所持的信物,与"使节"属同等概念,具体到南宋,大抵指路级机构的安抚使(帅)、转运使(漕)、提点刑狱(宪)、提举常平(仓)四司。《与章德茂侍郎书》言徐谊"又持畿内小节"说明,徐谊在绍熙元年时,至少已任过二次"畿内小节"了。</h3><h3><br></h3><h3> 宁宗即位,"谊迁检正中书门下诸房公事兼权刑部侍郎,进权工部侍郎、知临安府。"临安知府,按规定领安抚使职,撇开"畿内"勉强可称使节。(陈亮习惯称安抚使为大帅,是否对应于其他三使为小节?无考,疑似)</h3><h3><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br></span></h3><h3><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这样,徐谊至少三任畿内使节,凭什么认定"畿内使节"就指绍熙五年五月"知临安府"?</span>另外,在南宋,浙西称畿内,似合情理,而京都临安称畿内,总感别扭,小看了临安。</h3><h3><br></h3><h3> 陈亮"卒于绍熙五年正月"这个结论,我检验过。验证发现,对我阅读范围内的史料,似都可自圆其说,当然也包括束文提供的上面两条证伪材料。</h3> <h3>加入个文艺腔的开头发永康日报,感谢编辑成全</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