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不系之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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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随缘 v 一

文:v 一

那天和朋友去喝茶，朋友是北京人，多年来有空我们就相约去喝茶。其实更多的是彼此是彼此的倾听者 ，听对方讲述这段时间的开心与烦恼。

朋友喝了一口茶，望着手里描着山茶花的瓷碗小杯幽幽的好像在问我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回家乡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呀？”我知道她三十多年从没离开过北京，一直是绕着东西南北城跑。

家乡在我心中现在很难定义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熟悉又陌生，亲近又疏远，变化而又一尘不变。

每一年春节急切的回家，火车，飞机，拖着行李逆流人海，跋山涉水，一身风尘，好像并不是为了回家而回家，只是一种习惯，一种春节回家的惯性而导致的行动。

小镇还是记忆里的样子，我的中学在那里渡过。街道窄窄长长，两旁陈旧的商铺一家家紧挨着，商品杂乱的堆在街边，品种繁多却没有分类陈列，只是随意地堆在一起。我们要买什么只能是在那堆东西里去寻找，而老板也只是说，找吧里面都有，然后笑嘻嘻的继续和旁边的人家长里短。

麻将馆是小镇唯一热闹的地方，那也只是老人们在打着一元，两元小数目，但他们嗓门都很大，面目有些狰狞，都是一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的样子。常常为五元，十元算错的赌资而争得面红耳赤，青筋暴露，他们乐此不疲，沉迷其中。而他们身上脏兮兮的衣服散发出的酸味我老远就闻到了。我一直是讨厌打麻将的，所以不作停留沿着老街走进小镇深处，中学时那几座土墙居然还完整的保留着，红褐色的墙体上有青草茂密的生长。记忆里那时是我们的乐园，常常在这里玩耍嘻闹，墙面地边被我们摸爬得寸草不生。校外那两棵黄果树像是成精了，依然繁茂，树干上裸露在苍老树皮上的那些树洞似张着的嘴，吞噬着风雨，阳光，还有岁月。

老街还是老街，卖些小吃，凉粉、抄手、小面……人们还是挑担背篓来购买些油盐酱醋日常用品，暮色降临之前街上行人就寥寥无几了，只有萤萤灯光从满是尘土的玻璃窗透出来，模糊又有点诡异，没有一座高楼，3层小楼算鹤立鸡群了。我想要找一家咖啡店，坐下来听一曲家乡的歌。可我没地可去，有人告诉我小镇邮局那里曾经开过一家西餐厅 还有书籍供人们翻阅，可开业不到一个月就贴出门面转让的告示。生意萧条，无人问津。后来一个胖子把它租来改成了网吧，生意倒是红火。

那年夏天，妈妈生日我从北京回到家已是晚上，妈妈做的饭还是儿时的味道，多盐，多油、多辣，份量足。我喜欢又害怕，离家二十多年我的口味已经清淡，而胃也小了。但我依然喜欢妈妈的味道。

吃完晚饭搬根凳子坐在院里的葡萄架下，抬头看星星和月亮一样明亮深遂，远山的轮廓和近处的竹林相接，田野里有虫鸣和蛙叫，薄雾下来了，在我看的见的地方飘浮，白纱般笼罩着宁静又不静的山村。妈妈拿着扇子拿了根小凳子挨着我坐下，这样子看起来她又老有小，白色的头发在白月光里有些刺眼。妈妈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扑打着我腿上的蚊子，一边说着村里每家没完没了的故事。而我已经烦躁了，这山村的蚊子也欺生。实在是太多，那种长长脚，细细腰的蚊子一拨一拨敌机一般来袭，在我腿上火辣辣的留下大包小包，又痛又痒，良辰美景奈何蚊子呀！我抱怨着，我拉着妈妈进到屋子里。屋子里又闷又热，那台电扇扇出的风好象也是热的。汗在每寸肌肤流淌，那昏黄的灯光在我眼睛里摇晃最后变成一轮火火的太阳。无奈点上蚊香睡吧一夜煎熬到天亮。

第二天去了县城同学家，多年的北京生活我已习惯了商场，地铁，电子支付。习惯广阔多元和迅速的新陈代谢。习惯一个现代城市理所当然不夜与繁华。而这小城的平凡与不变，让我怅然若失。如此时此刻沿街叫买的吆喝声，小贩推车吱吱呀呀，广场舞锣鼓喧天都已成为时光琥珀里定格的东西。

小城太小太老，我骑车一小时跑了个通城，街道小而旧，房子多而乱，巷子拥挤而错杂，电线如乱麻般拧吧纠缠，一根根无法打理清楚。只有偶尔突兀插入的一座高楼以这种突兀来显示小城还在时代之内。

小城最常见的还是五元十元一份的面皮，豆花，和各种小面，到处充斥着，火锅，麻辣烫，冒菜的麻辣味道，让我的胃翻江倒海起来。生意最好的永远还是人满为患的饭店，网吧，麻将馆。我仍然找不到一家带着音乐与书籍的西点厅。广场中央倒是有几座，马，龙，花草的雕塑只是已断肢残臂无法辩识，人们还在玩着汽枪打汽球，圈圈套鸭子的游戏他们的兴奋与我的漠然形成鲜明对比。

小城一直沉睡着一直沉睡，人们习惯了慢节奏慢生活，每天抬头望自已的天空，月亮和太阳，呼吸这片城市里湿润的空气，吃自己菜园种的菜，喝沱江的水，传承着祖先们勤俭节约，忠厚诚实连祖先脸上岁月刻下的皱纹都被演绎得淋漓尽致的完美。在这是老友是亲人是诉不尽说不完的古，不用朝九晚五去挤公交挤地铁，不用一边吃饭一边写计划，一边手机处理未完成工作。不用担心被时代抛弃而无所适从。只需放慢心节合着小城的节奏一呼一吸，那满天星辰便落入眼里了。

可对于我们这些常年离乡又鲜少回乡的人来说，面对故乡的一尘不变油然而生的是一种陌生感。更可惜这种陌生感不是因为家乡的改变真正的是因为故乡的一尘不变。

故乡是人们心中的母亲最柔软的地方，对故乡的眷恋其实是缘于那份熟悉，而当这种熟悉已转变至我们现在所处的繁华城市，那么对故乡的疏离感越来越浓，那故乡对远方游子那唯一的慰藉也没有了，没有了故乡的慰藉那份孤独是不是更孤独了呢？

“那你怎么还每年都回？朋友问，眼睛看着面前的茶台，茶台是木制的，雕刻着小桥流水，烟笼人家。

“ 啊……哦……”朋友是懂我的，不用言语就知道我在想什么。“哦，回不去了”从离开家那一天起，我就回不去了。回去了就是输了，在路上已经是一种习惯。对家乡的依赖缘于那份熟悉，这种熟悉一但陌生跟不上我们变化的步伐，我们把熟悉转移至他乡，他乡也就变成了故乡，而故乡只能是一只停在港湾的小船，只能小憩，不可久留，而回家也只是一种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