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

远波

　　得知这个噩耗时，犹如晴天惊雷，我的心在颤抖，不敢相信所看到的:刚，今日中午(4月19日)因公殉职。我用颤抖的双手拨打了同学的电话，被告知4月18日下午他在工作期间突发脑溢血，在送往当地县医院后又紧急送往市人民医院。同学在电话里详细地说着医治的经过，电话这边的我已泪流满面……我不愿相信那个温暖的人，那鲜活的生命止于四十一岁。

 

往事一幕一幕涌上心头，犹在眼前……十六、七岁单纯而美好的年纪我们相识在东乡师范，他来自那山青水秀的小城资溪，那时的他青涩而温和，有着温暖的眼神，留着时髦的郭富城同款发型。晚间的卧谈会我们时常会谈论校园里帅气的男生，当然，也有他。

 

已经记不得我们的初识，因为相互的好感，让我们俩无话不谈。操场上、夕阳下、黑夜里、晚风中、宿舍旁，都留下了我们的身影，只要打开话匣，我们常常从黄昏说到繁星满天。共处中我们了解了彼此的家庭，知道了各自班级里发生的大事小情，分享着校园的新闻和趣闻……谈天说地，鸡零狗碎，唯独没有大家臆想的谈情说爱。在那个单纯而青涩地年纪，我们彼此相惜，无话不说。尽管如此，但那时的男生女生在一起常常会惹来同学们的起哄，于是在校园的人群中遇见，我们会相互微笑表示问候。

 

有时周末，他会邀请我去他班上打满天飞，打牌时常常是男生多女生少，那时能考上师范的都是优等生，男生都很聪明，精于算计，有时打得很郁闷，这时他会偷偷塞给我一、二张牌，恰好是我需要的，于是乎一晚上都会为未被识破的小伎俩而窃喜。每次送我回宿舍，路上遇见我班女生，她们就会调侃他、打趣他，彼时，他总是腼腆地笑着……

 

那年冬天，学校要演一台节目，每天日夜排练，一个寒冷的夜晚，我和室友缩着脖子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听见有人叫我，寒风中他递给我一件军大衣说:“排练场风大，我帮你借了一件大衣，晚上带上，别着凉了。”彼时，我的内心暖暖的……

 

毕业临近，校园里飘荡着淡淡的离愁。同学间传递着赠言本，互相索要着照片。东师三年，最让我留恋和不舍的是交了几个真心的朋友，唯有他不是同班，想到即将各奔东西，不知今后是否还会有交集便愈发伤感。我写了一封信给他，感谢这份相遇的美好，也感谢他对我的关照。信的最后我说，今后无论在哪片天空下，我都不会忘记这份情谊。毕业在各自的忙碌中悄然而至，以为会有机会互赠通信地址，会有机会说:“以后常联系。”没想到毕业竟没有说再见。

1996年的春天，某天正在上课，校长来敲门说有个男孩来找你，我惊讶万分竟然是他，他说和朋友来抚州办事儿，辗转打听到我工作的地方。他问我工作怎么样?告诉我，只是想看看我好不好，见我正上课他没有过多打扰，说还得办事儿就走了。匆匆一面，我竟没有问问他的工作地址和联系方式。没曾想，这一别就是二十年。

1999年的春天，某天下午在家很意外地接到他的电话， 我们彼此问侯，诉说近况，他问我是不是还一个人，我告诉他我快订婚了，对方是个温和的男人，对我很好，父母也很喜欢。他问了很多我未婚夫的情况，我听见他说:是个不错的男人，祝福你们。我也问了他的工作和生活，那时他似乎已改行，当时家里来了很多客人，比较嘈杂，信号也不太好，交流不太顺畅，就挂了。我一直很遗憾，没有问问他的联系方式。

 

花开花落间，春去春又回，偶尔在人群中我会想起他那温暖的眼神，看到资溪二个字总是会想到他，不知道他好不好，是不是过着他想要的生活，心中总是默默的祝福，希望他能得到幸福。

2012年的春天，一天晚上我的手机上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一条短信，让我加微信号什么的，想到白天也收到这条短信，我没有在意。过了一会儿接到一个电话，一个男人操着国语问:“你是戴老师吗？”我很客气地问:“是，你哪位?”那边说:“你听不出来吗？”我仔细分辨着这声音说:“真的猜不出来。”电话那边轻声地笑了，他自报家门，我很是惊喜:“原来是你呀！”于是我们很愉快的聊了很久，聊了彼此的近况、彼此的家庭、工作和生活，知道了他已从乡镇府到某林场当了副书记，有个女儿比我儿子小一岁……他问，申请加你微信，你怎么不加啊！我恍然大悟，抱歉道:我以为是垃圾短信呢?他哈哈大笑，然后说加个微信以后常联系。

 

在各自不同的人生轨迹上，我们彼此相望，彼此挂念。有时在微信上遇见，我们会相互问候，聊聊工作、生活、身边互相熟悉的人和事，不时也互相调侃。在尔虞我诈物欲横流人心难测的今天，天各一方的我们总能敞开心扉海阔天空，总能感受到彼此的真诚和那份真性情。

 

2015年9月的一天中午，正在洗车的我接到好友玉的电话，问我晚上是否有空，神神秘秘地说有人想请我吃饭，我欣然答应。玉说是他想见我，我很意外，原来他到市委党校学习二个月，几个资溪的同学来看他，一起聚聚。晚上我准时到达吃饭地点，他已站在酒店门口，二十年未见，他已由当年那个翩翩少年变成了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岁月改变了我们的容颜，但我依然看到了那双望向我的温暖的双眸，如沐春风。我们彼此走近，他伸出右手，我也伸出了手，问候尽在不言中……

 

席间，来了六七个同届的同学，有些同学自毕业后从未见过，大家喝酒聊天很是热闹，他坐我旁边，不时地为我夹着菜。虽然近二十年未见，却仍然感觉那么熟悉、那么亲切，仿佛从未分别，酒过三巡他抱歉地对我说，因为之前就约好了晚上要去南城办点事，没想到资溪同学今天来看他，他要早点走，让我送他去打车。我说:没事儿，来日方长，在抚州不是还得学习一段时间吗？改天我去党校看你，请你吃饭。他很高兴。又问起我的近况，彼时我正借用在上级部门做省级文明城市的创建工作，事儿特别多，只能晚上抽空去看他。

 

那天去之前我告知了他，他说进党校的路口不好找，知道我不认路就站在泥沙飞扬的路口等我。我买了些水果，他说:“这么客气干嘛？一个人哪吃得了这么多?”我瞅了他一眼笑着说“大家一起吃吧，秋天多吃蔬菜水果少吃肉，你该减肥了。”他呵呵呵地笑着，说话间已来到他的房间:“他指着漏水的空调和破旧的窗户说:“没骗你吧！还不相信条件不好。”我扫视着房间，确实摆设陈旧、条件也简陋。我调侃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一看像你这样的领导干部就是太过安逸，所以要来坚苦的环境下接受锻炼和再教育。”他看着我笑了:“戴老师，我天天都在农村接受劳动改造。”那时的他已在某林场当了几年的场长了。房间很局促，我没有落坐，说“我陪你去市区散步吧！抚州现在变化很大，中心城区有几家4A景区，环境都不错，你想去名人园还是去梦湖呢?”他高兴地说:“你安排就好。”“今晚就去梦湖吧！明晚陪你去名人园走走。”在习习的晚风中，我们边走边聊，要说的话想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完……

那段时间省级文明创建工作人员少、任务重，异常忙碌，有时中午在食堂用完餐后又马上要进入工作状态。虽然他在抚州，可我们也没有太多时间见面。一直想请他吃饭，可就是抽不出空。怎么请?也让我很费神，我想和老公一起邀请他吃个饭，又怕他有压力，场面会很尴尬，毕竟他们从未见过。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单独请他，他欣然赴约。那天我们在自助餐厅吃得很少，聊得却很多，相谈甚欢，用餐的人越来越少，我们却意犹未尽。我问:“你喜欢听歌吗？我在旁边的kTV订了一个包间，去坐一会儿吧！”他很高兴的答应了但似乎有点意外。包间内服务生殷勤地为我们开了好多瓶酒，我对他说:“今晚我们听歌唱歌，以茶代酒吧！”他望着我点点头。我们静静地听着服务生为我们点的怀旧歌曲，回忆着往昔岁月带给我们的难忘的美好的回忆，我唱了《人生何处不相逢》、《千千阙歌》……也许这是彼时内心的一种表达吧！当《兄弟》响起时，我说:“生命中遇到的一些朋友或许只是朋友，但有的朋友能成为知已，有的却能成为兄弟、亲人……”他点了一首《最真的梦》，可是声音沙哑没有唱下去，他略显抱歉地解释道:“这几天噪子不舒服，有点哑。”我说“我看你烟抽得很厉害，把烟戒了吧！对身体不好。”他摇摇脑袋“在基层上班没办法，应酬多，戒不了。”“那就少抽点，不应酬的时候不要抽，酒也少喝点，知道吗？”他笑着点点头。九点左右，老公打来电话，他说:“你早点回去吧！还要带儿子呢？”我说:“难得你来，晚点没关系的。”当我们回忆起校园的一件往事时我说:“你要记得还欠我一杯酒哦!”他望着我说:“我会还你一百杯……”那天晚上我们聊得很尽兴。

11月中旬，党校的学习进入尾声，市里创文工作也进入最后冲刺阶段，非常忙碌。一天中午他打来电话问:“你在干嘛？”那二天我正要去做一项体检，老公叮嘱我吃三天素食，确保检查准确性。当时我正在想中午食堂能吃什么。于是我说:“我在想今天中午吃什么？”他一听哈哈大笑:“别想了，我请你吃饭。”我说不用了，因为我要吃素。他有点紧张:“什么检查还要吃三天素啊！”他说:"你来，我多点些青菜豆腐，可以啵?”为了方便我下午上班，他把地点定在市局旁边。席间落坐的七八个人都是他的同事，来抚办事顺道来看他这个领导，他介绍我时，用家乡话说这是我小妹，我愣了一下，心生温暖。虽然是初次和他的同事吃饭，可是气氛很不错，他随和宽厚，看得出来下属都很尊重他。末了，我轻轻地和他碰了一下杯说:“小妹以茶代酒敬你。”他看着我，还是那熟悉的眼神，我们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回首过往，总是遗憾，相识二十四年来竟然没有留存一张他的照片，2015年唯一一张合影，手机中病毒后也清除了，唯一的念想是我们在微信上的互动……而那些在一起的时光，定格成记忆里最美的画面。

　　天空悲切，长歌当哭，千言万语，诉不尽离殇…想想在聚散分离的人生旅途中，这一场相识相知，每次分别竟从未好好地说再见。最后的相见，竟是--永别，站在他的灵前，我泪如雨下…

 

天堂路远，愿兄长一路安好!我会永远记得你曾云淡风轻地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