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闲来无事,从书柜里信手拎来一本书,只为消遣时光,多年来一直就这么个习惯。可能别人看书是为了学知识、长见识,亦或是寻求千钟粟、黄金屋、颜如玉也未可知,我看书就是看书,没有任何目的。<br /></h3><h3> 书名叫《蒋勋说唐诗》,我略略地翻了一下,全书共七讲,一讲说了一个朝代——大唐,二讲说了一首诗——《春江花月夜》,还有五讲先后说了五个人及他们的诗,这五个人分别是王维、李白、杜甫、白居易和李商隐,绝对都是大唐文化圈里超级巨星级的人物。</h3><h3> 书挺耐读,且抛开书中洋洋洒洒的具体讲述不说,我倒是从书中所罗列出的一首首堪称经典的唐诗中,有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发现——大唐人爱月亮。就拿书中写到的这五位大咖来说吧,他们的诗里时不时总会出现月亮的影子,似乎无月不成诗似的。至于书中独立成讲的张若虚的那首《春江花月夜》,全诗总共三十六句,就有十五句中没离开过这个"月"字,像什么明月、月明、孤月、江月、斜月、落月……让人不由得感慨,张先生是该有多么喜欢月亮呀!</h3><h3> 我把唐诗里的这种现象,称作"月亮情怀"。我也一直心存疑问,为什么这些大诗人们要以月抒怀呢?思来想去,或许该是有这么几个原因的:其一,就月亮本身而言,她皎洁如玉,清冷悠远,如水的月光铺洒大地的时候,那情境美妙玄幻,极易让人浮想联翩;其二,千百年来,人世间总是在沧海桑田的不断变迁中,这种变迁直接导致了世道人心的变化莫测,月亮既见证着世事变迁,也感受着人性复杂,却从不失自身亘古不变的纯净与高洁,于是人们从月亮那里找到了自己对人世间所有爱恨情仇的美好初心寄托;其三,月亮是与夜晚相生相伴的,而我们中华民族自古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习性,在人们忙累之后终于安静下来的夜晚,月亮正好也来了,于是人仰望着月,月俯照着人,人们所有的情感因子瞬间就被激活了。月亮也许就是这样悄然融入了我们的民族血脉,进而成为我们炎黄子孙不可或缺的一个文化元素的。</h3><h3> 每个人的月亮情怀又会因个人的性情和心境而有所不同。《蒋勋说唐诗》这本书里所列的五位大诗人,就很好的印证了这一点。</h3><h3> 先说说王维的月亮情怀。王维诗里的月亮,主要是作为点缀山水田园情境之用的。比如《白石滩》里的"家住水东西,浣纱明月下",就丝毫没有带任何一点个人的情绪和爱恨,他只是想把我们带进一个纯粹客观的自然世界,就像月亮一样明澈的世界;还有《山居秋暝》里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感觉就是一位书画界的大家,寥寥两笔,就把一幅动静完美结合的山水画展现在我们面前,如若没有博深的月亮情怀,又如何能把明月二字挥洒到如此之高的境界呢?</h3><h3> 李白的月亮情怀和王维不同,在他这里,月亮一会儿是乡愁的寄托,一会儿又成了友人的相伴,比如那首童叟皆能吟诵的《静夜思》,"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全诗总共才四句,他就反反复复用了两次"明月"。这是我此生会背诵的第一首唐诗,当时感觉就是读起来很顺溜,长大后一直远离故乡在外奔波,每次再读到这首诗时,故乡就总会在眼前浮现,李白这首诗中的月亮,应是唐诗中最浓情寄托乡愁的月亮吧!他的《月下独酌》这首诗里,更是每一句都想要和这个月亮较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此时诗中的月亮早已不是天上那轮明月,俨然就是李白的酒友了。</h3><h3> 杜甫的诗比较关注民间疾苦,加之他所处的时代大唐的繁华盛世已经过去,所以,他的诗里充满了人世间不可解的忧愁,他把这些忧愁一股脑地丢给了月亮,在《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中,他写到"玳筵急管曲复终,乐极哀来月东出",安史之乱后的民间疾苦不断扰动着他的心灵,他望着东出的月亮,一肚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惆怅。还有《月夜忆舍弟》当中的"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虽然里面也有乡愁的寄托,但此处更多的则是频繁的战乱所导致的兄弟分散、无家可归的愁苦心境,杜甫诗里的月亮,体现的完全是一种"忧国忧民"的家国情怀。</h3><h3> 如果说杜甫是忧国忧民的典范,那么白居易则是普通百姓的代言,他的诗下到卖炭老头,上到帝王之家,每一首诗都在直白地向世人娓娓诉说一个动人的故事,于是白居易诗里的月亮,多半就成了故事里的场景铺垫和情感描述了。《上阳白发人》一诗中,"唯向深宫望明月,东西四五百回圆",简短的两句诗,就把一个宫女独守冷宫的每一天活灵活现地展现了出来,常情与月相伴,孤独终老一生,字字满是怜悯之情。还有一首著名的《长恨歌》,"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用月亮的伤心色来转嫁一代帝王失去红颜的苦楚,此种情怀的拿捏与把控,无不令人拍手叫绝。《琵琶行》里也多次出现了月亮,比如"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白居易用自然里的月亮、镜头里的月亮、时光里的月亮,在高超的起承转合间,把一个官家人和一个老歌妓因一首曲子而相知相惜的故事完美展现出来,即便千年以后,我们依然执着地相信"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h3><h3> 要说多情者,《蒋勋说唐诗》一书中所列的五位大咖中,非李商隐莫属。他专注于人本性中最原始的情感流露与传递,他所表达的是常人所要想表达却又怯于表达的情感部分,于是他的诗就被人家称为"私情诗",更有甚者说是"艳情诗",他有一首很经典的情诗《春雨》,其中有两句"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至今都会被一些多情种挂在口头、记在薄头,这一红一冷便结结实实地把个"千古第一情诗"的地位给确立了。李商隐诗中很多美好的时刻都在夜晚,加之又是情诗,于是他就拥有了温柔的月亮,温柔的情怀。像"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等等,他诗中的月亮充斥着飘忽的、暧昧的、迷离的情感,极易触动到人的情感泪点,他是一个多情者,也是一个有真性情的人。我做了个假设,如果李商隐穿越到了今天,有女孩子要问他"你爱我有多深?"时,他肯定会非常诗意而又唯美地告诉她"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h3><h3> 诚然,古典诗词中那些诗词高手们所展现出来的月亮情怀,还有很多很多,上述五位只能说是更具代表性,他们的诗词中也基本囊括了我们炎黄子孙对月亮的绝大部分情感,以及我们民族性格中有关的月亮情怀。</h3><h3> 如今,我们身处在一个"忙急快躁"成为生活主流、"急匆匆生活来不及感受"成为生活常态的新时代,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曾经偶尔停下匆匆前行的脚步,驻足仰望过头顶那轮明澈的月亮,然后捧起诗书,去找寻属于自己的那份月亮情怀。我们活着不仅仅只是为了活着,更重要的还要活出那份弥足珍贵的生命情怀来,一个失去了生命情怀的人和民族是可悲而又可怕的。既然我们的古圣先贤们遗留给我们如此宝贵的月亮情怀,我们何不借着头顶那轮明月将其一并拾起和召回呢?</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