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br></h3><h3> (1) 诱惑的高原</h3><h3><br></h3><h3> 青藏高原似乎已超脱了地理的概念,于许多有些性情的人来说甚至早已成了一个情结,这也许要归结于它的高度,什么物事一旦君临天下,想不沾点神秘和魔幻的味道很难。并不晓得到底怎样神奇的魅力招引,只是跟着朦胧的感觉,也随趋之若鹜的远道游子,披一路风尘,兴冲冲的就来了。<br></h3><h3> 初到青海,有些梦里一般的恍惚,总伴几丝莫名的兴奋,想说却说不出的那种。 西宁夜晚九点的时辰,西沉的夕阳依然故我地散着余晖,天边还一如白昼地亮堂,这便是高原给我最先的讶异了。夏夜来时,这座高原之城闹热非凡;人群熙熙攘攘,别样的风情便淋漓地挥洒出来,空气中也飘忽着一种奇特的韵味,仿若置身异域。</h3><h3> 翌日,我们一行十二人就着乍到的余兴,各自怀着早已跃跃的期冀,兴高采烈地向祁连山的方位进发了。伙伴们自然是满怀激动的,一众大小甚至有些得得的忘形。</h3><h3> 汽车悠然地爬上了达坂山的顶端,率先招呼我们的是高原湛蓝的天空和如絮的白云。一簇簇形态诡异、飘渺如画的云团依着蓝天的衬托或扑面而至,或从山那边慢慢地探出头来。真真清澈得摄人心魄的蓝与白,各自夸张地将本色张扬着,又不忘相互益彰。如此惊艳的视界当头一震,刹时便教我有些手足无措了,原本带着些世故的心情也迅即被呵的一声捉住,立马有点飘飘然起来。</h3><h3> 站在达坂山上远远望去,祁连山顶的残雪在盛夏的阳光下有些刺眼。 山下是伸展在祁连南麓的金色门源。夹在两垄山脉间空阔的平原地带生长着连绵一片了无边际的油菜花,黄得令人沉醉。临风而立,暸望着五色陈染的山川,直觉得已置身天境,活生生梦里几回。</h3><h3> 门源的季节确实晚了许多,大概是高处不胜寒吧。看到盛开着的金黄无边的油菜花,时空有些错乱了,明明有着夏的骄阳,却也长着春的生机,这世道亦非常道了。</h3><h3> 这趟高原行就这样开始了。旅行是生命的续约,生活理念的变迁也大都从游历开始,或许游着游着冷不丁就改变了你,当然,你往往也是巴不得的。 英国人马诺里说: 为什么要登山?因为山在那里!我静静地听着天地间的回声,明明在说:为什么来高原?因为生命在这里! </h3> <h3> (2)圣洁的湖山</h3><h3> </h3><h3> 从祁连的卓尔山下来,挥手作别古模古样的烽火楼台,大家仍然兴致未了。回首看时,如烟若炬的流云恰巧天衣无缝般腾挪在烽台的上口,宛如前朝的武士正擎着硕大的火把;火把拖着长长的白烟,在明晰的天空里重重地划出一道图腾。我侧耳细听,好似顷刻间传来了古战场交织的器响和隆隆的呐喊声,直惊得傻傻的合不拢嘴来。</h3><h3> 晚间的驻地是一间别致的穆斯林休闲式旅馆。旅馆孤独地坐落在牛心山下,四周空旷无邻。站在平台上抬眼望去,对面山顶的积雪还在高原的艳阳下闪着耀眼的银光。一阵阵冷风吹来,炽热的夏暑眨眼间就消弭无踪了,好似急切地更替了季节。</h3><h3> 行前就已闻得祁连羊肉的美名,旅伴们暂时忘却了旅途,都在算计着接下来的美餐。虽值斋月,店主依然满足了我们大快朵颐的诉求。祁连的羊肉确是极好吃的,不带一点膻味儿,完全不似我们以往品过的货色,吃得几个好多天都在美美的回味,也不乏在后来的睡梦中流哈刺子的。</h3><h3> 次日早上,队伍又折返方向朝着青海湖那边开拔了。这一路再次迎来满眼的油菜花,只是大家已没了先前的那种惊艳,算是审美疲劳吧。一路向南,海拔越来越高,苍凉毕现,沿途草木渐渐稀落,到后来只见赤裸裸的山脊断土了。山窝土坎处不时冒出几片积雪,孤独地衬托着四周的寂寥与荒蛮。一路辗转,曲折盘错,行进了上百公里也不曾见到村落人烟,这大概就是高原的本来味道吧。</h3><h3> 汽车终于爬上了大冬树山垭口,海拔4120.6米,有点高了。山口冷风呼呼而来,卷起阵阵尘土,生硬地拂过高处的过客。氧含量有些稀薄了,高原的感觉生长出来。环视着周边的群山峻壑,还是有点晕乎的。</h3><h3> 再从垭口下行,转过几道山梁,乍见大通河优雅秀美的身姿骄傲地展现在前方。河水清澈悠缓地流着,好像自天边款款而来。河谷两岸顺着山势铺张着翠盛的青草,将辽阔的原野装扮得秀丽无边。草原上盛开着稀若星辰的细小花朵,恰到好处地点缀着多彩的视界,捎带一湾淋漓,送给我们一味的惊奇。这才是传说中的大草原啊,直透着不曾领略的磅礴大气,立令游子们感慨频生。</h3><h3> 踏着目不暇接的美妙景色,我们在热烈中开到了青海湖畔。黑马河那家叫"彩虹家园"的旅店就简单地筑在青海湖边,紧挨着烟波浩渺的高原水泊,倒是最讨喜的旅人之家了。刚刚下榻的旅伴们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小家伙们更是撒丫子就往湖边跑去。</h3><h3> 湖水一望无际,透着淡淡的咸味,却十分的纯。站在水边,看着朵朵浪花涌来,推衍出层岚叠嶂的重重雾汽,把一湖风月演绎得神秘莫测。 湖边的草地开满了各色的花儿,沿岸伸展着,就像给大湖镶上了一条绵长的五彩饰边。女人们最爱蹭着花儿留影,这下找着了,于是与花草各自招展起来。</h3><h3> 我不敢去弄那湖水,只站在湖边极目流连,这是藏民族的圣湖,在我的心中也是极神圣明洁的。望着这湖这高原,我茫然地陶醉着,忽然有些莫名的惆怅,竟生出几句感慨来:</h3><h3> 波横青海不为湖,西壮昆仑还泪珠。</h3><h3> 印陆一磕穷永力,苍天乍破与谁哭?</h3> <h3> (3)西望德令哈</h3><h3><br></h3><h3> 禅说:你若不了,我如何了?</h3><h3> 辞却青海圣湖,我们再续西行的旅途。一路向西,一路向西,那是天边的方向!</h3><h3> 不用太久的车程,茶卡盐湖到了。盐湖的一切自然都是盐的世界:盐路,盐雕,盐水泊,好像连空气也是盐里捞出来的。湖面明镜一般,闪着粼粼的波光,与悠悠白云和冷冷苍山交相辉映,真真的一幅如诗图画。湖水下面一派生机,生长着栩栩如生的朵朵盐花,隐若春的迷离。盐的堆积,昭示着高原的远古原是浩瀚的海洋,只因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塑就而今的模样,造化如斯,我等一介凡夫就只有叹为观止的份了。</h3><h3> 带着满身的咸味儿,我们从盐湖继续西行,向着下一个目标——遥远而神秘的德令哈。汽车一路风驰,穿行在柴达木戈壁与草原交织的茫茫原野上,午后的时光终于抵达克鲁克湖岸。</h3><h3> “克鲁克”源于蒙古语,意指水草茂盛之地。初到湖畔,只见一湖碧波摇曳着茂密的芦苇,鸥鸟、野鸭游戏于水天之间,风语云嘻,鹰翔鹤驻,完全一派江南景象,与四野的戈壁连绵、苍凉满目形成鲜明的反衬,无不令我诧异顿生。再看那湖水,澄润明澈,剔透晶莹,苍茫茫浩淼无边。我们尽情地舒展着奇妙的视觉,旖旎的湖光山色即刻抹去了远塞的荒蛮,竟童话般从南天沃土搬来了鸟的天堂和鱼的故乡。在这柴达木盆地空阔的荒漠中邂逅到明珠般的湖景本就是幸福得发癫的事,于我们这些南来的过客更是他乡遇故知啊!</h3><h3> 继续沿着克鲁克湖北岸往南,再折向东,汽车开上戈壁滩里一条碎石铺就的简易公路,终于见到了克湖的姐妹湖--托素湖。与克鲁克湖不同,托素湖是地道的咸水湖。这一咸一淡两个湖泊水域相通,人称塔琏湖。</h3><h3> 托素湖如克鲁克湖同样的碧波万顷、美不胜收,只是不见了浩荡的芦苇,一扫克湖的绿意。明洁的湖面上水鸟们成群起落,从容自在,丝毫不惧我们这些冒昧的游人。沿湖两岸连绵起伏的戈壁簇拥着千奇百怪的突兀荒堆,一尊尊或儒雅文静,或面露狰狞,那是地老天荒的岁月雕蚀而成的精致作品。伸入湖中的丘岛也是光秃秃的,不见一丝绿影,彰显着荒原独有的苍凉,与静美的湖水相映成绝。</h3><h3> 走过一程坑洼的沙石路,还陷过沙坑推过车,我们终于来到了湖谷腹地的外星人遗址。所谓遗址不过是个大土堆,土堆的地层中残留着许多纵横交错、或隐或现的管道遗迹。也许是专家们实在交代不了管道的古怪,只好赖它个外星人了,反正你刨祖挖宗也无有对证。至于外星人为何选择这样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筑城搭寨,大概是他们不是人的缘故吧。</h3><h3> 西边的太阳落得很慢,把毫不遮掩的戈壁湖山照得个明亮透彻。我们循着原路赶回,再次欣赏着两摊风光迥异的高原湖景,旅途的劳烦片刻间便被洗了个干净。其实,面前的这对孪生天湖于每个观客眼中姿态都是不一样的:在斯文的读书人看来,那是德令哈佩戴着的一架金边眼镜;而于食客吃货们来说,那则是一盆咸淡两分的鸳鸯火锅。每个人的旅行都是独一无二的,正所谓各花入各眼;一样的风景,不一样的旅行。</h3><h3> 夜色慢慢降临,暮光似乎格外地留恋高原的苍茫大地,迟迟不肯离去。这注定是别样的夜晚啊,我耳边飘响起海子的诗句——“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忽然间好像明了诗人的意境,呵呵! </h3> <h3> (4)漫道阳关</h3><h3><br></h3><h3> 作别金色的世界德令哈,这次要向北而行了。柴达木的白杨树齐刷刷的列在路旁,籍着高原的清风依依相送,挥就那一掬婀娜,也容不得你细想,即把万千离情倾入旅人的相思。</h3><h3> 我们一行先是驱车西向,沿途再次掠过克鲁克湖边,遥遥望着昨日的芦荡水泊,依然倍感亲切。这里是柴达木盆地,四周青山巍峨,延绵起伏,将一片苍黄的开阔曼莽地围着。眼前的土地是极贫瘠的,铺展在一望无际的戈壁荒漠之上,和着千年如故干酷的烈风,把落寞与苍凉谱成了这世界的主调。</h3><h3> 数小时后,随车抵达小柴旦湖,旋即转向北去。小柴旦湖南岸有个旧石器时代的古人类文化遗址,原来3万年前老祖们便相上这方净土,在此留下了繁衍生息的印迹。那时节苦行僧还没出世,先祖们也是带着脑瓜子的,当然不会专捡苦寒之所。倘若时空倒转,岁月回溯,如今我们眼中的荒原漠土在旷久的远古一定不是这等模样吧,至于到底如何面目,那只好请问老天爷了。</h3><h3> 路过大柴旦时又见到湖了,据考这湖与小柴旦在第四纪初期还是一家的,经不住后来斗转星移,风物日燥,于是便各立门户了。或许高原的干戚与洋洋碧波反差忒大,每每见着湖影儿都会有本能的兴奋拥涌而来,全然不似平常观湖的姿态,恰如饿你个金星满眼,再来盘手抓羊肉晃着,以前的饕餮便都白瞎了。</h3><h3> 出了大柴旦,大道直通天北,坡度缓缓而升,我们正经地游走在柴达木盆地的边缘了。海拔渐渐抬高,光景愈见不堪,满世界荒野斥陈,戈壁横落,除却偶尔几丛骆驼刺儿,绿色的物事几近绝种了。人烟是没有的,或飞或走或喘气的也都悄然不见鬼影,四周冷漠得有点惶惶生怯。月球上的样子也就和这儿差不多吧,不过再高一些罢了;但这里终还是接了地气的,不然也可照阿姆斯特朗的范儿牛牛地走它一小步。</h3><h3> 柴达木北边是蜿蜒起伏的祁连山脉,只见黛色的山廓逶迤跌宕,恍若无数匹铁甲裹身的战马,呼拥着向东奔腾而去;西面峭立的是阿尔金山,那叠嶂高耸的峰峦冷峻地横亘在我们左侧的视野,青幽幽的寥阔无边。两边的山尖都可见未化的积雪,一如穆斯林黝壮的小伙顶着白色的号帽,远远的朝你笑着。</h3><h3> 汽车穿梭在祁连和阿尔金两大山脉的交接之间,循着山谷爬上了当金山口。立在高高的垭口迎风向南回望,广袤的青藏高原已被我们甩落身后;再看北边,依稀层峦渐隐,山势逐低,丘岭递次匍匐于前。这里已是河西走廊的地界了,异域别样的风情暧昧地在不远处招引我们,于是乎各位又有些的发神经的架势了。</h3><h3> 离了当金山口,随车在陡峭的盘山路上拾势而下,海拔高度快速降低。绕出峡谷,忽见连片的沙丘烈烈而来,阿克塞的沙漠到了,漫漫黄沙顷刻间从天而泻,挤据着我们周遭的视野。车子在沙漠的开阔带行进,光洁有致的沙山在两边拥拥地伫立着,一展素美无华的风姿,恰如俏丽却又不拘言笑的哈萨克女子,娴雅地秀着不经意的冷艳。这景致除了沙子真什么都没有,但气场却足大,震你一溜一溜的无话可说。</h3><h3> 出了沙域向西一拐,北有玉门关,南则是阳关。戈壁大漠已实实地诠释了“春风不度玉门关”之蕴意,这一课生动得侵魂入魄,谅你必不会还与尊师。而阳关道上迎来送往的千载故人已然不见,昔日车马喧嚣的雄关要塞如今也只落得个尘归土隐,唯剩一堆被岁月风化得英气尽失的断垣残壁孤零零地守望在那里,见证着已离我们远去的历史传奇。想着这汉关唐塞历上千年风栉雨沐,不知送走多少柔情烈意和世道沧桑,而今竟以如此卑微的姿态接引后生,不禁一声叹息。我站在高处极目远眺,只见塞外胡天云蒸沙卷,苍茫茫寥廓无极。借此胜景夕阳,劝君更尽一杯酒啊,这酒必是穿肠透心的,一分还却故人情,一分醉了自个心,岂不快哉!</h3> <h3> (5)鸣沙山与月牙泉</h3><h3><br></h3><h3> 出了敦煌城,南边不远便是鸣沙山了。所谓“沙岭晴鸣”是敦煌八景之一,这是大名,似乎文气了些,许多回都没记得住,远不如直呼“鸣沙山”来得利索。</h3><h3> 鸣沙山的沙漠离得那么近,让人感觉敦煌的喧闹有些不真实了。放眼望去,满是沙的原野,就这么坦荡荡的盘亘在那里,不带一点儿粉黛修饰,一色的披上淡淡的黄,在耀眼的阳光下透着亮堂。一座座沙山突兀起来,有些张扬又不失雅致;山脊上精致的沙面交汇出一条条清晰的棱线,蜿蜒地伸展着。这水一般的沙是夏的少女,只由着风的巧手恣意地掬塑,然后会心地展示她百变的娇媚。</h3><h3> 沙漠的盛夏有的是逼人的炙热,明晃晃的太阳在头顶上照着,四周热浪滚滚以肆,灼灼如趋炽炭。因为没有树,躲不掉的热辣就赖赖的跟着,如影随形,教你没有脾气。沙地松松软软的,看起来还好,走在上面就难了,阴阴地吸你的脚力。好在有骆驼出租的,骑了上去,悠悠得得的就晃到了半山腰。上面有点陡了,虽然搭着梯子,爬到顶上还是气喘吁吁的。站在山顶远眺,漾漾无边的沙海披着热烈而放肆的阳光,泛起流光有致的沙之波浪,一幅真切的大自然山水图画即刻跃然眼前。</h3><h3> 下山就容易多了,与孩子们滑溜而落,竟也唤回一把童真。据说“鸣沙山”因风吹沙响而名,不知是否风轻少力,还是我五音皆背,横直没有听出名堂。滑落时呼呼之声倒是有的,大概就这动静罢。</h3><h3> 乘骆驼从山腰下来,径直到了月牙泉。远远的望见一弯清泉静静地安扎在那里,周边衬着沙柳苇草,似与四面拔地而起的沙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这展如新月的碧泉恰似一佩滴绿的翡翠,灵巧地镶嵌在金色的沙域之中,点缀着鸣沙山的漫漫苍黄。再看这窝状的地形,也就这鸣沙山的沙子,诡异地随风向上而卷,才不致埋没了荒漠中这一抹豁然开朗的绿,使得我等有幸识此天造的奇观。</h3><h3> 月牙泉有三宝,铁背鱼没见着,五色沙满眼都是,而在泉边热闹地开着花儿的据说正是传说中包医百病的七星草;我凑上去闻了闻,不知道是否能沾点仙气。小坐泉边的沙柳树下,环视四周徐徐而上的沙坡,一阵清风吹来,顿感惬意悠悠、气爽神怡。</h3><h3> 夕阳西下,各自踏上了归途。天边的赤霞映照着茫茫大漠,转眼间四野熠熠生辉。举目西望,落日的余晖下一纵明驼从容而贯,伴着清脆的驼铃悠然远去。此情此境,沉晖融天地合一,飘幻约物我两清,直教一众游人哑然忘返,错愕中不知归路。至此,“鸣沙山怡性,月牙泉洗心”已是不虚了。</h3><h3><br></h3> <h3> (6)莫高窟记</h3><h3> </h3><h3> </h3><h3> 敦煌的莫高窟寄身于鸣沙山东麓的断崖峭壁之上,为中国四大石窟之一。“莫高”这字号的来由说法很多,一说是“沙漠的高处”之演变,一说是“修为至高无上”。我以为后一说法应准确些,此乃佛之圣地,修窟即修为,此外,取名的禅师也必是有境界之人,自然不会拘泥于俗。</h3><h3> 莫高窟有大小七百多个洞窟,开凿于壁立的砾岩之中,其中北区的二百多个是僧侣修行、居住之所,并无多少稀奇之处;而南区四百多个内藏玄机的洞窟则为礼佛重地,亦是莫高窟文化价值之所。洞天之中立有许多形态各异的彩塑佛身,塑的自然是佛祖菩萨及其弟子力士,一尊尊恍若天神,眉宇间透着神秘和威严。而洞顶及四周的洞壁上则涂绘着一帧帧古色古香的五彩壁画,虽年代久远,甚至有些颜彩都已褪其本色,人物景致却也生动逼真。壁画各自代表自己的时代,散漫着风格迥异的古文化气息,“飞天”及“反弹琵琶”等更是声名远播。</h3><h3> 自五胡十六国以来,经前秦、北朝、隋、唐、五代、宋、西夏直至元,1000余年间各朝各代对莫高窟建树不息,并凭着佛教艺术独有的生命力,留下了各自特定的文化印迹。自西汉张骞出使西域,丝绸之路始贯亚欧,从此各方贸易互通有无,文化多相交汇,佛教作为人类思想的产物即由西域循着丝绸之路传入中国。敦煌乃丝路重镇,一边升长着繁华,一边接纳着教化,于是便成就了莫高窟这佛家文化圣殿。千余年间一代接一代的供养人倾其所有,前赴后继地将佛教文明薪火相传,这精神的魅力由此可见一斑。</h3><h3> 十四世纪初页,小亚细亚土耳其人的奥斯曼帝国异军突起,随即横扫中东和欧洲并最终灭了东罗马帝国,导致上百年间中东与欧洲战火连绵,掐扼着丝绸之路的咽喉。无奈欧人稀罕中国之丝绸、茶叶、瓷器等物,于是各路冒险家纷纷粉墨登场,尝试着打通直通中国的海上航道。以葡萄牙为代表的西欧人依托成熟的航海技术成功地开辟了绕过“好望角”的海上新航路,从此中国的货物可由海运直达欧洲,彻底改变了世界经济甚至政治生活的格局。海运不但具有成本低、风险小等诸多优势,更是绕开了阿拉伯人和意大利人的贸易控制,由此,中国的经济重心逐步向东南沿海转移,即使明清两代实行海禁也于事无补。</h3><h3> 海运一兴,丝绸之路即由盛而衰,敦煌也就繁华梦落了。元代以后莫高窟便不再新开,原有的亦遭冷落废弃,昔日香火盛极的佛教殿堂日见荒败,渐渐埋身于大漠孤烟之中。这应了一句老话:“风水轮流转”,但老天终还是青睐中东人的,他们丢了丝路的地利,却又迎来了石油时代,有命如斯,尔奈若何?</h3><h3> 注定机缘巧合,五百多年后,莫高窟来了个叫王圆箓的湖北道士,这释迦牟尼的宝地竟然结缘太上老君的信徒!年届不惑的王道士发现了沙土掩埋中的莫高圣境,直呼“西方极乐世界,乃在斯乎!”本想着依此乐了余生,偏偏造化弄人,拾掇洞窟时却发现了藏经洞(也有说是其帮工先发现的,一回事罢)。这一发现不打紧,莫高窟沉寂了五个多世纪后终于拂去岁月的尘封,再次向世人展示出华贵的尊容。</h3><h3> 藏经洞里堆积着五万余册经卷文书及各类文物,王道士也是有些见识的人,但对此场面也不知所措。守了一段时日,道士估摸着这堆东西似乎有些来头,于是取上两卷经文,徒步五十里去见敦煌的严姓县令,不料县太爷实乃不学无术之徒,竟把经卷视为两张发黄的废纸。严知县走后,来了个进士出身的汪知县,算是读书人吧,照样不识金镶玉。老王心有不甘,再挑两箱经书,风餐露宿八百余里,找到了肃州的廷栋道台。道台倒是识文断字的,观后坦言:“此字不及吾字也”道士没招了,无奈中只好写信向慈禧老佛爷禀报,然当时清廷正处风雨飘摇之中,这种破事是没人关心的。折腾来去,老王渐渐心灰意冷,倒不知拿那堆物件如何是好了。</h3><h3> 道士就这样守着,偶尔送一两卷与人做药方,有时也烧几片纸灰当药治病。如此过了七载,到了1907年,英国人斯坦因来了。遇到识货的,道士手里的东西忽然抵钱了,于是他老人家一高兴,便卖与英国人一些,共二十四箱经卷捎带五箱其它,兑银二百两。英国人回去一张扬,法兰西便闻到风声了。1908年,法国人伯希和如法炮制,在洞中挑选了三星期,后出银六百两,带走了万余件精品文书。</h3><h3> 1909年,伯希和拿着从敦煌弄来的珍本在北京向人炫耀,这莫高窟的事终于惊动了中国人的神经。清廷迫于呼吁之声,责成甘肃及敦煌地方政府着即清点藏经洞内文献运送进京。甘肃布政使何彦升负责押运,一路呼啦呼啦的散失无数,自己再顺走一些,终于剩有8757件文卷归藏到京师图书馆了。王道士也机灵,趁官家搬运之前即动手藏起一部分,而后卖给日本人一些。1914年,英国人斯坦因又来了。这趟是回头生意 ,单也大些,折扣自然更多,连买带送的,五百两银子换了五百七十段文献。俄罗斯人奥尔登堡闻得消息太迟,赶到敦煌时藏经洞已空空如也,但仍挖得一万余件文物碎片,也没亏着。</h3><h3> 至此,藏经洞已被掏得个干干净净,以致1924年才到场的美国人华尔纳懊悔不已。既已没有了经卷,彩塑、壁画也是不错的,于是美国人便有了另外的想法。此时的王道士已是无所谓的了,华尔纳给他些礼品银子,便请到盛唐彩塑菩萨一尊,再用胶布粘走了唐代壁画二十六幅。</h3><h3> 外国人走了,终于轮到中国人出场。1940年,莫高窟迎来了国画大家张大千。张大师拜服古画之精美绝伦,进而坐殿临摹,偶然间发觉壁画竟有分层,于是乎揭了西夏的表层赏晚唐的次层,再揭晚唐的次层赏盛唐的底层。可怜的壁画终被大师剥得个七零八落,面目全非,无不令后人扼腕而叹。</h3><h3> 今天,我站在千年的莫高窟前,翻翻沉重的历史,不时无语对青天。帝国主义心太黑了,这个我们中国人骂了许多年,甚至恨恨的咬牙切齿。但这些帝国主义怎就懂行识货呢?我泱泱大中华人吃干饭的?起始只以为那英国佬法国佬甚至小鬼子不过鬼精鬼精的奸商,滑溜的骗钱,后来才知这帮家伙也没怎么贪,回去竟都交公了,英国人捐赠大英博物馆,法国人捐赠法国国立图书馆,连老毛子挖的那点破烂也都归了俄罗斯科学院东方研究所,这就想不通了,半天也没明白洋葫芦里到底卖什么狗皮膏。至于王道士,自然也是要骂的,你胡乱翻出先人的这点家当也就罢了,却还把它送与洋人,汉奸的名声是少不了你的。</h3><h3> 但那些帝国主义分子也确是有学问的冒险家,他们不远万里,费九牛二虎之力把我们弃如敝履的物什当作宝贝弄回去供着,必定有巨大的精神支撑。若从“文明无界”的角度来看,他们并非盗贼,实为传播人文之使者。倘若这些外国人不来,道士那么守着,指不定哪天当柴火烧了。再说王道士,若不是他翻出这藏经洞来,那些经卷一直埋着烂在洞里也不无可能。烂在洞里也就罢了,如果文革时不小心冒了出来,搞不好还得顶个“四旧”的帽子,批倒批臭再给你踏上一万只脚,那就真无葬身之地了。</h3><h3> 陈寅恪先生说:“敦煌者,吾国学术之伤心史也”我看则不尽然。敦煌是一面镜子,愣愣地照着,直教你没了再照的勇气 ,不好意思回来。</h3> <h3> (7)古道西风</h3><h3><br></h3><h3> 敦煌往东百十公里便到瓜州了。瓜州这地名天生就是勾人的,虽不熟,却十分的亲切。这些人是奔着瓜去的,一路便各自估摸着瓜州的瓜该多厚道,或抵什么样的甜,还没到地儿便已满嘴的瓜味了。对那瓜的香,一点不稀罕的真没见过,基本都是经不住诱的,即便你满世界的瓜都啖过,估计也得伸着脖子凑个份儿。</h3><h3> 远远望见路边长长的一溜瓜摊,金黄的蜜瓜摆在惹眼的地方,齐整整的,也有西瓜、白兰瓜之类,不用招牌,当然是吃瓜的。瓜摊都搭上棚,极简易的那种,方便客来小坐品尝。我们人多,看中的便开切了,就着微风的阴凉,先美美地爽他一番再说,即使平时端着的女人们,也呼哧的顾不得吃相了。要说这瓜怎样的甜或者沙,这还真难说清,因为吃瓜的只顾吃了,不带作记录的。临走了又挑拣一番,带几个留着,然后一副瓜足饭饱的样子,咧咧的上车了。</h3><h3> 我们由西而东,在古丝绸之路上穿越。右边是跃然东去的是祁连山脉,恍若一排孔武的力士正生生地将青藏高原向南推挡,与左边隐约的北山把河西走廊紧紧地包夹在中间。行至嘉峪关,终于见到长城,好像在那边招手。远远望去,宛然曲折的长城盘亘在山头岭肩之间,恰似阳光下舞着的一条亮色腰带。嘉峪关是为万里长城最大的关,镇着长城的最西;载上沉甸甸的历史,长城由此向东,横贯万水千山直抵鸭绿江畔。登城而巡,只见高墙壁垒,雄关似铁,无端生出腾腾杀气。想那前朝的勇士仰此力攘塞外胡骑,这边塞要隘不知阅过多少惊天地、泣鬼神的鏖战厮杀,即便而今烽烟远去,干戈寥落,仍令后来之人血脉贲张,如莅沙场。</h3><h3> 长城的墙多用粘土夯成,与关城相较矮陋许多,全无关城的八面威风。城墙多处可见坍塌的痕迹,不知是岁月的侵蚀还是孟姜女之功劳。但这却是明长城,离孟姜女远隔千年,当然,或许后来又有孔姜、曾姜之流的女人前来哭之也未可知。“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自春秋伊始,长城修了两千余年,定不止秦时才有人哭的,除却古战场征人的累累白骨,这长城脚下不知葬有多少华夏百姓的哀怨流离和血肉之躯啊!纵观人类的历史,天敌业已扫尽,百无聊赖,转为一己之私而屠刀相向,谓之进化文明,一笑尔尔。</h3><h3> 别了长城,我们来到了号称塞上江南的张掖。凭着黑河的滋润,张掖是河西走廊不可多得的桑麻之地和鱼米之乡,所谓“不望祁连山顶雪,错将张掖认江南。”离市区不远处有一座丹霞地质公园,这就是著名的七彩丹霞地貌群了。我们赶到丹霞正值烈日炎炎的午后,只叹头顶天炉高灼,赤地如焚,仿佛置身西游路上的火焰山中。不见有树,也不见草,好像连泥巴都没有,有的是砾岩的丘岭,光秃秃的,但却色彩纷呈,斑斓夺目。站在高处极目而望,红、黄、兰、绿、白各色交错有致,阳光下随着地势波折起伏,好似由神来之笔在大地赤裸的身上着意涂刷,活生生的绘就一幅壮阔秀美的大自然风光图画,美不胜收。</h3><h3> 出得景区,红艳的丹霞仍不住地在脑海里晃着,久久挥之不去,这分明是淋漓的鲜血喷染着的壮硕河山。历朝历代河西走廊都是胡汉争战之地,曾有月氏、匈奴、吐蕃、突厥、蒙古等等在此与汉家刀兵相见,至今犹有“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的匈奴哀歌广为流传,这血红的土地或许正是风雨江山兵连祸结的见证罢。</h3><h3> 次日,辞别张掖赶往兰州,我们又回到了熟悉而噪杂的都市。十余天高原边塞的游历依然余兴勃勃,好似给我们早已有些木然的心灵结实地冲了个冷水浴,而后充上满腔的清新。旅行如修行,她奢侈地送你内心一闪的激灵,这已是满满的收获了,所以谢天谢地。</h3><h3> 黄昏近时,落日的沉晖飘洒在波涌不息的黄河上,把骑河而筑的兰州城装点得流光溢彩并声色迷离。我在黄河的铁桥中央驻足,望着这浑黄的河水奔腾滚滚一泻不回,恍惚看见千年的丝路花雨伴着悠悠驼铃也随之东逝,渐行渐远。</h3><h3> 晚上,伙伴们相约兰州名店马忠华,兴高采烈地大吃一顿手抓羊肉,以此西北美食来纪念这回味悠长的天边之旅。我亦焦逐五斗,吟着“丝路走天边,黄河穿兰州;浮华一梦落,何奈水东流。”卓然为结,然后一醉。</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