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

一品莲花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忍了好久，还是忍不住，想把这个故事讲出来。

听说，在他的葬礼上，她亦去了，一身黑衣，直哭得声嘶力竭。朋友给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却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悬了很久的心终于放下来似的，她终究是去了。若她不去，那他又如何走得安心呢？

到底，还是还了那一抔清泪。

他一直都爱她，爱了一辈子。他这一生四十载的岁月，倒是有一大半，都给予了她的。那一年的同学聚会，他去的唯一目的，也只是想看看分别了十年的她，如今过得怎样。而她，终究没有去。

一直都不知道她不去的原因，或者是怕触景伤情，或者是已云淡风轻，明白相见不如不见。可于他，这一行到底是不圆满了。照片上的他，连笑容都是怅怅的，经年的相思，终是望不到头，失了凭借。

总觉得她欠他良多。那时的他，对她是那般的千依百顺。她随口一句，他便换了几站的公交车赶到夜市为她买来杏仁茶，路上又怕凉了不好吃，一直捂在怀里；冬天她来大姨妈，疼得说不出话来，他什么都没说，抱着一大堆她换下的脏衣服，给她洗涮干净。数九严冬啊，他的手冻得又红又肿，可那唇角分明还噙着笑意。衣服叠得整整齐齐，送到她面前的时候，他只是憨憨一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他面前，在这份爱情里，她只负责一味的娇宠。
他心甘情愿，她心安理得。
后来才明白，爱情里哪有谁亏欠谁，从来都只是你情我愿。

终是有情人难成眷属。一别经年，彼此结婚，生子，各自安好。可在他的心里，永远都有一个位置，只放着她。也许放着的，不仅仅是她，更是那一段永远不可复制回头的青春岁月。彼时阳光正好，微风不躁，一切都那么好，好像九月的秋阳，永远都不会被夜幕遮掩似的。
可这一切，都随着他的生命终止而结束。
那些所有的前尘往事，即使再普通无奇，也无法追寻。

我们生命中的所有过往，每一帧都弥足珍贵，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那些看似寻常的人和事，是不是就成了永诀。所以，那些忘不掉的往事，就好好记住吧。仿若品过的茶，仿若喝过的酒，味道甘辛涩辣，都成绝唱，在往后的岁月里，再不复存在。即便有，情境不同，心境也自不同了。

纳兰容若的《饮水词》里，觉得最悲凉的，不是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反而是这句"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当时烛影摇曳，素手捧盅，满室里尽是书香、衣香、茶香，香气氤氲，倒叫人迷了眼睛。原只觉得是寻常一幕，但转眼间已再不可得。仿若一盏茶，凉得透了，纵再余茶香，亦不过是平添了怅然而已。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也许这世间多少事，就遗憾在"当时只道是寻常"？

怀念，那就去相见吧。每一次重逢都是人生至喜，每一段距离都有它存在的意义，而每一次离别都将教会我们珍惜。愿你在我看到或看不到的岁月里，顺遂安好。如此，这再寻常平淡的日子，因为有你，都会变得不同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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