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看着二哥发来的这张照片,心中莫名泛起缕缕的感伤,似山谷里静谧的小溪一样幽长,如盛开的栗树花香那般氤氲。</h3><div> (一)</div><div> 那时母亲还在山中居住,照片里的竹林青翠,花儿正红、树儿正绿,老家就掩映在绿树红花之中。鸡正在山坡上悠闲的觅食,狗狗黑子欢快的摇动着尾巴,嘴角轻吻着母亲的手,亲昵的注视着母亲,画面给我们带来的的是和谐与温馨,传递着幸福和甜美。</div> <h3> 记忆的流水喷涌出黑子的身影。记得每次回家上山,黑子必伴我同行。它亲吻着我的腿脚,放肆的把两条前腿搭在我的胸前来个快乐的拥抱。它欢快的奔跑,不时回头驻足。它也像个温顺的孩子跟在我的身后,默默的随我前行。常这样一人一狗,在春华秋实的山林中漫步。也记得阿黄(黑子的妈妈)被人毒死了,是母亲喂养奶粉使它长大。更记得,在那个寒冷的暗夜里,偷树者的魅影在晃动。年老体衰的父母,在山中的雪地里蹒跚而行,劝阻无效、哭求无果,无助至极,带着老来丧子的伤痛,悲情的母亲坐在雪地里放声痛苦,那时幸有黑子忠诚的陪伴,在悲凉的月光中引领父母回家。</h3><div> 后来父亲离世,远远望去,一片荒山野岭,枯草悲树,了无生气。兄弟姊妹商量在镇上买了几间平房,希望母亲下山。母亲初时不肯,我们就轮流上山陪伴。一年零四个月后,母亲不忍心再拖累我们,勉强同意搬家了。但却要求山中、镇上两地轮流着住。</div> <h3> 在那个万物复苏、稍显温暖的春天里,我们搬家了。临走时母亲说“牵着黑吧,让它和我作伴”。 不知谁提议说山下的地方小不适合养狗,拴着要天天打扫卫生,放着还怕伤人,再说不种地也没什么东西喂------反正理由很是充足。邻居也极力劝说,母亲沉默了。最后说“黑跟了我一辈子,现在撂下它实在不忍心那。要不就先放了它,我下山看看再回来住,有时间你们就来喂它”。摆脱束缚的黑子丝毫没有感觉到主人的即将离开,欢快的一溜烟跑到房子后面的山林里去了。</h3><h3> 山中、镇上两地相距二十余里,母亲患有股骨头坏死病,行动不便,加上儿女的反对,母亲终未能再回山中居住。但每次上山必嘱托我们给黑子带吃的,回来就问我们见到黑子没有。常念叨说“猫儿是奸臣,狗儿是忠臣,它走不了”。我也很是牵挂,但却未能遇见,总感觉它还在附近,因为我们放的食物不见了,周围似乎也有它活动的痕迹,山下的人也听到山中有狗的叫声……</h3> <h3> </h3><h3> 再相逢是在那个栗实飘香的秋天,朋友采摘那片板栗,下班之后我来到山上,天已经黑了。吃过饭习惯的把剩菜倒进石槽里,但却不见黑子。我站在院外寂静的黑夜里耳畔传来秋虫的悲鸣,望着满天的星斗徒自伤感。欲转身回屋,忽然感觉有个黑影正靠近食槽,心里一阵惊悚,后退了一步定睛看去,是黑子,正是黑子!看着黑子进食,高兴的就如同看着自己的孩子,心里莫名的激动和由衷的兴奋。仔细打量着黑子和周围的一切。原来聪明的它把家挪了个地方,就在门前的矮墙下,靠近矮墙是母亲扎的竹杖子,上面覆盖着厚厚的迎春花藤,隐秘而安静。更让我惊喜的是黑子居然再次当妈妈了,六只胖乎乎、圆溜溜的小宝宝躺在里面,互相依偎着,可爱而温馨,让你忍不住想要抱在怀中,轻轻的抚摸它。<br></h3> <h3> 回家和母亲说起,老人的高兴溢于言表。计划着说现在帮忙照看栗子,等收完栗子就把它带到新家来,我也欣然同意。十几天后,朋友下山了,我由于上班只有等周末回家,和母亲上山接它们母子回家,却遍寻不见,连可爱的宝宝也一起消失了。母亲失望之极,深深地自责来晚了,后悔当初没能一起带走黑子,下山的路上一直念叨个不停 。</h3> <h3> 母亲念念不忘黑子,中间又叫四哥上山,也未查到踪迹。再过了几个星期,已然深秋,母亲心有不甘,又央我陪她上山寻找黑子。一到山中就忙着查看周围的环境,坐在门前的山坡上高声呼唤着黑子。蓦然,黑子从上面的山梁上飞奔而来,匍匐在母亲的身前,亲吻着母亲的腿脚,嘴里呼呼的喘着气,紧紧依偎着母亲,不停的晃动着尾巴,一刻也不能安定。像孩子找到了妈妈,兴奋极了。母亲也高兴的潸然泪下,不停的抚摸着黑子。我的眼角也朦胧了,抬头望去。却突然发现一只小狗,滚圆的身躯,土黄的毛色,两条后腿端坐在远处歪着头好正打量着我们。我忙招呼母亲看,却不见它的兄弟姐妹。我们推测着最好的结局,许是被好心人抱走了吧!我想去近前抱它,它却远远的逃跑了。露出光秃秃的屁股。是谁伤害了你?我思付着。莫道美丑,生存着就足以说明生命的强大。该下山了,小狗始终没来到近前。母亲拴住黑子,希望把它引来,也未奏效。我只好和母亲商议,若带走黑子那小狗将难以生存,让它们娘俩一起作伴也还不错。“看它们的光亮的毛色和滚圆的身体比你喂养的还好那!”我宽慰着母亲。无计可施,母亲也只好作罢,解开了绳索,黑子又高兴地一溜烟跑到房子后面去了。</h3><div> </div> <h3> 老家距离停车场差不多有二三里山路。母亲的腿脚不好,到了山下就坐在小河对面的石板上休息。黑子跟来了,温顺的趴在母亲的腿边,极尽讨好乖巧。母亲抚摸着黑子的头,和它说着话。小狗一会儿也出现了,就站在对面的山梁上,隔着小河盯着我们。我看到黑子眼神中的期盼,感受着黑子对主人的眷恋。我踌躇而又迟疑,最后还是对着黑子跺着脚并扬起了手臂赶走了它。</h3><div> 再次休息的时候黑子又追来了,不停地围着母亲转圈,频频用嘴拱着母亲的身体。母亲用手抚摸着黑子的头和脊背,和黑子说“我还会回来的,等你把孩子养大了,我再回来带你”。黑子仍在极力的讨好母亲。嘴里嗷嗷的叫着,似乎也在和母亲表达着什么。山沟里要起雾了,我知道天色不早,便再次吓唬黑子离开,但这次却并不奏效,黑子仍然跟在身后,我只好捡起土块扔向它。</div> <h3> 来到彩沟,天色即将变暗。黑子又出现了。在我的呵斥下它的脚步没有了先前的欢快,走走望望,迟缓而犹豫。母亲的眼泪流出来了,我的心也柔软了。我轻声的问母亲“要不咱带走黑子吧?”母亲迟疑了一下说“那小狗怎么办啊?要能一块带走就好了。唉,还是别把它们分开了,让它们逃命去吧”。</h3><h3> 我回头望着来时的路,黑子娘俩落寞的身影就站在我们走过的路上,望着我们离去的方向,久久不愿离去。纵是铮铮铁骨,却也感动于你的执着和忠诚。我知道我们因何分离,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近在咫尺却要每次错过?我羞愧自己的如此无情,数次粗暴的呵斥黑子离开。我哀伤自己如此柔弱,内心似那易碎的湖水,轻风吹过就会泛起阵阵涟漪。我更担心黑子娘俩能否逃脱捕食者的种种诱惑?是否找到充足的食物来度过接下来的寒冬?世间总有太多的无奈,令我们无力改变。转过头,我带着满腹的惆怅与失落郁郁前行。</h3><h3> 错过了就再难相逢,失去了就不会回来。 之后的时间里,我和哥哥、母亲经常上山,却再也没有见到黑子。</h3> <h3> (二)<br></h3><div> 两年过去了,周末回家,母亲还没有忘记黑子娘俩,仍然带着愧疚的心情和我念叨着。说不知道它们娘俩现在还有没有?早知这样我就是自己不吃也要把它带下来。我竟无言以对,我的内心同样充满了对黑子深深的愧疚和思念。</div><div> 我们娘俩就这样坐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母亲变得如孩子一般,过去的事情念念不忘,一遍一遍的重复着,我也就这样茫然的听着母亲絮叨着。</div><div> </div><div> </div><div> </div> <h3> 父母是孩子的家,下午了,我知道该回我的家了,母亲执意要送我,我知道无法改变,只好随她。房子东面的胡同很窄,以前我都是把车直着开进来,倒着退出去。母亲就长时间的站在胡同口,直到看不见为止。心里想着快点走,免得腿脚不好的母亲老是站在那里。所以决定从北边转出去,向东拐的时候,后视镜里没有瞥见母亲,心里想着母亲回家了吗?等转过东边那排房子再向南时,却发现母亲已经来到东边的胡同口,手扶着邻家的柴草垛,远远的看着我的车来的方向。</h3><div> 我说“妈,你回去吧。我走了”。“路上慢点,到家给我来个电话啊”。“嗯”。我答应着,车子已经滑过了胡同口。回头望着母亲花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颤巍巍的身影,母亲确确实实的老了,需要人照顾了,而我却像个来去匆匆的过客。</div> <h3> 回望母亲的一生,最美好的年华在深山中度过,吃糠咽菜操劳一生。含辛茹苦拉扯大了七个子女,成家之后各奔东西。风烛残年之时父亲又离她而去,最后落得形只影单,还要离开陪伴一生的故土,来到完全陌生的镇上,举目无亲,每日独身伴空房,无助送日月。以母亲的话说,确是“盼着天明天不明,盼着天黑天不黑”。现在想来,我们年轻时到一个新地方都有些茫然,真是难为母亲了。真正需要我们的时候却不能陪在身边,母亲的心里 一定热切的盼望着孩子的到来,陪自己说说话、吃吃饭,或者住上一宿。可有时连这样简单的愿望也变成苛求。母亲的眼神告诉我们,她对每一个回家而又匆匆离开的孩子充满了深深的眷恋,是那样的不舍和无奈,内心又是那样的孤独和凄凉。</h3> <h3> 转过前面的路口,母亲的身影已经望不见了,车辆慢慢的滑行着,我却难以抑制自己的感情,任由眼角的泪水滑落。母亲那么的牵挂黑子,黑子那么的依恋主人,却始终难以再相伴,到后来以致不能再相见。内心空留许多遗憾和感伤。母亲那么思念儿女,孩子却不能长时间陪伴母亲,是儿女不懂得感恩吗?是母亲的渴求太多吗?当然不是,因为我们都把彼此深埋在心里、记挂在心间。是工作的繁重吗?似乎也不尽然。内心的彷徨与愧疚,累牍之文,难以言明。</h3><div> 养育之恩,真金难酬。极尽孝心,难于相报。都说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何尝不是那。唯愿亲情的路上不再有那么多的迟疑和等待,多一些真情的付出!不再有那么多的感伤和无奈,多一些真诚的陪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岁月如偷,总是在不经意间带走你我的最爱。愿君勿迟疑、莫等待,再回望时,方能问心无愧,可昭日月,可对山河。</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