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游

浔仁

惊喜始自2月23日，晚上8时30分。

天气有点冷，我瑟缩在被窝里，顺手拿起手机，点开微信，一如平日。

忽然，一个名为“湖口二中87文科班30周年集结号”的微信群横空出世，手机霎时间响个不停，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名字在群里出现，我惊，我喜，我激动，甚至想不起来要在群里说点什么，只是急切看着那些熟悉的名字在群里叽叽喳喳地相互问候、发红包、发照片……我一直都是一个怯弱讷言的人，任凭温暖丝丝缕缕地源源涌入，如一股来自北赤道的暖流，流入稍显寒冷的北太平洋，我血流加快，终于不再瑟缩了。

30年，我们实在是分别得太久太久！

33年前，一大群十四五岁的孩子进入同一所高中——湖口二中，开始了三年的同窗生涯。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我们在同一口锅里吃饭，五分钱一份的一丝油都没有的腌萝卜丁是我们每天早餐的唯一菜肴，吃得我这辈子都不想听见“腌萝卜”这三个字！我们在同一间教室里学习，听黄老师有些奇特的口音给我们分析中心思想，听摩尔老师讲化学，听鲍老师用湖普话讲数学，听蔺老师用软和和的上海腔讲地理，在田老师的物理课上腾云驾雾，在刘老师的英语课上聚精会神，在涂老师的数学课上哄堂大笑……这一千多个日夜的苦与乐，喜与忧，笑与哭，点点滴滴都汇成了一条河，我们就是这条河流里的鱼，以我们各自的身姿游弋。三年后，我们逐着各自的命运游入一条条支流。支流或长、或远、或深、或浅、或宽、或窄，我们游得有时吃力、有时轻松、有时顺畅、有时迂回……我们都倾尽全力游了。游动间，我们总是忍不住回眸——我们好想回到当年出发的那条河，好想看看同在那条河里游过的鱼。

真的该见面了。数年前，由于儿子备考，错过了大学同学聚会，再后来，由于送儿子赴台求学，又错过了初中同学聚会。人世间，有些事，有些人，转身即成百年憾，更何况是一次次的错过。所以，这一次，决计不能错过。

聚会的时间定在4月中旬。因为聚会的地点就在安徽，距离我所在的城市不算远。我与同学们商定就近在屯溪与大家会合。正发愁屯溪我不太熟悉，同为二中学生且一直与我情同姐妹的丹早早地就盘算起了她的先生：“到时我让他去接你，反正他单位离那儿不远，一定要确保你开开心心去参加聚会。”距离出发还有两三天，慧同学忽然在微信中跟我说：“你到黄山北后，酒店会派人到车站接你。不接到你，我们是不会走的。”除了感动，我还能说些什么？同学们都是远道而来，环境陌生得很，却为我考虑得如此周到！慧同学一向有大哥风范，其实，同学们也都只比我略大一点儿，却一直都很包容很关照似乎永远都不够成熟的我。

临行的前一天，夫君又打来了电话：“给你买了一部新手机，马上就送到。”我急得大叫：“我有手机，干嘛又买？”他说：“你不是喜欢拍照么？买了个拍照效果好的。同学聚会，多拍点照片做纪念。再说，你的手机屏幕都给你摔得不象话了。”我依然不依不饶地埋怨他乱花钱，心里却很是感动，也很是感激。夫君一迭声地说着“对不起”，一如既往笑呵呵地照单收下了我全部的埋怨与无理。

4月15日，聚会的日子到了。我醒得格外的早，看看手机，才四点多一点。想想起早了也没有车坐，行李前一晚已经收拾好了，于是又闭目养了会神，可是满脑子都是30年前的二中往事：和同学们一起在操场看升国旗、一起在教室里讨论如何解题、一起在实验室里做实验、一起在校园旁边油菜花海中读书、一起抢吃同学从家中带来的咸菜……越想头脑越清醒，干脆起床算了。7点不到，我就到了车站，等待前往高铁站的大巴。

由大巴，上高铁，终于放下了一颗忐忑不定的心，睡意竟阵阵朝我袭来。10多一点，我到了黄山北，酒店的人如约来接。微信里，慧同学与浩同学先后关心着我的行程，并告知他们稍后就到。为了能早一点见到同学们，我站在酒店的院子里等候着。太阳真烈，不一会儿就晒得我两眼发黑，看看酒店大厅内侧有一处回廊，我忙闪身进入。恰好此时，姐姐来了电话，我一边说着电话，一边留心着院中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一辆大巴车驶入，车上下来一大群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我忙忙地背起行李，转出回廊。一行人走得很快，我看到最后下车的司机：“师傅你好，请问你们是从湖口来的么？”对方给了我肯定的答复。我跟姐姐道声再见，却听见必同学在微信里喊着我的名字：“×××，×××，上哪儿去了？”

顾不上回话，我跑着跟上去了！

远远地，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我大声喊着“智”，他没有听见，一径地上了楼，我跟在他的身后也上了楼，走廊里，我终于见到了我久未见面的同学们！有青、智、必、慧……智终于看到并认出了我，他贴心地接过我的背包，我的同学，总是在一处处细节中让我感动，让我温暖。

青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她是我一个寝室睡了三年的好姐妹，她拉着我与大家见面，女同学都辨识得准确无误，但有些男同学确实变化大了些，有的明显发福了，有的发际线稍稍后移了一些，他们都变得更沉稳更睿智了，多亏了青的贴心与周到，我总算把现场的同学从30年的流光里一一找回，我把眼前他（她）与记忆里的他（她）重合在一起。这种感觉，真的极好极好。

第一天游龙川，第二天游婺源。这一次的旅游，大概是我最稀里糊涂的一次游览经历，我实在没有太多的心思去看景，30年的分离，我们有太多的话要说，太多的情要叙。这一次的旅游，大约也将成为我最难忘的一次游览经历，因为，我是带着30年前的情怀走在30年后的景观之路上，再加上30年间积攒下的离情与久别重逢的喜悦。在婺源，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了雨，我冲进路边小店，想买件雨衣，迎面遇到智同学，他顺手就把刚买的雨衣塞到我的手中。我知道，我，智，还有所有的同学，我们都情怀依旧。我们不能左右时光，但是，我们可以支配自己的情怀，如醇酿一般地保存着，此行之间，我们渐次开启各自的珍藏，品嗅着彼此的芳香。

16日晚，回到湖口，一些没能参加这趟行程的老师与同学也赶了过来。这一夜，素来滴酒不沾的我也饮了一小杯红酒。此情此景，醉就醉了吧。我们喊着彼此的名字举杯，这一夜，没有高下、没有贵贱、没有贫富……有的只是最单纯的老师与同学，如此而已。

30年，短暂人生中算得上一段不短的历程。如今的我，年近半百，不敢如圣人所言“知天命”，却看过真，见过假，有过付出，也收获过回报，感慨过得与失，品尝过酸甜苦辣诸般滋味，感受过爱情，享受着亲情，懂得这世上还有一种比名利更加珍贵、比金钱更值得珍视的情谊，那就是“同学情”。所以才有那么多的同学为了这次聚会默默地付出，也有那么多的同学始终不渝地关注着聚会，还有那么多的同学从广州、从深圳、从北京、从昆明、从上海，从天南地北、从四面八方地欣然而愉悦地加入了洄游之途，游向那条永不老去的河流。

特别声明：这篇文章，早两日就想写了，但这两天工作实在太忙了，加上身体又有一点小小的不适，所以就耽搁了。所写的内容，纯粹是个人一点感想，所选照片，也本着动态趣味为原则，如有不当之处，敬请同学们谅解。为个人隐私起见，同学均未用全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