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狭东口新发现北宋吕蕡、吕大忠父子题记

西狭

(作者:蔡副全)

西狭东口汉代栈道遗迹

吕蕡、吕大忠题记所在位置

近日,在甘肃省成县西狭新发现两处毗连的摩崖题刻，分别出自北宋陕西蓝田吕蕡、吕大忠父子之手。摩崖位于西狭东口南壁鱼窟岩（图1），距地面约4米。《吕蕡题名》（图2）居右，纵32厘米，横27厘米，楷书3行，字径4-9厘米，自左至右识读，凡15字：

辛卯十二月初/四日，同谷令/吕蕡游此。

《吕大忠题记》（图3）列左，纵36厘米，横22厘米，楷书6行，行11字，字径2-5厘米，也自左至右识读，凡63字：

家府郎中皇祐中为令兹邑，/尝题名于鱼窟岩，小子著作/佐郎、前郡从事大忠，罢权秦/凤机奏，亦过此，伏读久之。熙/宁庚戌七月十二日。周君阜、/张君震、阎君鼎同游。

《吕蕡题名》刻于宋仁宗赵祯皇祐三年（1051），体势开张，笔力劲键，似有颜柳风骨。其中“同”字“口”部少一横画，或为镌字者遗刻。《吕大忠题记》镌于宋神宗赵顼熙宁三年（1070），晚前者约二十年。行笔爽朗，字形温润，取势仿佛颜鲁公、杨少师，神韵直追钟繇、王逸少，笔意纵横，无一点尘埃。虽是摩崖石刻，却又书卷气十足。

同谷（今甘肃成县），西魏于此置广业郡，梁承圣三年（554）由白石县更名同谷县。唐穆宗长庆三年（823）以降，同谷皆为成州治。《元和郡县志》卷二十二载：

同谷县，本汉下辨道地，属武都郡。故氐白马王国。后魏宣武帝于此置广业郡，并白石县，恭帝改白石县为同谷县。隋开皇三年罢郡，以县属康州，大业初属凤州，贞观元年属成州。

吕蕡任同谷令一事，史籍无载，此可补其阙。吕蕡，五代后周户部侍郎吕咸休曾孙。贾汉复《重修河南通志·人物》卷二十六载：

吕咸休，字德祥，河南新乡人，器度宏伟，博通古今，仕周，累官户部侍郎。

吕蕡，汲郡人，父通，仕为太常博士。蕡为比部郎中，后知巴西县致仕。因葬通京兆蓝田，遂家焉。蕡，六子，五登科。大忠、大防、大钧、大临皆其子也。

蓝田吕氏本咸休一院，世居汲郡（今河南卫辉市西南)，南宋吕祖谦《吕东莱先生文集》卷九《家传》述其家世源流：

吕氏系出神农，受氏虞夏之间，更商周秦汉魏晋，下逮隋唐，或封或绝，五代之际，始号其族为“三院”。言河南者,本后唐户部侍郎梦奇；言幽州者，本晋兵部侍郎琦；言汲郡者，本周户部侍郎咸休。

自“蕡过蓝田，爱其山川风景，遂葬通于蓝田。”于是迁居蓝田。范育《吕大钧墓表》云：

 

皇考鹄，赠司封员外郎。王考通，太常博士，赠兵部侍郎。考蕡，比部郎中，赠左谏议大夫，由兵部葬京兆之蓝田，故子孙为其县人焉。初谏议学游未仕， 教子六人，后五人相继登科，知名当世，其季贤而早死，缙绅士大夫传其家声，以为美谈。

吕蕡为吕通次子，“蕡娶瞽女”（《汲郡府志》、《蓝田县志》）为妻，从蓝田五里头吕氏家族墓出土的墓志得知，吕蕡正室为马夫人，续娶茹夫人。可见，马夫人实为盲女（一说为盲女乐师）。吕蕡教六子，五子登科。据国家图书馆藏清康熙三十二年吕治平纂修家刻本《吕氏家谱》之《唐宋河东吕氏世系图》,吕蕡六子依次为:大忠、大防、大钧、大受、大临、大观，此亦与蓝田吕氏墓葬排列相契。其中大忠、大防、大钧、大临四人，《宋史》皆有传，并称“蓝田四吕”，或谓“吕氏四贤”。据蓝田吕氏家族发掘墓志铭及相关资料，可梳理蓝田吕氏家族世系简表：

吕蕡任同谷令前后，四子相继登科。次子吕大防，皇祐元年（1049），举进士第（冯京榜），调冯翎主簿；长子吕大忠，皇祐五年(1053)进士登第（郑獬榜），为华阴尉、晋城令；三子吕大钧，嘉祐二年（1057）“中进士乙榜（章衡榜），调秦州右司理参军（《吕大钧墓表》）”；第五子吕大临，嘉祐六年（1061）进士（王俊民榜）。而《陕西通志》卷三十又载：“吕蕡，汲郡人，家蓝田，庆元二年邹应龙榜”进士。此纪年或为“庆历二年（1042）”之误，不过《河南县志》等相关典籍却无类似记载。

吕蕡曾任泰宁（福建省泰宁县）知县，嘉靖《邵武府志》卷十二《名宦》载：“吕蕡，蓝田人，大防之父也。知泰宁县事，治尚简静，政不烦苛。”又《宋史·大钧传》云：“（大钧）知三原县。请代蕡入蜀，移巴西县。蕡致仕，大钧亦移疾不行。”从时间上判断，吕蕡命知巴西县，大约在熙宁五年（1072）前后，因为，熙宁四年五月吕蕡还在长安。《金石萃编》卷一二八《华岳题名八十六段》记载，华岳庙有《吕蕡题名》：“在《李睿题名》之右，五行，字数不等，左行，正书。”文曰：

□（汲）郡吕蕡自京师□长安过谒□□，男大忠、大钧、大临、大观侍。熙宁四年五月五日。

毕沅《关中金石记》卷六称之“吕蕡谒祠记”，谓“在华岳庙”，并说“文云‘自京师□长安’，当是自京师至延安时，大防知延州，蕡至其任所也。”[13]毕沅所言不实，熙宁四年（1071）三月前大防尚在延州，《续资治通鉴长编》（以下简称“长编”）卷二二一云：

先是，韩绛奏河外所修荒堆寨，久远不可守，已令废拆，且抽兵回，而大防独不肯，绛因使大防以便宜往相视，大防又迁延，麟州不即往。（此据吕大防家所藏三月四日御札）

由于王安石“为上论吕大防不能了延州”，至熙宁四年（1071）四月“吕大防罢延州”，“落知制诰，知临江军。”。熙宁五年正月，“召大防判流内铨，大防以父老乞终华州任，以便私养。许之。”所以，吕蕡华岳庙题名时，大防已在华州任职。

吕大忠(约1025～1100)，字进伯，亦作晋伯，吕蕡长子。宋皇祐五年(1053)进士登第（晚《吕蕡题名》二年），为华阴尉、晋城令。西狭《吕大忠题记》镌刻于熙宁三年（1070）七月十二日。此前大忠任“著作佐郎、郡从事”。著作佐郎，职事官名，隶秘书省。宋初为文臣寄禄官名，无职事。元丰改制后著作佐郎主掌开修时政记、起居注、修纂日历、祭祀祝辞的撰写等。（《宋会要·职官·十八·二》）“郡从事”，为州府属官，协理郡事，又称节度判官，元祐后从八品。（《宋史·职官八·官品》卷一六八）吕大忠宦游同谷之前半月，他曾与李师中等人游天水麦积山石窟。在麦积山东崖门口通往千佛廊之石斛梯壁面（168号崖阁），留有熙宁三年的《陈留李师中题诗》，摩崖石刻，行楷9行，字径20厘米，文曰：

留题二道试之

路入青松翠霭间，斜阳倒影下溪湾。此中猿鹤休相顾，谢傅东归自有山。大抵襟怀要自然，圣贤事业本悠闲。东山不负苍生望，更有何人继谢安？

陈留李师中罢使，与傅君璮、陈君琪、庞君元直、吕君大忠游遂宿，弟纯中，男称伉侍行。熙宁三年六月二十四□，令吴安规供职事□。

由此推测，大忠此前大约在秦州任“从事”一职。“秦凤机奏”，其职官无考。熙宁三年（1070）十一月，韩绛(1012～1088，字子华)“乞差著作佐郎吕大忠等赴宣抚司，以备提举义勇。”是年，吕大防任陕西宣抚判官。熙宁四年（1071），“韩绛宣抚陕西，以大忠提举永兴路义勇”。熙宁四年（1071）十二月，“遣官往诸路缘边封土掘壕”，“陕西转运司勾当公事吕大忠之秦凤路”，而大忠与范育皆辞行。对此，《宋史·吕大忠传》也有记载：

熙宁中，王安石议遣使诸道，立缘边封沟，大忠与范育被命，俱辞行。大忠陈五不可，以为怀抚外国，恩信不洽，必致生患。罢不遣。令与刘忱使契丹，议代北地，会遭父丧。起复，知代州。

吕蕡卒于熙宁七年(1074) 六月，《长编》卷二五八载:

大忠丁父忧，当在六月间。葬毕乃起复，盖九月间也。然九月十三日，诏刘忱、萧士元会萧素、梁颖于大黄平，犹云大忠以忧不至。据《大忠集》，十月二十日，大忠至代州。

吕蕡死后归葬蓝田。此后吕大忠的任职情况大致如下：

吕大忠晚年由于其弟大防被新党排挤而遭受牵连，从知同州（今陕西大荔县）降为待制后病故，大忠死后以学士官职葬于蓝田。其任陕西转运副使期间，于元祐二年（1087）移《石台孝经》等唐宋名碑于“府学之北墉”，即今西安碑林，为西安碑林之创始者。绍圣三年（1096），吕大忠为《王公仪神道碑》题书篆额：“宋故左中散大夫王公神道碑”12字（图4），《王公仪神道碑》今存甘肃西和县仇池碑林，碑云：“朝奉大夫、充宝文阁待制、泾原路经略安抚使、兼马步军都总管兼知渭州军州事及管内劝农使、上柱国、寿张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吕大忠篆额。”

晁公武称吕大忠“博极群书，为文尚理致，有益于用，章奏皆亲为文”。二程说“吕进伯可爱，老而好学，理会直是到底”。明人冯吾评价道：“先生为人质直，不妄语，动有法度。”大忠著有《前汉论》30卷、《辋川集》5卷、《奏议》10卷等均已佚散无考。

西狭《吕蕡题名》《吕大忠题记》摩崖至今保存完好，字画如新，是考察蓝田吕氏父子宦游陇南的重要文物史料。

(作者:蔡副全，陇南师专美木与设计学院副院长、教授。该文曾发表于《兰州文理学院学报》201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