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你是一首老爸心动的诗

剑钧

我和爱人透过航站楼落地窗，遥望一架又一架航班腾空跃起，飞向寥廓的蓝天。女儿这会儿可能快登机了吧？那是一架达美航空公司的航班，中途将在东京转机，然后飞往纽约。那是一次要历经十多个小时的漫长航程，父女临别时相约在东京转机时，相互通过手机微信再联系，感谢这个信息时代给远隔千山万水的父女提供了如此便捷的沟通手段。我仰望长空，放飞思绪，蓝天飘过来一片依依送别的云……

女儿，我丝毫不怀疑你是优秀的，就像丝毫不怀疑你本色平凡那样。我眼中的女儿就是在平凡中生活，在平凡中学习，在平凡中长大。儿时的你不擅交往，见人腼腆，是个时常躲在妈妈背后怯怯看生人的小女孩儿。从小学到中学，你在班上虽说成绩总是名列前十，但鲜有排名第一的时候。平凡的情商，平凡的智商，造就了一个平凡的小女孩儿，就像你有一个平凡的妈妈和爸爸一样，由于缺乏经天纬地之才，注定了妈妈一辈子只会教书育人，爸爸一辈子只会秉烛书写。

我不禁在想，平凡是什么？平凡是远离林立的楼群，伸向绵延庄稼地的幽径；平凡是没有豪华别墅的阔绰，陋室中，纵笔挥洒的大杂院故事；平凡是能遮住忧思愁虑的树，树荫下，尽可能领略淡泊宁静的心境；平凡是海滩上的石子，饱经岁月风浪的冲刷，丝毫不介意能否引起游人注意。

在机场快轨的车厢里，我们俩相对无言，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欣慰中夹杂着依恋。留学的女儿长大了，我依然觉得女儿是首让我心动的诗，让我充满了创作的激情。我恍然想起二十年前我曾写过的一篇小散文《童心是诗》：

 诗，我也算断断续续地写了近二十年了。到如今，我反而越来越不会写了，往往操起笔来，竟不知晓笔落何处，索性撂笔。

   昨晚，方四岁的女儿冒出了一句诗的语言，让我茅塞顿开。刚刚从市幼儿园回来的瑶瑶，一进屋便发现窗台上一朵凋谢的小花落进了花盆里。于是，她伤心地对我说：“花落了，她没有家了。”

     我心不禁一动，这句淡朴无华的话，不就是一首诗吗？透过女儿的语言，我领略到一颗清纯的童心和一种淡淡的伤感。之后，我试图用另外一种语言来诠释这种情感，但都失败了。

     能用一句诗，展现出孩子的内心世界，实在是太难了。当然，孩子是很自然地流露出这样一种心境的。她没有意识到这就是诗，但这又的的确确是诗，而且往往是人们挖空心思寻觅不到的诗句。

     其实，写诗是需要一点点童心的。对此，我有切肤之感。去年春上的一个晚上，我领女儿到楼外散步。我指着天上的繁星问瑶瑶：“你看它们像啥？”她眨眨眼睛，说：“像是挂在天上的小灯笼。”我很惊讶她怎么会产生这样的奇想，不由想起了郭沫若年轻时代曾写的一首诗《天上的街市》。记得诗中这样写道：“我想他们此刻/定然在街上闲游/不信/请看那朵流星/是他们提着灯笼在走。”郭老将流星喻作在走的灯笼，那么布满天上的星星，不就是挂在天上的小灯笼吗？

     于是，我又问：“那些小灯笼挂在天上干啥？”女儿不加思索地说：“那还用问吗？怕晚上太黑了呗。”过了一会儿，她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说：“爸爸，等我长大以后，到天上去给你摘下来一个，放在屋里，就不用点灯了，是不是？”  

     我哈哈地笑了起来忍俊不禁地将孩子抱起来，亲吻了她一下，在天真烂漫的女儿面前，我仿佛也年轻了许多。

   哦，童心是诗，我是多么渴望也长着一颗孩子般的童心啊。

前两年，我将小文收录到散文集《窗外窗内》里，今天偶尔联想起旧作，又勾起了对往事的回忆。你两岁多时，有天窗外飞雪，你趴在窗台上，突然说那地上的雪像糖，然后你拉我走进厨房，小手指着上边的糖罐子说，看看都是白的吧？看到你认真的小样子，连跟过来的妈妈都笑了。你三岁的时候，喜欢在纸上涂鸦，画了两个小人，指着说，他们是在跳舞呢。看来，往事并不如烟，有些东西是值得一辈子去回味的。有位作家朋友在博客上读到《童心是诗》之后，给我留言：“我怎么与你一样心态呀！我也想过，诗大慨只能是年青人激情的产物吧，现在青春不在了，激情自然就少了。好在有孩子，孩子能续上人生的激情，也定能演绎出青春的华章！”

航班起飞两个多小时之后，我在家中如愿接到了女儿在东京羽田国际机场发来的一条带笑脸表情的微信：“老爸，我到东京啦。”我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2014年2月2日上午11时10分。在几句短暂闲聊之后，我蓦然有了一个感觉，女儿无论多大，走到哪里，身在何方，在父母眼里，永远都是一个孩子，都是一个牵挂，这就是人类最伟大的父爱与母爱，即使远在天边，也无时无刻无处不在！

说也怪，我也有十几年不曾写诗了，就在那一刻，我却诗如泉涌，在二十几分钟的闲聊中，即兴写给她三首诗。其一，朝辞京城入云端 /万里迢迢蓝天伴/儿行云海情深深/高堂遥指鹏程远。女儿说：“哇，太感动了！” 其二，北京东京转纽约/云卷云舒路绵绵/难得桑梓享天意/甲午祥云送尔远。女儿又说：“您怎么诗兴大发了？”其三，青春为伴笑还乡/惜别依依倾衷肠/海外求学有情侣/牵手志同路久长。女儿发来一个笑脸说：“谢谢老爸了。”我意犹未尽，又在微信上留言：“谨以此诗句送给远行的女儿，祝旅途一路平安！”

“我又要登机了。”女儿在12时43分又发来一条微信。我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彩屏，仍沉浸于诗情画意之中，似乎完全给自己所感动了。我想女儿是首让老爸心动的诗，这缘于女儿至今仍保持着纯洁清澈的童心。童心是一首好诗,那纯洁的想像,那无邪的天真，都缘于一颗真诚而平凡的心灵。

我时常在想，孩子一生下来原本一张白纸，乐与忧，美与丑，爱与恨的认知能力都是后天学会的。但孩子的启蒙老师就是生身父母，他们抚养 子女的核心是教育，这的确是门很辛苦，又很高深的学问，难怪自古便有“子不教，父之过”之说。

但我要对女儿说，瑶瑶，你带给父母的快乐和人生的动力已远远超过父母所付出的辛劳。是你那颗纯洁清澈的童心温暖了我，是你那颗天真无邪的童心感染了我，是你那颗美丽豁达的童心激励了我，我们从来都是“教学相长”。看着你一天天长大，我们也在一天天变老，父爱无言，母爱无言，但我们之间无时无刻不在做着心灵的沟通与对话。

选自剑钧长篇情感纪实散文《潜能是大海，分数是浪花》（北京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