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b>一、汉渝路松林坡</b> <br>我出生于1952年10月。听父母亲讲,我们家当时在北碚澄江镇,父亲在西南军区川东卫生学校工作。当然,对于北碚澄江镇,我是一丁点儿印象也没有。1953年夏天,川东卫生学校与西南药科学校、重庆工矿卫生学校合并,改名为重庆市卫生学校。我们家便随学校搬到了沙坪坝汉渝路旁边的松林坡,也就是后来重庆药剂学校的校址。 <br></p> <h3><font color="#010101">松林坡</font></h3> <p>说起松林坡,重庆人首先想到的是歌乐山上的松林坡。然而,人们没想到的是,在沙坪坝汉渝路旁,还有一个松林坡。当年的松林坡,有一半属重庆大学,另一半则是重庆卫校的家属区。</p><p><br></p><p>印象中,卫校的家属房就位于松林坡的半坡上,是一栋两面开门的长方形平房。房子的一面朝向山脚下的嘉陵江,另一面则是开门见“坡”。坡上林木葱茏,一条青石铺就的阶梯小径,连接着坡上与坡下。小径旁边,有一道用细竹竿扎成的篱笆墙,把重大校园与卫校家属区分隔开来。每天清晨,还躺在床上的我,便可听到竹篱笆外面叫卖白糖糕的声音。此时,我便会缠着母亲,来到竹篱笆旁边买白糖糕。记得卖白糖糕的人头上扎着一条白头布,头顶上顶着一个硕大的竹蒸笼。里边的人从竹篱笆的空隙递过去一分钱,那卖糕人收了钱,便从蒸笼里拿出一个热腾腾的白糖糕来,照样从竹篱笆的空隙里递过来,交易便算完成。<br></p> <h3><font color="#010101">松林坡</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学校的大门开在汉渝路上。出了校门,往左下坡,不一会儿就到了嘉陵江边的石门。那时候,重庆的自来水还十分金贵,通常一栋楼只有一两个自来水龙头。于是,经常有人从嘉陵江挑江水来卖,记得是一分钱一挑水。为了省水,家庭主妇们会把家里的衣物被单啥的,用一竹背篼背了,来到嘉陵江边,找一块平坦干净的石板,开始洗涤。年轻媳妇们去洗衣,总喜欢约上三两知己一起去。此时在江边,你总可以听到年轻女人嘻嘻哈哈的笑声和此起彼伏的捣衣声。因为家里无人,母亲每每要到嘉陵江边洗衣,总要牵着我去。而此时的我,总是兴奋异常,因为嘉陵江边有那么多好玩的地方。那时候的嘉陵江,除了夏天涨水以外,江水一年四季都是清澈澈绿油油的。江边的小水凼里,经常可以找到小鱼小虾,甚至螃蟹。江面上,不时有来自合川北碚的小木船顺水而下。也有挂着白帆,摇着桨橹,逆水而上的船只。上水的船只,到了石门这里,通常都要拉纤才能通过。船夫们头上裹着白头布,从船上涉水走到岸边,把用棕绳破布制作的纤套往肩上一套,另一头则挂在拉纤的藤条上,低着头,弓着腰,踩着江边的礁石,一步一步地往前走。</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嘉陵江边挑水卖的人们</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嘉陵江上的木船</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摇橹的船工</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江边洗衣的妇女</font></h3> <p>出了汉渝路校门往右上坡,不一会儿便可走到沙坪坝。那时候,沙坪坝地区最好玩的地方便是俱乐部,也就是后来的文化馆。在那里可以看球赛、听川剧、看电影,还可以看那些年轻的男女跳交谊舞……从沙坪坝经重大校门,可以到磁器口。那时候的磁器口,就是一个出售锅碗瓢盆坛坛罐罐的水码头。我们家的一个泡菜坛子,就是母亲带着我,从磁器口买了,用竹背篼背回来的。</p><p> <br></p><p>如果出了校门经过四方井,穿过汉渝路,就来到了工人村。穿过工人村,再爬一段陡峭的石梯坎,便可来到小龙坎。这是从汉渝路到小龙坎的一条捷径,省去了从沙坪坝到小龙坎这一段路。当时的工人村,那可是沙坪坝甚或是全重庆市的高档住宅区。还有旁边的模范村,那可是劳动模范才能入住的地方。排列整齐的红砖楼房,纵横交错的林荫小道,楼道的两端是几户人家共用的厨房和卫生间。村里还有配套的商店学校,著名的工人村小学也就在这里。 <br></p> <h3><font color="#010101">磁器口街道</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最近还得知,当年的松林坡,还曾经是国立中央大学的旧址。距史料记载,1937年,国立中央大学随国民政府搬迁至陪都重庆,选址于松林坡,后又陆续在柏溪、成都华西坝、贵阳等地设立分校区,直至抗战胜利后才迁回南京。当年中央大学的大部分校舍已经荡然无存,仅有“七七抗战大礼堂”(也就是著名的重大松林坡礼堂)还在。</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七七抗战礼堂</font></h3> <p><b>二、枣子岚垭儿科医院</b><br>说起儿科医院(现在的正式名称是“重庆医科大学儿童医院”),大家想到的肯定是文化宫旁边的那几座大楼和儿童医院的大门。但我记忆中的儿科医院却是它的后门与枣子岚垭。</p><p><br></p><p>1955年,随着父亲工作单位的变动,我们家搬到了现在的儿科医院。我们在儿科医院居住的时间不长,大约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因此,对这里的印象比较模糊,记忆比较清晰的事情大约有这么几件。<br></p> <h3><font color="#010101">枣子岚垭街道</font></h3> <p>学校医院的家属区通常都在比较偏僻的后院,儿科医院的家属区也位于医院的后门附近,出门便是枣子岚垭街道。记忆中的枣子岚垭街道很清静,绿树成荫,两旁的商店不多。当时,我有一把铁皮玩具手枪,也是我最喜欢最宝贵的玩具。一天,我和几个小伙伴拿着玩具枪,不知不觉就出了医院后门,来到了枣子岚垭街上。随后便遇到两个大男孩,其中一个要我把手枪给他看一看。谁知我把枪一拿给他,两人转身就跑掉了。我哭着回到家,迎接我的是母亲的一顿责骂和跪小板凳的惩罚。在小板凳上跪了不久,就觉得特别难受。于是,我便用双脚相互揉搓,有意把鞋弄掉,然后就可以请求母亲允许我起来穿鞋。几天以后的一个傍晚,我和母亲正走在枣子岚垭街上,与对面的两个男孩擦肩而过。就在那一瞬间,我一下子认出了其中一个就是抢我玩具手枪的男孩。我立刻悄悄告诉母亲,说就是那个男孩抢走了我的玩具手枪。我母亲立即追上那个男孩,那男孩在稍稍抗拒之后,也乖乖地承认了"抢枪"一事。后来的事情就是随着那个男孩回到他家,取回了我的玩具手枪。</p><p> <br></p><p>当时,单位上有一辆"道奇"卡车,是美军用过的退役军车。冬天天冷,那汽车就没法发动,要用喷枪朝发动机喷火加热。然后再叫上七八个壮汉,将车推到枣子岚垭街上的下坡路段,这时,发动机便可"触燃"。每每遇到这种时刻,我们一大群小伙伴便会跟在汽车后面,大呼小叫地一阵猛跑。等汽车发动机打着了火,便争先恐后地爬上车厢,坐着汽车回来。</p><p> <br></p><p>那年春天,重庆流行脑膜炎(那是我第一次听说脑膜炎这个名词)。儿科医院里的病人猛增,还不时有病童死亡。那段时间,我们被禁止出门,天天待在家里。从医院病房到太平间,必须经过我们家门口。我时不时地会从窗户里看到,几个白衣护士抬着一具担架,担架上躺着的是一具裹着白布的病童尸体。开始的时候,心里还很有些害怕,但是后来看得多了,慢慢地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后来长大了,我对尸体并没有特别大的恐惧感,恐怕就与童年的这段经历有关。 <br></p> <h3><font color="#010101">道奇卡车</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当年的儿科医院</font></h3> <p><b>三、谢家湾重庆卫校</b> <br>1956年夏天,重庆医士学校(原重庆卫校)一分为二,成立四川省重庆药剂学校和四川省重庆医士学校。药剂学校仍然留在沙坪坝汉渝路,重庆医士学校在谢家湾与袁家岗交界处的农田里新建校园,于是我们家又搬到了这里。</p><p> <br></p><p>当时,学校的校舍刚刚建好。有一宏伟霸气的教学大楼,一栋图书馆,一大一小两个食堂,还有两栋学生宿舍。教学大楼外形酷似一架飞机,我们平常都称之为飞机大楼。两个机翼全是教室,机身是各种实验室,机尾则是上大课的阶梯教室。楼内全是水磨石地面,平整如镜,光滑似冰。图书馆除了医学书籍以外,还有不少小说。我的文学启蒙也就从这座图书馆开始。记得刚上小学二年级,我便缠着老爸给我借出了《苦菜花》、《迎春花》、《西游记》、《三国演义》等大部头长篇小说,囫囵吞枣地把它们都读完了。大食堂是学生食堂,俗称"大灶"。小食堂是教工食堂,俗称"中灶"。如此这般,本来还该有"小灶"供领导们享用,但也许"小灶"就一直没有建起来,校领导们也只得跟普通教职工一样,在"中灶"就餐。我们刚搬过来时,教工宿舍还没有建好,教工们都暂时住在学生宿舍里面。不久,教工宿舍完工,大家才陆陆续续搬进教工宿舍。教工宿舍采用数字编号,一号宿舍是座二层小楼,多房独立套间,外带厨房洗手间,供校领导居住。二号和三号宿舍要差一点,多为两房套间,公用厨房和洗手间,供中层干部和高级知识分子居住。四号和五号宿舍又要差一些,也有公用厨房和洗手间,但房间全是单房,供一般干部和教师居住。最差的是六号宿舍,单房,且楼内没有卫生间和厨房。楼房旁边另建有一公共卫生间,一间公用厨房。住在六号宿舍里的大多是工人,还有就是单位里的五类分子和后来的右派分子。好些人说毛泽东时代比现在平等,干部没有特权。那是因为这些人并没有经历过毛时代,并不知道那时候的等级制度,远比现在为甚。不但住房有差别,连食堂都分大灶中灶小灶。能说比现在公平么? <br></p> <h3><font color="#010101">卫校的教室大楼:飞机大楼</font></h3> <p>当时,学校新建,四周都还是农田。学校大门对面便是电机校(后来的机器制造学校)。出了大门右拐,沿着一条碎石公路(现在叫谢小路),就可以经过20中(现在的育才中学)的校门,到谢家湾。公路的左侧,是一条山沟,沟底有一小溪,一直流向黄家码头,最后汇入长江。这条小溪的源头应在重医附一院一带。1956年,这一带先后建了重医、卫校、机校。因此,从重医附一院开始,小溪便被改建成了涵洞。小时候我们去袁家岗兴龙湾小学上学,就喜欢沿着涵洞的弧顶走。涵洞一直延伸到卫校大门口再往谢家湾方向走一点,便到了一块落差约10来米的断崖,溪水在此形成一瀑布,涵洞也到此结束。每每去谢家湾,特别是傍晚夕阳西下时,走在这条碎石铺就的马路上,都可以望见远处一片白花花的巨型石壁。此时此刻,我的心便飞向了远方,总想弄清楚那里是什么地方。后来稍稍长大了一些,才知道那儿是长江南岸的铜元局。</p><p> <br></p><p>这条碎石公路在谢家湾与两杨公路相交,路口不远处便是3路电车谢家湾站。3路电车是1958年通车的,是重庆市第二条无轨电车。记得通车后不久,我们几家邻居还专门结伙到谢家湾去看电车。电车站旁边有一栋三层楼房,那是谢家湾地区唯一的商业中心,谢家湾百货公司(后来又称之为"工矿贸易公司")。经过百货公司往前,便到了谢家湾副食店,旁边还有蔬菜公司。家里的油盐酱醋、葱头蒜脑,全都在这里采购。小时候没少跑这些地方。如果再往袁家岗方向走一点,就到了著名的建设厂"弯弯大楼",大楼后面还有一个建设厂的电影院,好像叫做"前进电影院"。 <br></p><p> <br></p><p>如果从谢家湾往杨家坪方向走,首先经过的便是建设厂的"三八宿舍",然后是"二餐厅"。这里除了这个"二餐厅"以外,还有一个小小的百货公司和副食店,其主要任务便是为周边的劳动村居民服务。有"二餐厅",就应该有"一餐厅"。"一餐厅"就位于不远处的杨家坪。其实,这"二餐厅","一餐厅",全称应该是"工矿贸易公司第一(二)餐厅"。计划经济时代,用编号命名餐厅,应该也不奇怪。中学、医院不都是以编号命名的么? <br></p><p> <br></p><p>从谢家湾到杨家坪这一段路的南侧,全是高大的红砖围墙,墙里面便是建设厂的厂区。建设厂的前身是抗战时期搬迁到此的"汉阳兵工厂",1956年正式改名为"国营重庆建设机床厂",代码为"296厂"。也许,许多老重庆都不一定知道建设厂还有个名字叫"296厂",可是当时在谢家湾一带,大家都叫"296厂"。建设厂的大门距二餐厅不远,当时都是解放军站岗,显得颇为神秘。 <br></p> <h3><font color="#010101"><p>三路电车终点站:杨家坪</p></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2013年,我回到儿时的家园,重庆卫校校园。卫校已经没有了,大部分校园已变成了一个住宅小区,原有的职工宿舍还仅剩一两栋。(照片为本人拍摄)</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原来的校园,已被高大的住宅楼所替代。(照片为本人拍摄)</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原来附属医院旁边的配电房,这是唯一一栋留存下来的50年代建筑。(照片为本人拍摄)</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原来的附属医院,已变成重医大学城医院大公馆分院。(照片为本人拍摄)</font></h3> <p>建设厂的厂区主要集中在长江边的鹅公岩到谢家湾一带。从谢家湾百货公司旁边进去,沿着建设厂的围墙走,就可以一直走到鹅公岩河边。鹅公岩本来叫鹤皋岩。皋者,水边的高地也。当年,人们发现长江边上一陡峭的石岩上常有白鹤翻飞歇脚,于是就给那石岩取了了一个很有诗意的名字,鹤皋岩。但后来却被人叫变了音,成了鹅公岩。鹅公岩陡峭的山岩下面便是成渝铁路。当时,建设厂在鹅公岩上面建了几栋家属房。我一个表姨的家就在那里。每每在表姨家玩,一听到火车的汽笛声,我们便会跑到那岩石边上,看那火车鸣着汽笛冒着白烟,从岩石下轰隆轰隆驶过……</p><p> <br></p><p>当年的卫校四周都是农田。我们家居住的家属楼围墙外面,隔着几垄水田,有一个小山坡,山坡上便是大公馆,也就是现在龙腾大道大公馆立交所在地。大公馆究竟是谁的公馆,现在已无法考证。上世纪50年代末,那座公馆还基本完好无损。坡顶上是一个颇为气派的四合院,坡下是后花园,坡上坡下有曲径小道相连。花园里除了各种林木花卉以外,还有九曲荷花池,池边有好几座亭榭,窗户都是彩色嵌花玻璃。当时公馆的所在地是一所小学,名字就叫"大公馆小学",我的启蒙教育也就在这里开始。我在大公馆小学上完了一年级,不知道什么原因,从二年级开始,我们全班便从大公馆小学集体转学到了袁家岗附近的兴龙湾小学。 <br></p><p> <br></p><p>既有大公馆,那是不是应该有二公馆呢?事实上确有一个二公馆。沿着现在的龙腾大道往鹅公岩大桥方向走,在快到谢家湾立交的公路左侧,那就是二公馆的旧址。记忆中,二公馆当时是一个大杂院。有时候,居委会会在这里发放各种票证。我常常到那里去领全家的票证。 <br></p><p> <br></p><p>当年,这一带是城乡结合部,四周的农田给我们的童年带来了许多市区孩子无法体验到的乐趣。春天,我们可以到野地里挖清明菜,在田埂上撬折耳根。夏天,我们可以用一团棉花做饵,从稻田或藕田里钓青蛙,也可以用一些蜘蛛丝做成黏胶粘蜻蜓。秋天,等农民收割完后,我们可以到稻田里去拾稻穗,或者扛把小锄头到山坡上去捡红苕。冬天,也可以用长竹竿绑一网,在冬水田里网田螺。夏天,还可以和几个小伙伴约起,一同跑到大堰去游泳。 <br></p> <h3><font color="#010101">原来那条碎石马路旁边,新建了一条龙腾大道,穿过谢家湾,直达鹅公岩大桥。(照片为本人拍摄)</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p>原来的大公馆小学,现在一变成一座现代化的立交桥!</p></font></h3> <p><b>四、七星岗仁爱堂</b> <br>在七星岗通往较场口那两个城墙门洞的旁边,沿着石梯拾级而上,再沿着马路经过妇幼保健院的大门,就进入到领事巷。再往前走,在鱼鳅石与山城巷之间,有一座西式门楼,这就是"仁爱堂"。据史料记载,仁爱堂是法国天主教会修建的教堂、神父楼、修女楼、仁爱堂医院、教会学校和附属建筑的统称。由法国设计师主持设计,1900年动工修建,1902年建成使用,1944年改名"陪都中医院",也就是重庆市第一中医院的前身。</p><p> <br></p><p>1962年夏天,由重庆基督教英美会仁济医院1921年创办的仁济高级护士职业学校和重庆天主教会仁爱堂医院1943年创办的仁爱高级护士职业学校合并组建而成的四川省重庆护士学校并入重庆医学专科学校(卫校的前身)。从此,仁爱护士学校的校址仁爱堂,便成了重庆卫校的"分部"。由于是分部,父亲经常要到仁爱堂上班,还有几家邻居也搬到了仁爱堂居住。于是,许多周末或者假期,我都会到仁爱堂去住几天。 <br></p><p> <br></p> <h3><font color="#010101">旧时的仁爱堂</font></h3> <p>但是,仁爱堂给我的第一印象却是"恐怖"。当时,卫校本部没有幼儿园,只有仁爱堂分部才有一幼儿园。父母亲决定把我最小的弟弟送到仁爱堂上幼儿园。一天晚上,父母亲带着我和弟弟,来到了仁爱堂。一进入仁爱堂,映入眼帘的便是高大的罗马柱,悠长而又阴森的走廊,冰凉光滑的水磨石地面,不知通往何处的阶梯,无处不在的西洋浮雕,头顶上是昏黄幽暗的灯光……我们在楼里转悠了好久,才最终找到了幼儿园。而此时的我,差点都要吓哭了。</p><p> <br></p><p>后来去的时候都是白天,情况就要好很多。但有时候一个人独自走在幽静的大楼里,心里未免仍然害怕。在仁爱堂,我最喜欢的地方是大楼外面的一小块空地。站在这块空地上,脚底下是车水马龙的公路。抬眼一望,远处是浩瀚的长江,江上的船只都变成了玩具般大小,岸边河滩上的人影像蚂蚁一样…… <br></p><p> <br></p> <p>现存的仁爱堂建筑<br></p> <p><b>五、江北三洞桥</b> <br>江北五里店的下面,有一处地方叫谢家沟。谢家沟的旁边还有一条沟叫金厂沟,两条沟的交汇处有一座三眼桥洞的石拱桥,这便是三洞桥。沿着谢家沟一直往上爬,在半山坡上,有一片红砖楼房,这便是长航局的职工宿舍。我一位远房伯父的家,就在这里。</p><p> <br></p><p>当时,从朝天门到三洞桥,有两条路。一条是在朝天门乘坐轮渡到江北嘴,然后沿着长江边步行到三洞桥。另外一条便是在朝天门乘坐渔民的小木船,直接斜跨过长江到三洞桥。父母亲带我第一次去我这位伯父家,就是在朝天门乘坐小木船到的三洞桥。记得那木船很小,在汹涌的江水里摇晃的非常厉害,晃得我头晕眼花,一到岸边便吐了一地。 <br></p><p> <br></p><p>从此,到三洞桥我再也不敢乘坐小木船了,宁愿坐轮渡到江北嘴,然后再步行到三洞桥。从江北嘴到三洞桥,其实也有两条路。一条是走河边,另一条就是走江北城,穿过江北公园,最后到三洞桥。</p><p> <br></p> <h3><font color="#010101">江北嘴旧貌</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记忆中,上世纪60年代的三洞桥,桥头有几间简陋的木板吊脚楼,卖点油盐酱醋坛坛罐罐之类的日用品。记忆最深的是桥头的小人书摊,一分钱看一本,我可以在那里呆一整天。三洞桥一带的人,一提到进城或者去城里,他们总会加上一句,以说明是去江北城还是去"大城"。所谓"大城",就是市中区,解放碑。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中,江北城也是一座城,只不过比重庆城小了一些罢了。</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三洞桥旧貌</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谢家沟的半坡上,由于修建了长航宿舍,人们便把这一片叫做谢山坡。谢山坡长航宿舍里住的都是长航职工家属,男人们大多都在长江上跑船,女人们则在家里带孩子。站在谢山坡上,抬眼一望,不尽长江滚滚东流去,远处的青草坝、溉澜溪、塔子山,尽收眼底。江面上,来往船只川流不息。那些从长江下游驶来的船只,在经过三洞桥江段时,通常都会拉响汽笛。一来是通知朝天门港口,我要进港了。二来呢,也是告诉伫立在谢山坡上翘首仰望的妻儿们,我回来了。久而久之,谢山坡上的女人和孩子们都练就了一种本领,只听汽笛声,便能判断出船的型号,有时甚至是船的编号。知道是谁家的男人,或者是哪个小伙伴的老爸要回来了。这时候,女人们通常都会备好酒菜,迎接老公的归来。孩子们也会兴高采烈地等候着老爸的归来,期盼老爸会给他们带来好吃的东西。</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行驶在长江上的拖轮船队</font></h3> <p><b>六、重庆长江大桥和嘉陵江大桥</b> <br>提起重庆长江大桥,许多人肯定第一时间会想到位于石板坡的那座大桥,因为那是重庆的首座长江大桥。其实,石板坡长江大桥还并不是重庆的首座长江大桥。许多人并不知道,重庆的第一座长江大桥,其实是位于巴县小南海白沙沱和长江南岸江津珞璜之间的白沙沱长江大桥。这座桥还是万里长江的第二座大桥(第一桥当然是武汉长江大桥)。</p><p> <br></p><p>1959年,该桥竣工。在正式通车前,父亲单位便组织职工前往参观,我也跟着去了。我们先是到了九龙坡火车站,在这里上火车,经大渡口、茄子溪、伏牛溪,在小南海下车。下车后,就有人带着我们参观大桥,同时向我们介绍该桥的基本情况和建设过程。我至今仍然记得的是,由于桥身比较高,火车在上桥之前,必须绕一个大弯,才能慢慢爬到桥上。后来长大了,多次乘坐火车经过白沙沱长江大桥,才真正领略到了那一大弯的长度与坡度。 <br></p> <h3><font color="#010101">白沙沱长江大桥</font></h3> <p>位于牛角沱的嘉陵江大桥,无疑是重庆在嘉陵江上修建的第一座大桥。 <br></p><p> <br></p><p>小时候,每次走到牛角沱嘉陵江边,总能看到河中间那几座孤零零的半截桥墩。当时有人传说,那是因为苏联撤走了专家与技术人员,大桥就停建了。但据近几年网上披露的材料来看,事实并非如此。此桥于1958年大跃进期间开始建设,由于遇到"三年自然灾害",经济状况恶化,大桥建设于1960年10月停工。到了1964年,经济好转,大桥建设才终于复工,并且于1966年1月竣工通车。而且,此桥的建设与苏联专家并无关系,自始至终用的都是国内的技术人员。</p><p> <br></p><p>1965年,此时的大桥建设已经引起了全市人民的关注。学校组织学生春游,经常选择到工地参观。我同学中有家住三钢厂的,周末还到大桥工地参加义务劳动。大桥通车那天,牛角沱地区人山人海,几万人从桥上通过。大桥通车后,有了从市中区到江北区的公交线路——从上清寺出发,经嘉陵江大桥到红旗河沟转盘,然后再到五里店,最后抵达江北嘴。于是从此以后,我到江北三洞桥伯父家,就可以不再从朝天门乘坐轮渡过河,而是在上清寺乘坐公交车直达五里店或者江北嘴了。</p> <h3><font color="#010101">嘉陵江大桥</font></h3> <p><b>后记:</b> <br>我1952年在重庆出生,在重庆生活了整整40年之后,于 1992年携妻执女,举家南迁广东。然而,在我的生活中,重庆始终是我难以磨灭的记忆。以上几个片段,记录了我0-12岁之间对老重庆的记忆。转眼60多年过去了,那些记忆中的地形地貌、地段地名、房屋建筑、街道桥梁,有的早已灰飞烟灭,踪迹难觅;有的虽然还在,但也由于时过境迁,原貌难辨。譬如,汉渝路、松林坡、嘉陵江石门等都还在,但早已面貌大变。工人村、模范村、沙区文化馆,现在不过是个地名而已。几乎承载了我儿时全部记忆的重庆卫校校园,早已变成了一个住宅小区。我接受启蒙教育的学校——大公馆小学,早已灰飞烟灭,连那个小山坡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通衢大道和环绕纵横的立交桥。七星岗仁爱堂,据说早已被拆除,如今仅余一门楼。江北三洞桥,谢山坡长航宿舍,也应该早已没有了。只是不知道三洞桥还在不在?白沙沱长江大桥和牛角沱嘉陵江大桥,重庆首座长江大桥和嘉陵江大桥,如今已然是白发苍苍,伤痕累累。然而,现今的重庆两江江面上,千姿百态美轮美奂的各式现代化桥梁,如雨后春笋般不断涌现,让重庆成了世界闻名的"桥都"。</p><p> <br></p><p>怀旧忆旧,是人之常情。特别是儿时的记忆,往往可能会伴随终生。然而,世界在发展,人类要进步,旧的东西总要被新的替代,这是自然规律。我们怀旧忆旧,不是要拒绝发展和变革,而仅仅是一种情结的释放。一条变迁的老街,一幢将倾的破屋,一个似曾相识的场景,物是人非,总有几份唏嘘,几多惆怅。那些已经灰飞烟灭的建筑物,那些已经面目全非的街道,那些仅余一个名字的地方,它们不应该仅仅存留在我们这一代人的记忆中。在城市发展和变革的历史上,他们应该占有一席之地,我们的后辈应该了解他们生活的城市的前世今生。这便是我写这些怀旧文章的初衷和动机。</p><p> <br></p><p>(说明:除特别注明外,本文所有图片均来自网络)</p><p> <br> </p><p> 张 林</p><p>2017年4月15日</p><p>写于 东莞莞翠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