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 散文丨风情小镇

任你行

小镇在江南水乡。

家乡淼泉因水得名，淼泉两字里就带有四个水。我的家乡河流纵横，水网密布，河多、水多、桥多，好一个水枕的淼泉。

清晨，太阳尚未升起，河面上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小镇淼泉也慢慢从睡梦中醒来。过往的船只摇船时发出的吱吱呀呀的橹浆声惊醒了镇上熟睡的居民。

一条悠长狭窄的淼泉街，一座砖砌的"丰稼桥"，将淼泉塘对河两岸临河而居的人家连在一起，河边的一排排石驳岸，一个个石条驳成的金水栈，还有石头缝里长出的一株株绿茵茵的树木给这个小镇带来了生机。家家户户的门前是热热闹闹的街市，后门是流淌的河水，居住在这的居民每天要在这条淼泉塘和那条向南延伸的雉浦河淘米、洗菜、浣衣、涮马桶。外地来此入住旅馆的旅人说这里的风貌倒有点像上海的"陆家嘴"。那位旅人说的是散文家张伟怡家转角处"金三角"的一处风景。

走进小镇的历史街区，惚如昨日。这里，曾经的热闹已经不再，让我神情凝重，陷入深思。

站在"丰稼桥"上，抬头望去，桥的两边是错落有致重重叠叠的房子和袅袅炊烟，桥下流水潺潺，水面银光闪闪，那些鸭和鹅在微波荡漾清澈透明的妩媚里尽情畅游，还有来往的船只，桥上打着洋伞的红衣绿女、拎着竹篮买肉买菜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时从桥上走过，房屋和树木倒映在河中，好一幅江南水乡的美丽画卷，这不就是陈逸飞、吴冠中笔下的江南水乡吗？

世世代代的人们居住在淼泉街。

这条街上有顾姓、韦姓、苏姓、陶姓、张姓、王姓、朱姓、邱姓、戴姓等等人家。熙熙攘攘的街市，有旅馆、面店、饭店、茶馆、书场、馒头店、馄饨店、打铁店、理发店、白铁店、杀猪作，有氽油条的、弹棉花的、箍木桶的、织土布的。

每天凌晨三四点钟，这里的早市就开始了，熙攘的街市最先从街边的菜市和茶馆开始，街市的路灯通宵亮着。早市开始了，家家开门下踏摆起了摊头。早市里，行人稀稀落落，多为摇着船来或挑副担子来卖蔬菜的农民，也有从高乡梅李、珍门、浒浦来卖青头、卖带鱼的小商小贩，不乏前来赶集和来茶馆听书喝茶的戏友或茶客。天刚蒙蒙亮，茶馆里就有人了，掌柜的把老虎灶灶膛的火烧得通红，开水冒着腾腾热气。到了五六点钟，茶馆已坐满了人，也开始热闹了。每个大队生产队都有来这喝早茶的社员，公社里一有小道消息，这里也成了发布"淼泉新闻"的源头，那个大队发生了什么？这个生产队出了什么新闻？会第一时间传到茶馆，一传十，十传百，又从茶馆迅速传到全公社的每个角落。来茶馆喝茶的都是些老人，他们谈天说地，海阔天空，大到"中国新闻简报""朝鲜电影哭哭笑笑"（指朝鲜电影）"越南飞机大炮"，卫星上天，潜艇下水等国际国内时事，小到青菜上市，化肥农药、肉鱼价格，家长里短。谁在队里偷了婆娘，谁和谁是老相好，谁家孩子考取了大学，谁家儿子去当了兵，谁家婚嫁迎娶，谁家成了"万元户"，谁当了大官都会有人关注。茶馆里喝茶"说老飞、讲三话"、书场里听说书的人肚皮饿了，便走到隔壁的面店吃碗葱油面或小肉面，也有的干脆到氽油条摊头排队卖几根油条或煎团当早餐。街头法院贴出的布告，常常围满了人，哪里杀了人，枪毙了人，谁判了刑，坐了牢都挤着要去看一看。

到了六七点钟，进入早市高峰，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吆喝声一片噪杂。肩扛的，臂挑的，手拎的，车推的，一片繁忙。淼泉街也成为繁荣的小码头，紧靠淼泉街中心供销社（庙前）的河道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有大队商店前来进货的，有生产队出来卖蘑菇的，有农户赶来卖猪的，有装石头装砖头装氨水路过停靠的，也有出来卖番茄香瓜卖青头的……好不热闹。

当阳光洒满了"丰稼桥"，早市也结束了，赶集的人陆陆续续回家出工的出工，补鞋的补鞋，修伞的修伞，理发的理发，倒马桶的倒马桶，生煤炉的生煤炉，汰衣裳的汰衣裳，各忙各的……

上淼泉的，见到熟人常要打个招呼问个好，张三见到李四爱说上几句，爱美的翠花脖子上围着一条薄如婵衣的红色丝巾，十分抢眼。她碰见丛莲上前攀谈起来:"哟，丛莲，你今天刚烫的头发水露露，这个波浪式发型新潮个洋气足，穿了这条喇叭裤吃假足，俚身行头有点认不出哉。"

丛莲抿了抿嘴笑答:"翠花，你是村上一枝花，长了越来越标致哉！眼热你的人多个哇。"

两人互相夸赞，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好久不见，今朝阿有事？呒啥事体陪我到布店看一段"的确良"花布，剪了做一身衣裳？"翠花问。

"好个，我陪你一道去看看！"说着说着，丛莲拉上翠花的手两人有说有笑向供销社的门口走去。

小镇因灵动而热闹，也因水多而出名。要不，外国人也不会来到这里，上海、北京、新疆、内蒙的人也不会来此。这里，能找到周庄的影子，能闻到乌镇的味道，能看到水乡的风情。

许多出生在淼泉街上的孩子们，长大后不论在哪里求学、经商、做官、行医……都会表达出心中浓浓的乡情，最是难忘是乡愁。

淼泉，一座江南风情小镇，写满了乡愁。

多少年来，任凭时光远去，小镇淼泉从未被人遗忘，作家为它写文，诗人为它赋诗，歌者为它吟唱，画家为它作画，摄影家为它留影。

淼泉，已在游子的心里。

(写于2017年4月14日)

徐明，1965年生，江苏常熟人，作家，中国人民解放军新疆军区"自学成才标兵"，著有《雪莲花》一书，新著军旅题材长篇纪实文学《边关军人》于2017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