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朱山背小学</h3><div> 高坦洲 QQ 773529661</div><div> 我不想忘记老家,所以我写了老家;</div><div> 我不想忘记过去,所以我写了过去。</div><div> ——黄建林《老家,老家》 </div><div><br></div><div> 我总以为,我的小学叫“猪山背小学”,因为小学就建在生产队那栋破旧的猪场的旁边,于是“顾名思义”了。但心中一直有个疙瘩 ,学校若跟“猪”联系到一起,教出来的学生岂能聪明?直到高速公路从那经过,路标牌上赫然标着“朱山背”,才让我释然,“猪” 、“朱”怎能相提并论,如此,也不枉它在我梦里N次出现! </div><div> 山脚下,河流边,稻田旁,一块足有三四亩宽的空地上,矗立着一栋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在我们山区形流行的两层楼结构的建筑,呈“7”字形。南面是村委会的办公楼,东面就是我们的教学楼。房子是用泥土干打垒建筑起来的,楼板和楼负(楼板下面的横木梁)是杉木的,窗也是木的,很高,也很大,只是没有玻璃。教学楼分上下两层,每层两间教室,三间教师住房。方圆几十里,这是最雄伟的建筑了,加上村干部们隔三差五在村委会开会,更增加了其神圣感。对于十岁了都还没出过船形乡的山村小Y头来说,这么大的面积,这么高大的楼房,能在这里读书,那是多大的荣耀呀!更何况我的老爸还在这里当校长呢! </div><div> 我在这里完成了我小学一至四年级,不,应该是学前至四年级的学业。 </div><div> 五岁那年,老爸调到学校当校长,那时并非义务教育,更没有幼儿园,老爸就把我带到学校 ,作为校长家的二千金,我自然有了许多特权。姐姐上课,我爬上窗台,稳稳地坐着当旁听生(木窗户不高,像现在的飘窗)老师教她们“碧玉妆成一树高”,我也跟着瞎念,念着念着,就趴着睡着了。下了课,姐姐把我叫醒,因为美媛又在下腰了,这个美媛可真行,下了腰能围着教室转个圈,还让我坐在她的肚子上。若是现在,准能让哪个TV节目组逮住录制一期节目,说不定一炮走红。可惜那时我们一个村只有“万元户” 家有一台电视,我们也只是听说,更不知电视是方还是扁。但这不影响美媛成为名人,全校都知道有个叫“美媛” 的同学下腰后能驼着校长的二千金围着教室转个圈。 可惜美媛读到四年级就辍学了,因为她总也记不住“碧玉妆成一树高”后面是“万条垂下绿丝绦。”后来更多的时间是看到她挎着竹篓割猪草,然后挑着跟她差不多高的满满两桶猪食去学校边的猪场喂那些嗷嗷狂叫的猪。 </div><div> 姐姐她们上数学课我是不去的,虽然那个叫范葵英的女老师很漂亮,但那天 她把我辛辛苦苦摆好的小棒宝塔(那小棒是我在河边折的芦苇杆,花了好长时间。)弄倒了,我把她的手掐出了很深的指甲印,她一直说要“报仇”,我可不去自讨没趣。于是,我跑到老爸上课的教室。正值初夏,老爸带着学生读课文。老爸读得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可学生们却敌不住风儿深情抚摸,一个个昏昏欲睡。老爸在课桌间穿行,我牵着他的衣角,随着他前进或后退,偶尔冲那几个调皮的学生做鬼脸。有一次一位姐姐还拉住我的手,从帆布书包里拿出一个雪花膏盒子,倒出几粒炒熟的黄豆给我,我倒进嘴里咬了个嘎嘣脆,周围几个男同学抵不住香味的诱惑,都把手凑过来。老爸一个转身发现了,连同那位姐姐一顿臭骂,弄得我在还内疚呢。 </div><div> 就这样我在学校混到了六岁,要正式启蒙读书了。虽然同学都比我大(他们都是七、八岁启蒙),但旁听一年打起来的底子让我学起文化知识比他们快得多,再加上校长二千金的身份让我很快成为了女生们的“头领”。别小看了这头领,它可是我们在课间是否玩得尽兴中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当那块挂在楼间的像腊肉块样的铁铃被值日老师敲响时,学校的操场(实际就是一块黄泥地)就沸腾了。百多个学生全冲出来抢地盘,女生在我的带领下迅速占据了操场的东北角,因为东北角平坦些,也没石子,很适合玩女孩子玩的游戏。</div><div> 跳房子。找一根木棍,在黄泥地上划出“房子”,把从河边摘来的“珠子”(一种植物种子,成熟后中间有一个洞,可用线串成一串串)扔到“房间”里,然后单脚跳过去捡起来,珠子扔到线上或脚踩线均算淘汰。</div><div> 捡高子。一种扔、抓小石子的游戏,从小溪或河滩上捡来五个或十个光滑,如莲子般大小的石子,按游戏规则放在地上,然后像鸡啄米一样抓起来,抓的过程中不能掉石子也不能碰到别的石子,就看谁的手更巧了。</div><div> 踢毽子。毽子都是我们自己剪,自己扎的,材料是废纸,旧报纸,但这两样那时对于我们来说都算奢侈品,饭刚能吃饱,谁家有闲钱去订报纸,即使好不容易弄到一张,也要留着发新书时包书用,我们才舍不得剪呢!于是,过年过节时家里杀鸡,我们就会抢着拔鸡毛,而且特喜欢拔公鸡屁股上的,因为那里的毛粗、长,用线一串,比现在店里买的绝对耐用、好用。所以我们以前大多数能一口气踢八九十个,而且是正踢反踢左踢右踢跳着踢花样百出。</div><div> 跳绳。瞅准谁家的稻草高,等割完稻子就抱回一捆,坐在树下搓绳,绳子有长有短,可单跳也可几人一起跳。但这种绳子容易断,跳得起劲时绳子突然断了多败兴,于是,胆大的就从家里偷来棕箩绳,可跳得还是不踏实,箩筐没了绳,谷子怎么挑得动?被家人发现还不得一顿好打!看来还得另辟蹊径。大家又把目光转向了男生的营地——操场西北部靠近村委会的那个小土坡。那里除了些大石头,野草,还有一片茂盛的葛根,葛根藤盘根错结着,拉出一条来,却是又长又光滑,关键是韧性足。于是,我手一挥,一群丫头冲上土坡,拉扯着战利品。男生本想阻拦,但看到为头的是我,也就算了。可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我的死对头,我的同桌,别号“牛牯”,村支书的儿子,他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说:“谁敢上来,这里是我们男生的!”我也不示弱,大骂:“闲事少管,饱饭三碗。又不是你家的!”“可这里是我们男生的,你再来,我告诉我爸,我爸是书记!”他又拿出了他的杀手锏,我们正要还击,却一眼瞥见村委会有几个人在晃动,他爸——那个村支书正好在那,小时一直就知道,村支书是个很大的“官”,还是“好女不吃眼前亏”,但心里都还是不服气,就大声还击:“有什么了不起,我爸还校长呢!”说完扯起几根长葛根藤溜回了我们的阵地。 </div><div> 玩得大汗淋漓,不喝点水哪受得了?于是,大伙一窝蜂跑去喝水。水不在教室的饮水机里,而在学校旁边的一口水井里。水井古老,井盖却被村民建得很有艺术气息,活脱脱一个浓缩的悉尼歌剧院。 这水井一年到头不干涸,像个老头抽完烟吐烟圈一样慢条斯理地将晶莹清澈的水从地底下沁出,满足了附近十几户村民及学校的用水需求,人们需要多少,它就能吐出多少,永远舀不干。来到水井里,大家很有序地排好队,拿出喝水工具(多是洗干净的装盐或是装洗衣粉的塑料袋),五指撑开袋子口,满满装上一袋子水,然后拿一根杉树针在袋子的任一处刺个小洞,再拧紧袋口,双手用力一挤压,水就像乳汁一样喷出,张开嘴,任由乳汁洒在嘴里,直到嘴巴装不下了,再用力一咽,只听“咕咚”一声,又喝第二囗了。 </div><div> </div> <p class="ql-block">我一般不用亲自取水,而是趴在井盖上,指挥腿很长的小娟踩着井边的石头给我取泉眼处的水。那水清爽,带着丝丝甘甜,比起现在3元一瓶的矿泉水更多一份自然的味道。小娟把水递给我,看我喝足后,憨憨地笑问:“还要吗?刚才我又看到了那只黑虾王,要不要逮过来?”那只狡猾的黑虾王,我们觊觎它多时了,但每次都让它溜走,我们只能逮住它那些呆呆的虾子虾孙。这次它又出现,我们岂能放过?于是,一声令下,大家挽起袖子和裤角,齐刷刷趴到井沿上实施抓捕虾王行动。虾王老辣,躲到井的最边缘,我们怎么拉长身子都够不着。性急的小娟干脆跳下井,来个“瓮中捉虾”,虾王终于成为我们囊中之物。 </p><p class="ql-block"> 可小娟也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井水被搅浑了,附近村民一天挑不到干净的水,于是把状告到学校,小娟被老师揪出来,狠狠批评了一顿,还留下来写检讨,当然那检讨是我帮着写的,因为捉虾是我怂恿的,小娟够义气,在“受审”过程中没有出卖我,我总要有点“首领”风范,要不然以后还怎么指挥她们?为此,小娟对我感激涕零。那篇检讨,也成了我人生中的一个“唯一”。</p><p class="ql-block"> 下雨天 特别是冬天我们是不出来野的。玩什么呢?吃饭。不管饿不饿(家里穷的或是兄弟姐妹多的早饭不可能吃的饱)一下课,都将自己带的饭拿出来,教室立马成了食堂。带饭的餐具多为瓷把缸 ,丢了盖子的就在上面盖张纸,用橡皮筋或毛线绳箍紧,保证饭菜不倒出来。盖子一掀,香味四溢。大伙都不忙着吃,而是先看看别人家带什么菜,因为各自心里都在较劲:谁家时令菜先出,谁家大人就更勤快,更有本事。若是谁带了肉,那这个人家里肯定发生了一件大好事——杀了猪。而平时菜品多为炒洋芋,辣椒炒豆角,辣椒炒茄子。但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使劲咽囗水,因为我爸不让我带饭,中午要和老师们在学校食堂吃,为这事,我跟他生了多次气,最终如了愿,带了几次饭。下了课,我也得意地端出把缸,吃着辣椒炒豆角,那时总满足地想:山珍海味应该就是这样的吧!以致于现在吃辣椒炒豆角总觉着别扭,感觉没以前那个味。呵呵!物以稀为贵。现在乡下学校的营养餐让学生厌烦,朱元璋当了皇帝还想着腊八粥,不同的生活境况总有不同的让人留恋的东西吧! </p><p class="ql-block"> 冬天太冷,大家都不带饭,每个人提个火笼,里面用灰埋着烧透的油茶麸,从早到晚,火不烫手也不灭,温温热,比现在的空调温顺多了。更妙的是,还能烤红薯。每个人从家里揣个红薯放在书包里,一到学校就把它煨在火笼的灰中,然后径自去玩,不用担心它会烧掉或不熟,因为火笼里的灰是温热的,只要下了课用根木棍把它翻动一下即可。待到第三节课左右,教室里烤红薯的香味便放肆地氤氲开来,此时教室里便更嘈杂起来了,老师讲课的音量要提高八度,因为这样才能盖住大家吸气时流到上唇边的鼻涕倒流回鼻腔的声音。实在抵不住诱惑了,坐在后排的学生就趁老师在黑板写字时,钻到桌子底下用手指狠狠地挖一把,再迅速塞在嘴里,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听课。</p><p class="ql-block"> 这样做当然有一定的危险系数,倒不是怕同学举报,因为干这事也讲究个团结协作,一个偷吃时同桌要放哨,大家互惠互利。只是偷吃时运气不好会遇到突发状况,老师在黑板写着字突然来个转身,那手指上刚挖到一块黄灿灿,亮汪汪,香喷喷的红薯,怎舍得放下?于是迅速投入嘴巴,结果烫得舌头冒泡也不敢张开嘴哈气,只能白眼直翻。 </p><p class="ql-block"> 虽然烤着火笼,但毕竟穿得单薄,再加上风从破洞的窗户纸上(冬天窗户上贴旧报纸)灌进来,我们还是冻得手脚发紫。于是一下课,我们就玩“挤油”的游戏。“挤油”时选手们(只要觉得冷的都可参与)都靠墙,分成男队和女队,就像拔河一样摆开阵势,只是拔河往两边倒,“挤油”往中间挤。男队由“牛牯”指挥,女队由我指挥,在双方人员站定,一喊“开始”,大家就“加油,加油”拼命喊,拼命挤,等到上课了,“油”就真的挤出来了——一个个挤得大汗淋漓。</p><p class="ql-block"> 当然,游戏是要分胜负的,哪方胜了,就可在桌子上将“三八线”移过去,一个冬天下来,那张可怜的长课桌被我们刻得快要拦腰中断。于是就抢凳子,长条凳被两人拉过来,抢过去,就没歇停过。记得有一回,“牛牯”在上课跟老师问好时把凳子拉过去,我没注意,结果一屁股坐在地上,引得全班哄堂大笑,让我出了个大洋相。我把这个“仇”记了几十年,直到前段时间我们同学在一起聚会聊天,“牛牯”说当年我是他心中的女神,可惜没缘份。我就把老帐翻出来,笑说谁让你当初抢我凳子,还让我摔跤呀!这自然是现在闲聊时的笑话了,抢凳子时才九、十岁,天真单纯得只知道男生、女生上厕所不到同一间,谁能早熟到懂得男女奇妙的姻缘呢! </p><p class="ql-block"> 我在朱山背小学只读到四年级,五、六年级就搬到乡里新建的中心小学读寄宿去了,我爸也调到了中心小学,之后又到三中读初中,到攸县读师范,自此,再去朱山背小学的机会很少,不,应该是没有。后来县教育改革,实行集中办学,将村小全部撤掉,朱山背小学连同村委会被一山上的屠户买去做了养猪加屠宰场。没过几年,炎汝高速正好从那穿过,朱山背小学被夷为平地,变成一条油亮通畅的高速公路,从我视线中永远消失了。我之所以写“我的朱山背小学”,是它在我梦里不断出现,而且越来越清晰,我知道,我的情感无法与它割舍,它给我带来的童年的快乐深深扎入了我的灵魂,就让它永远清晰下去吧!也算是我对已逝去的那个快乐童年,那个时代的怀恋。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