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运动鞋

吴极

儿子刚去省城读大学那会儿，爱雪甚是想念，忍不住才偶尔打个电话，多是关心儿子的健康、食宿、作息等生活细节，当然最后少不了问一句是否缺钱。再穷不能穷了教育，再苦不能苦了孩子。这个道理她懂。可是儿子不知忙些什么，常常敷衍了事，掐断电话。爱雪心里多少有些凉，但很快释然。大学生么，即便休息时间繁杂事物也是少不了的，聚会、运动、甚至玩玩电脑游戏都可以理解。过了几个月，爱雪渐渐适应了离别之苦，很少再给儿子打电话。后来她发现在QQ里说话要方便许多，想了就留言几句，儿子什么时候有空就会回话过来，这样交流不仅方便而且双方都无压力。即使这样，爱雪也不会多言，她可不想做婆婆妈妈的女人，怕讨人嫌呢。

大二以后，爱雪明显感觉儿子的花销有所增加，这也不足为怪，社交多了，物价飞涨，一个月多花几百块钱也在情理之中。爱雪经常跟同事闲聊，别人家基本都是这样，特别是男孩子，有了对象更多了一笔开销，请女生吃个饭，送个小礼物是在所难免的事。爱雪不是思想保守的人，毕竟时代不同了么，大学生处对象实数普遍现象。爱雪没加过问，到时候该打钱打钱，还经常叮嘱儿子，孤身在外不要小气，不要被人瞧不起，家里总还是过得去的。儿子要是适时安慰两句，比如老妈真贴心；老妈真是通情达理等等赞美的话，即使苦点累点心里也是甜的，也是暖的。

QQ是一款附带个人空间的社交软件，爱雪上网时经常去儿子空间里转转。只要有儿子活动轨迹的角落，她都是感兴趣的，想必每个妈妈都是如此。“怕瓦落地”是儿子的昵称，据说跟一个国际著名歌唱家有关，因为儿子喜欢唱卡拉ok么。看到“怕瓦落地”这几个字，爱雪就想笑，由此联想到一个活波幽默的大男孩模样。儿子的空间没有什么敏感的东西，至多在动态里发表一下生活感想或开心段子，留言的同学来回戏谑一番，然后一哄而散。爱雪没看出什么端倪，只是感觉儿子的生活是正常的，心理是健康的，这就足够。常来儿子空间的访客，有个叫“咖菲猫”的女孩，头像稀奇古怪，一只长腿踢起老高，鞋底子占去了一半有效面积。爱雪轻点鼠标，进入女孩的空间。那里有她的相册，一个清秀可爱的女孩子，爱雪心生喜爱，便多逗留了一会儿，随即发现有一栏相册是专门用来展示鞋子的，而且多是各大品牌的运动鞋。图片下面标有说明文字，“实拍转让，有意私聊。”她又多看了几眼，几乎都是很新的鞋子。于是她试探着加上女孩为好友。出人所料，咖菲猫的鞋子要价并不高，只是专卖店的三四折而已。于是感叹，现在的孩子真是不会过生活。不过有几双鞋恰恰是爱雪喜欢的款式，曾经去过专卖店几趟都没舍得买，一双鞋标价三四百块，这对一个小职员来说并不轻松，何况家里供个大学生呢。而在这里，只要百十块钱就能得到，而且码数相当吻合，爱雪不由怦然心动。经过几个回合的讨价还价，两人轻松达成交易。后来收到寄来的两双鞋，爱雪非常满意，虽然是穿过几次的二手货，仔细刷洗之后跟新鞋并无区别。通过红包支付，女人如愿以偿。

爱雪喜欢跳广场舞，有时还要担当领队，穿上大品牌运动鞋如虎添翼，经常博得掌声。即使在同伴眼里，这个小秘密也没有被识破，同时受到赞美的还有鞋子。爱雪窃笑，并为自己的行为暗暗得意。

儿子暑假回来，发现门口的鞋子，拿起来细看，问哪来的？爱雪不能如实回答，唯恐抹杀儿子的自尊，于是说，当然是店里卖的啦。儿子没再多问，没过几天便在县城里找了份家教的差事，辅导对象是个初中生，他自称完全胜任。爱雪由衷感到欣慰，儿子到底是长大了。没想到的是，儿子用这笔收入给爱雪买了两双崭新的运动鞋，而且是大品牌纯皮面料，在爱雪看来，那定然是价格不菲的。爱雪抚摸着鞋子，眼睛有些潮了，但还是忍不住埋怨道：又不是没有，浪费。儿子却说：我心里舒服。

再一次开学，爱雪的心情空落落的，每次都是这样，要经过几天时间才能适应寂寥。她又习惯性浏览儿子的网页，忽然有一句动态刺痛了她的眼睛：“穷人与富人之间根本没有爱情可言。”下面已有了同学留言回复：“怎么哥们？这是失恋的节奏啊。”“爱情还是要讲究门当户对的。”“狗屁爱情，那是成年人的童话而已。”……看着这些奇葩留言，这次爱雪终归没有笑出来，心情反而沉甸甸的不是滋味。从那以后，在儿子的空间网页里，那个叫加菲猫女孩再也没有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