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在春暖花开的四月,我的母亲住进了医院。我家园中的牡丹肆意的开放着,在春光里与碧桃红茶争奇斗艳。而母亲却被推进了手术室,这些花草们在遥远的老家飘来清幽的芬芳,祝愿老母亲一切平安!</h1> <h1>父亲和我们全家等在手术室外。白发苍苍的老父亲满脸焦虑,他不停的问着时间,其实也就是刚刚的半个小时,可父亲却问了十几遍,他在等待室里踱来踱去,神情凝重,每当手术室有病人推出,父亲就急切的走上前探着身张望,此刻的老父亲就好像等待出征的战士凯旋归来。短短的两个小时,父亲好像等了漫长的半个世纪。</h1> <h1>母亲终于从手术室推了出来。父亲急切的走上前去,仿佛迎接刚出生的婴儿,关心、惊喜、疑虑、释然,那颗包含着一切,而又不可言状的心终于平复了下来:“你娘受罪了!”父亲满怀深情地说。“你娘今生受了两次罪,一次是结扎,没用麻药,再就是这一次。”父亲满满的心疼,定定的看着母亲,别有一番滋味。</h1> <h1>母亲被送进了特护病房。父亲日夜守卫,他对儿女哪一个也不放心,只有自己亲力亲为方可释然。他拉着母亲的手,按摩着因输液肿胀的手背,钢铁一般的父亲竟然也有侠骨柔肠。一会摸摸头看是否发烧,一会看看脸问是否睡着,再不然就是担心刀口是不是疼了。那份焦虑那份关心只有共同经历了风雨和苦难的老伴儿才能如此这般的细心周到。</h1> <h1>母亲术后反应很大,受药物刺激,口渴,呕吐,她很无助的看着我们,让给她一点点水喝。昔日刚强的母亲无助的像一个婴儿。我多么希望举手可以扬场,开口可以叱牛,耕、种、锄、耙样样都能的母亲铁姑娘一样再回到从前。然而,为了手术摘去了假牙的母亲看上去是那么的苍老,花白的头发蓬乱着,了无生机。而我印象中的母亲却永远是青春的样子,个子高挑娉婷,容貌端庄秀丽,起之何时,母亲垂垂老矣!</h1> <h1>其实,我的内心非常抗拒母亲手术,我的母亲应该是健康、健全、庄严和美丽的。在别人眼中成熟稳重的我,依然是母亲面前幼稚,天真,执拗,耍赖的孩童,我仍然希望从母亲哪里得到保护,安慰,认可,鼓励,享受一份娇娇女的甜美。我希望我的母亲永远强大,我可以永远炫我的爸爸妈妈多么的健康扎实,勤劳质朴,热情豪爽,我可以永远在母亲的羽翼下快乐生活。小时候如果母亲生病或疲倦了躺在床上,我便六神无主,无边的恐惧笼罩着我。这样的阴影始终使我抗拒着母亲生病,不知是我的自私还是依赖,总是要到家第一声叫“娘”,母亲需应声即到,那样我才有踏实与安宁。母亲又是一个极有尊严和个性好强的人,而生了病任人摆布,像小孩一样依赖我们,那么无助,可怜,这个瞬间的角色调换使我措手不及。而我又不能预料手术后的母亲可否能健康如初,可否会出现手术协议书上的种种风险。如果“纠结”只是一个新生代词汇,我想我们的先人应该为没有如此的情感煎熬和两难选择而庆幸!</h1> <h1>病房里充斥着各种复杂的味道,如同父亲复杂的心情。五十五个春秋的风雨同舟相濡以沫;半个世纪的磕磕绊绊患难与共。两个生命的相知相惜,铸成了一个生命共同体。母亲的每一个神情都牵动着父亲的神经,他们在互相感知着生命的经历。前半生的贫穷困苦他们在吵闹中奋然前行,后半生的相依相伴他们在体贴中休戚与共。</h1> <h1>今夜由我陪护母亲。母亲安静而慈祥,输液管里的液体均匀的流淌着,雾化器的蒸汽使母亲的脸色逐渐红润,检测仪器显示着母亲平稳的心跳和稳定的血压,我的心情也渐渐平复。对面病床也住着一位老太太,她焦虑,难受,不停地翻腾,她的女儿不耐烦的呵斥着,一会儿点滴不流了,一会儿各种管子蹭掉了,女儿负气地站在一边不予理睬,我又泛滥了汹涌的同情,帮助护士一块儿整理了她埋在脖子上的输液针头,像开导学生一样做起了心理辅导。而她的女儿半夜时分终于无可忍耐愤然离去。我看着安静的母亲,百感交集。人生长河涓流如画,或如瀑布飞流跌宕,或如细流婉转曲折,青山不遮,毕竟东流。耄耋老人,多患疾痛,女儿若弃,更况他人……</h1><p><br></p> <h1>母亲拉开被子,让我睡一会儿,可我却丝毫没有睡意。对面的老太太换了小女儿陪护,大小女儿如出一辙,莫说老太太一个病人,即使一个好好的人也要让她们吵糊涂了。好不容易眨朦一下眼睛,父亲又来查房了:“你娘的药水是不是滴完了?她口渴吗?血压还高吗?解手了没有……”我懵懵的看着父亲,一脸的迷蒙,母亲病情已大有好转,可父亲二十多天衣不解带的陪护依然细微如初。对孤独的畏惧和生命的相依,使父亲更加小心翼翼。如果说爱情是一幅色彩绚丽波澜壮阔的画卷,那么爱情风烟平息后的亲情则是人生瑰丽的长诗,卷帙浩繁跌宕隽永。<span style="font-size: 17px; line-height: 1.8;"></span></h1><h3><span style="font-size: 17px; line-height: 1.8;"></span></h3><h1><span style="font-size: 17px; line-height: 1.8;"></span></h1> <h1>大郑州的清晨没有虫鸣鸟唱,灰蒙蒙的雾霾使你分不清一天的清早晌午。我从迷蒙中睁开眼睛,病房里护士在换班查房。母亲也已醒来,看着我凌乱的头发,拿过梳子一齿一齿的梳理,父亲感叹:“咋年轻轻的头发都白成这样了!”我微笑着低下头,任凭母亲的梳子在我头上滑过。恍惚间我又回到了童年,依偎在母亲的怀中,扎起朝天的小辫子,美丽的蝴蝶结系着童年的天真和快乐,那么温馨,那么幸福。五十年后的今天,我又坐在母亲的怀中,幸福的暖流穿过我的全身,此时所感,惟愿永恒。“还是戴上假发吧,那样好看一些。”父亲和母亲商量着,把我的假发从床头拿过来卡在头发上,遮着了我早生的华发,父亲又从母亲手中接过梳子要把假发的卷卷梳开。母亲说:“烫的就是那样的发型。”“嗯,这样好看!”也许是父母在回忆年轻的时光吧,小时候他们是否也曾这样商量着如何把我打扮的更加漂亮一些,我不忍打破她们的遐想,静静地任由他们梳理。也许这是她们最幸福的时刻。</h1><h1><br></h1> <h1>林立的高楼挡不着尖叫的狂风,不知怎的今年这个人间最美四月天竟如此的变幻无常,时而阳光明媚,春风拂煦;时而霾浮雾沉,凄风苦雨,刚刚舒展的叶片,还没来得及释放浓绿的生命,便夭折在春天的梦想里,地面上铺陈着被狂风肆虐后飘落的青嫩树叶。我和父亲匆忙的行走在这陌生的城市里,夜光里的霓虹拉长了父亲瘦小的身影,我跟着父亲穿过马路,翻越火车站西广场的栅栏,去找41路公交车的站牌。父亲和母亲怕我在医院休息不好,执意要我去妹妹家居住,而我又是一个路痴,从不记路标招牌。父母不放心,八十多岁的老爸一定要送我坐上公交车方才罢休。只记得朱自清的父亲因为体胖艰难的爬上车站的月台,而我瘦小的父亲则唯恐体胖的我挤不过狭窄的栅栏缝隙,总是回过头来指挥我怎样怎样的侧身走过。远远的看见41路开了过来,我让父亲回去,我自己走过去就行了,可父亲坚决不肯,他说:“那个站点很偏僻,你不好找。”其实我已经看到了公交车拐弯的方向,可父亲扔不放心,追着41路公交迈着踉跄的步子奔跑着,灯光把父亲的身影拉的老长老长,雪白的头发在微风中向后飞扬,在夜色里闪着银光。我跟在父亲身后快步疾走,然后超过父亲跨上了公交,我想嘱托父亲回去慢点,可是公交车却匆匆地启动了,我回望父亲,可匆忙的人流中已找不到父亲的身影,车窗外细雨蒙蒙,我的眼睛似乎也蓄满了雨水,而走在雨水里的老父亲却永远走不出内心的牵挂。</h1><p><br></p> <h1>因为工作的缘故,我不得不告别父母,医院里又剩下了我的老父老母。在这个温暖的四月,在家乡陌上花开的盛景里,我的母亲却住了二十天的医院,经历了一场病痛和亲情的较量。其实,人生就是一条永不停息的河流,时而澎湃时而舒缓;但始终都是保持着一种前进的姿态。在奔腾的过程中,或许哭过,累过,熬过,怨过,当太多的不容易汇聚在一起,溅起的是生命中美丽的浪花。珍爱生命,但不恐惧生命,珍爱生活,但不纠结过往。我的父母在生命的前行中相扶相偎,走过激流,走过险滩,他们在一路流程中分岔、合拢、接纳、包容,最后将汇聚成生命的洪流荣归大海。惟愿他们的流程更长更远!</h1><p><br></p> <h1>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每一幕的感动都使我倍加珍惜,生活的温暖,亲情的真切和人生的美好构成了家的温馨。父母在家就在,我们愿在晚霞灿烂夕阳无限美好的天空下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如果存在轮回,我愿意一如既往地选择做一个现在的我,永远的父母,永远的慈爱;永远的家人,永远安然温馨的家。</h1><p><br></p>